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浆玉液,戏曲人生。
上元佳节,正月十五,承新年之欢庆,又逢立春之和煦。
万物复苏,希望萌生,手持彩灯,游园赏灯,共庆佳节。
夭夭一早便来找我,邀我出行。
陆夭夭与我同龄,是当朝宰辅陆相之女,自幼随父修史论经,得太傅亲授六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可策马定乾坤,京师贵女中独一份的飒爽风流。
响当当的人家。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她的邀约,自是不会被拒绝。
“今年的花灯可别错过了,我早些时候就听人议论,说是太后快要迎来六十大寿,因此今年的上元节庆典会比往年更加盛大。”她眉开眼笑,语调中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身后的几个奴仆也随着她一同露出了笑容。
我抬头望去,确实如此,各式各样的彩灯、四角宫灯、丝竹灯、跑马灯,还有精美的琉璃灯、鱼灯、花灯、无骨针刺灯,每一盏灯下面都悬挂着各式流苏,将整个街道装点得五彩斑斓,令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夭夭在摊前兴致勃勃地挑选着首饰,同时指着花灯议论着各处的百戏表演。我也随意拾起一支图案精美的步摇,把玩着,同时让身边的木槿也挑选自己喜欢的饰品。
溪流旁烛光闪烁,荷花随风轻轻摇曳,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宛如一幅繁华的画卷。金树银花,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满目的流光溢彩,美得让人目不暇接。
放眼望去,方圆十里的街廊上,尽是售卖花灯的小贩,锣鼓声震天响,从街头至街尾,一派繁华景象。灯火通明,连周围的木建筑也都被这璀璨的灯光映照得流光溢彩。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快看那边!”夭夭眉毛一挑,用眼神指向前方,示意我注意看。
只见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女子微微低头,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男子则不时挠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两人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
“要不……”夭夭忽然凑到我耳边低声说。
我眼风微扫,只见她——那个在旁人面前端方持重的陆家娘子,此刻偏在我跟前现出几分稚气,竟叉腰道:“你日后择婿,须得先经我法眼验过,方可作数!”
“那可少不得我这一关!”木槿也笑吟吟地凑上前来,眼波流转间尽是揶揄。
“这般说来,我未来的良人倒要先过你们这双凤眼。”我以袖掩唇,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看来这姻缘路,怕是比蜀道更难三分。”
“那是自然!”她突然板起脸来,摆出长辈架势,“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当了你这些年阿娘……”话音未落,人已拽着金香的袖子,如彩蝶穿花般翩然掠出厅去,只余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在梁间回荡。
我提着裙裾急追几步,却见她身影已转过回廊,只得停下轻抚心口喘息:“若叫我阿娘听见你这般胡闹,仔细你的皮!”
“才不会呢!”她立在远处朱栏边,鬓边珠钗随动作轻晃,活脱脱学着我母亲的腔调:“玖姨最是疼我,定会夸‘这小妮子当真娇俏可人’。”说罢还故意摇头晃脑,那副得意模样,倒比枝头雀儿还要活泼三分。
阿娘是这天底下最最温柔的人。
悦之,林悦之是我的名字。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我啊!正是将笄之年,出身武将家。
阿娘是书香门第养出来的闺秀,众人眼中温柔贤淑的典范。
“快些过来,不闹你了。”我招手轻唤,见她仍立在原地,索性自己上前。指尖拂过她微乱的云鬓,将歪斜的珠钗一一扶正。
末了却忍不住在她额间轻弹一记。
说来今日都特意着了赤色衣裙,与这喜庆之景正好相容。
皆是红装,却各有不同。
她满身金银细软,水华朱灼灼,耀眼明目,个性张扬,只一眼便知是娇养长大的金枝玉叶。
但了解她的人都知,并非如此。
我穿的多些,一身岱赭随了阿娘,没少被人夸端庄素雅、仪静体闲。
只是,画虎画皮难画骨,习得其皮,未得其骨。
“这灯真美!”夭夭手指着满天飞扬的明灯。
一路上,她小嘴一点没休息,边叫唤还要边拽着我乱跑。
“看前面!看前面!去猜灯谜!”
她研究灯谜的空隙,我微抬头在满城明灯中,一眼瞥见写有,“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盏。
“这个千里归人空白头,谜底是什么?”她轻拱,我才回过神来,思索了片刻写出答案“香”。
“是啊!我怎地没想到!”
我笑着戏耍她,“脑如榆木。”看着那气鼓的脸还心情极佳接连猜对几个。
执灯的胡商闻言立即上前,将彩头恭敬奉上。金丝楠木匣中,一枚西域琉璃佩正流转着异彩。
忽听得身侧夭夭轻声嘟囔:“若我也能生得这般伟岸便好了。”那胡人自是未闻,反倒对着我们拱手笑道:“两位小娘子好生慧黠,将来必是了不得的人物。”
微伏道过谢,木槿,金香,各自上前收下奖品,放到我们手中。
“好精妙的剪纸画。”夭夭两眼放光。
我凑过去看后跟着打开木盒,里面躺着剪纸,嬉戏的孩童,慈祥的老者,绽放的火树银花,画中人物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真好看!
一行人又开始四处游荡。
夭夭又拉着示意我看前面。
活灵活现的舞狮,无论是狮子的动作习性连神态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她想挤着人群上前细看,被我拉住:“人太多了当心冲散。”
看她意犹未尽,想起来时的话语:“上元节花灯可不要错过了,不是要祈愿吗?”
她的眼神顿时光亮起来,说什么都要自己去买荷花灯。
看着一众渐入人群的背影,我与木槿相视表情都多了些许无奈。
我等得万般聊赖,身旁人也一同候着。
蓦地,眼皮一跳,湖对岸一人——身穿窃蓝独梭绢袍子,背手而立,水纹锦带。
往那一站,一笑,世间万物都失去了颜色。
他,回来了!
好像也是在等人。
果真,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朝他跑去。
我认识那个侍卫叫不移。
他从不移手里接过花灯,走到湖边。
正对面!
我怕被看见侧过身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想着,夭夭怎么还没来,却又忍不住紧张地瞟。
他在放灯。
与此同时,夭夭也终于带着荷花灯跑了过来,身边的金香和其他人手里除了装剪纸的小木盒外还多了几个糖人。
贪吃鬼。
放灯时,我还是忍不住悄咪咪往前瞄了一眼。
只见他带着侍卫离开的背影。
收回目光,晚霞悄悄爬上脸,对着花灯许下一个愿望。
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是我最大秘密。
上元无夜禁。
从灯会回来后,天色已经昏暗,树在风中凌乱,烛光摇曳,摇动的光影与无尽的黑暗,发出“咯吱”的响声,给人莫大的恐惧。
白日风景美如画的竹林,到了夜里简直瘆人。
我不禁疑惑,府中众人都去哪了?
前面,好像有人影在晃动。
我伸手攥紧木槿,感受到她也浑身都在不住的颤抖着,和声安慰:“没事,别怕。”
谁让她素来怕黑又总爱想些光怪陆离的玩意儿。
但这种情形下,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我也怕黑,从小就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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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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