入夜有一段时间了,天早就黑透了。
小车一驶离县城,道路就变昏暗。
路灯孤零零的,在连片的书林和高大的山丘之下显得如此小巧。
好在,再到达下一个村庄之后,路灯又亮起来。
陶白行的家在八土镇镇上再过一点儿的位置。
谈苍夜晚已经完全认不出这边的路了,什么风景不风景的,现在都变成了一团模糊的黑。
而陶白行却对这里每一寸土地了如指掌。
他给他指路,很快,他们就再次回到陶白行家。
谈苍认出了那小片柿子林。
车还是停在陶白行家旁边的那片空地上。
谈苍再次踏入陶白行家。
才半年不到,谈苍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半年内去一个地方旅游两回。
他心里还有些感慨。
谈苍带的行李其实也很少。
哪怕他已经决定要在陶白行家生活一段时间,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几个月,但是他的行李还是更像是一次旅游用的行李。
他的家还是在中城。
陶白行帮着他拎进门的是他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那三朵玫瑰被装在陶白行背包的侧袋。
而谈苍自己则拿着装着电子设备的重背包进门。
“还是住别院?”陶白行打开了大门,先走进去。
陶白行家也还是跟之前一样,院子里种的那几盆植物还在那里,也都没长大多少。
“嗯。”谈苍先应了一声,又问,“难道我还可以有别的地方可以住?”
“一楼三楼也还有空房间,里边宽敞一点,住得也舒服一点,”陶白行之前也有想过要不要把家里分租出去,不过想的不多,计划都没成形,“如果你想住里边的话,我明天去镇上买张床。”
“不用了,”谈苍一弯唇,“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陶白行开了别院的灯,还没掏出钥匙开别院的门,他一双眼睛瞧着谈苍,等待对方的回答。
“我还是先住在别院吧。”谈苍依然保持着微笑对他说。
陶白行把家里的大门钥匙、别院钥匙、厨房钥匙、一楼二楼三楼门口的钥匙都给了谈苍一套。
别院里是没有洗衣机的,衣服晾在晾衣架上面也没那么方便。
三楼有洗衣机和晾衣服的天台,二楼有电视机,一楼有一套陶白行买来又没有怎么用过、丢空在客厅的沙发。
陶白行还没出租过自家房子,也没有租过别人的房子,连民宿的主意也是打过而没进行到底。
他知道别院里的家具、设备也就是供人短暂落脚,而他出过门,也明白了在家和出门在外还是很不一样的。
他把钥匙给谈苍,只是希望谈苍住得更加便利些。
“我给你租金吧,”谈苍将钥匙收好,一串钥匙沉甸甸的,他家都从来没有过那么多过钥匙,“你觉得多少合适?”
“不用。”陶白行就没想过要收谈苍的钱。
谈苍之前住个两三天就给了五百,按这样算,一个月租金得上万?
可那不是单纯的住宿金额,那掺杂着谈苍对陶白行的感激,当然也就不能那样算了。
“三千?”谈苍其实觉得三千也是蛮多的,依旧夹杂了私情在里面。
陶白行登时瞪大了眼睛:“不用。”
陶白行说完之后松下眉眼,弯着的形状有点儿像无奈:“你知道我们这边租金是什么水平吗?”
谈苍看着他。
“鱼尾村这里租一层楼,也才三四百一个月。”陶白行给他解释,“三千,你能租一年了。”
一年,真的是一段挺长的时间。谈苍也没有把握自己会在这里留下来多久。
可是,只给陶白行两三百一个月,他又觉得太少了。
“吃顿饭也都两三百了。”谈苍说。
“你用两三百能在我店里吃好几顿饭了。”陶白行又说。
是的,城市和城镇的物价是有区别的。
“一千五吧。”谈苍也不过分逞强。
他也刚辞职,还要供房贷,还要养车,还要在这里逗留……
但其实这些也都花不了多少钱,说一千五,谈苍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价格,也觉得是陶白行可以接受的价格。
陶白行不能接受:“太多了。”
“没关系。”谈苍笑了笑,“不还有水电费吗?我可能有时还得蹭一下饭。”
“真的太多了,”陶白行还是有点为难,“蹭饭没有关系的,想吃什么和我说一声就行,家里的东西都是自己种的、养的多,也不费什么钱。”
“养鸡、养鱼、种菜也要成本啊,”谈苍时常都怀疑陶白行做生意、做人会不会亏本,“你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成本。”
谈苍想,也许是他不够善良吧,善良如陶白行,那样的人总不计较得失。
“不费什么事,本来我自己一个人也是要做饭吃饭的。”陶白行在屋里愣了一会儿,掀开防尘罩,拍了拍床铺,又把床单什么的从柜子里揽出来,声音低低的,“而且,这样让周边知道了也不好。我不应该租那么贵的。”
“这周边的旅馆不也一两百一晚上吗?”谈苍笑了笑,实际心里一阵发软,“还有三四百一晚上的。”
“哪里?”陶白行看他一眼,手上动作依旧不停,铺床单的动作很麻利。
“就桥头那边,我看过了,我随便搜了一家,都有三四百的。”谈苍也过去一起铺床,抓着床单另一边铺平。
“有那么贵吗?”陶白行皱着眉,说不清是茫然还是怀疑,话音停了一阵,“这情况也不一样啊。”
谈苍也真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要想方设法让对方多收自己的钱。
他也能感觉得到是陶白行有良心,不想多收他的钱。
可是谈苍也觉得自己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人,不能总别人便宜。
他俩谁都不想对方吃亏,倒弄成了争着让自己吃亏的局面。
谈苍直觉自己是应该生气的,他以前每次看别人抢着买单,一看就烦,轮到自己要去干这些事的时候也烦。
但是他面对陶白行的时候总是生不出什么脾气,可能就是因为陶白行太没脾气了。
对他好,照顾他,还不想让他吃亏。
谈苍裤兜里装着陶白行刚给的钥匙串,心里一阵阵地发软。
但是,就给两三百吗?
听陶白行意思,两三百租一层楼,那他这一个别院小单间,是不是意思意思收个一百?
这和没给有什么区别?
“不用给了,”陶白行果然就是那样想的,“这房子也是我的,水电费一个月也都没多少钱,你是朋友,朋友来家里住,哪儿有收钱的道理。”
没一会儿,陶白行把枕头也套好了,转个身,又去柜子那把被子、被套拿出来。
谈苍也走过去,在陶白行套被套的时候站他身边也跟着将被子塞入被套里:“就收五百吧,五百也不多,你一天都不止赚五百吧,陶老板?”
陶白行一般来说日营业额也就是几百,超过五百的情况也不少。
谈苍那话说得还挺诚挚,但是带着轻松的意味,逗得陶白行一听就笑了。
“真不是什么大事。”陶白行这年头也没跟谁为了钱的事拉扯来拉扯去的,“你也说了,几百块也就一顿饭钱,你就直接在这住着,这,这我也没费什么劲。”
“你再说,我就往你家里沙发底、角落里塞钱了。”谈苍说。
“别,”陶白行先是拒绝,接着又没忍住笑,“行吧,五百就五百吧,你太客气了。”
“是谁在跟我客气呢?”谈苍也笑。
“都别客气,”陶白行笑着说,“有空多来我饭店,请你吃饭。”
“好。”谈苍伸出手,捏了陶白行的手一下,又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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