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厢

“这不是陆家娘子吗!这身打扮,是刚跑了马,现在恐怕是一身汗臭,还是离我远些吧。”

我们转身望去,不出所料——李伶儿,明德王之女以及她身后一众举着着扇,端着水等的仆从。

“县主。”

她同时也是夭夭的死对头。

她过去也常穿胡装,却并非总是骑马。

李伶儿身材纤瘦,钟情于色彩鲜艳的服饰,发间缀满了璀璨的珠宝和翠绿的饰品。

这身装束未免过于堆砌,珠翠盈鬓,金钿满髻,压得脖颈都会发酸。虽则流光溢彩,却似那市井暴富之家,少了几分清贵气象。

“怎么到哪都能碰到这妖孽?”夭夭凑到我耳边小声嘀咕。

显然夭夭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她们矛盾的起因,源自于一次赏花聚会。

当时,李伶儿或许是出于赢得他人艳羡的目的而编造谎言,然而夭夭不合时宜的出现揭露了真相。

而此刻,李伶儿正笑着眼里狡黠,身后几个丫环搬来凳子,她这才看见掀起帷幔一角的我,戏谑出声:“呦!还有我们林家二娘子,正好,你家三郎欺负玉儿的事还没算完呢!”

她慢悠悠坐下,仆从在后面能围两个半圈。

玉儿?

是那位同样臭名昭著的嗣王。

“娘子如此闲暇,不如多读两本书,胜过在此争辩。”不再给她发挥的机会,我拉上夭夭二话不说直接转身离开。

她大概也没想到我们会这样,急得起身勾着手指让人拦着:“站住!”

“站住,你们听到没有!”

夭夭背对着她得意地摇着脑袋:“没有听见。”

“楚将军!您可算出来了~”李伶儿提着裙裊袅婷婷地迎上前,嗓音甜得能沁出蜜来,“伶儿在此候了足有半个时辰呢。”

我回首,正撞上夭夭瞪圆的杏眼——那茫然的眼神分明在问:这唱的是哪出?

我面上不显,余光却瞥见一道求助的视线。再三确认后,我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朝楚如榆方向轻咳两声:“楚小将军不是还要去校场点兵?”

他眸光微闪,会意地拱手:“确是军务在身,恕不能久陪。”玄铁护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衬得他行礼的姿势愈发温润,“来人,送陆娘子与李娘子回府。”

安阳县主突然上前半步:“楚将军不如亲自送本县主一程?”

“边关急报待臣处理。”他后退半步,腰间鱼符轻晃,“县主金安。”语气如三月春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待众人散去,四周倏然寂静。

我原欲随夭夭同归,却见她的马已远去。檐角铜铃在晚风中叮咚,衬得这方天地愈发空落。

正思忖间,忽闻履声橐橐。楚如榆不知何时已立在三步之外,眸中含着月华般的清辉:“我送你。”

“走吧!”我简短地说了一声,骑马转身。

“啊,哦。”身后传来佩剑与玉珏相击的脆响,他似是怔了一瞬才快步上马追来。

军营位于偏僻之地,四周人迹罕至,显得格外寂静。

马儿踏着青石板的声响在巷弄间格外清晰。楚如榆的坐骑始终落后我半个马身,蹄声时缓时急,像是斟酌着合适的距离。

转过一处垂柳堤岸,我忽地勒住缰绳。

正欲开口时,忽闻身后传来他清朗的嗓音:“那对玉镯…”他的马蹄轻轻碾过一片梧桐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可还入得姑娘的眼?”

“雅致非常,将军有心了。”我轻声应道,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间并不存在的镯子。

楚如榆策马向前几步,忽又勒缰回转。残阳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玄甲上凝结的寒光竟也染了暖意:“边关告急。”

我心头蓦地一紧。战报频传之事早有耳闻,只是不解他为何此刻提及。

“出征前。”他喉结微动,腰间鱼符随着呼吸起伏,“有件事需向娘子求证。”

玉簪在鬓边轻轻一颤。我不解抬眸,正撞进他深邃的眼波里。

“不知娘子。”他忽然翻身下马,惊起路旁栖雀,“可曾取字?”

这话问得突兀,我一时怔忡。待反应过来时,耳畔已烫得厉害,连带着声音都轻软三分:“尚未…”

听到我的回答,楚如榆面朝我,作揖,神情凝重而真挚:“吾久欲言吾爱子,只缘感君一回顾。”

“使我思君朝与暮。”

“倾心以告。”

他眼底泛起柔色,从腰间拿出一把玉梳呈在我面前,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笨拙。

常笑,明朗。

这双眸,是我见过最清澈纯粹的,如初出孩童。

让人忍不住陷入其中,一颗心抑制不住悸动。

居然下意识想拒绝,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情谊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又实在不想错过。

可面对这样的目光怎么忍心。

收下玉梳,回应了少年。

一种欢喜的情绪也在心头蔓延开来,攥紧玉梳,鼓起勇气抬头,坚定不移。

“那,便待君归。”

以梳为礼,欲与你白头偕老。

树影斑驳下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骄傲与自豪欲遮盖天地万物之光芒。

我跟着欢颜,又恐失了矜持不敢大笑。

这一刻世间仿佛只有两个人,一切都被隔绝开来,格外安静,又那么适宜。

风吹起我们的衣摆,树木随风摇曳。

是风动,亦是悸动。

之后的路上,比想象中还要风平浪静。

如果没有那番对话,甚至会让人以为他真的只是受了委托送我回去。

在我们分开之后,木槿带着一丝忧虑叫住了我:“娘子。”

我明白,她是在担心我。

也明白,世界上并非只有黑白二色。

我已是将笄之年,若此番他不与我袒露心声,等他归来时,我大概已为人妇。

他既然敢承诺,我又为何不敢答应,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可我也相信事在人为。

若真心错付,大可擦亮了眼睛继续往前,不做那痴心怨妇。

回到院子,我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妆奁,那是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摆放着我的首饰和一些珍贵的小物件。

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和玉镯摘了下来,它们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我凝视了它们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将它们放进了妆奁的柔软丝绒垫上。

想起曾在寺庙里见过的护身符,那是由红色丝绸制成,上面绣着寓意平安的图案。

决定亲手绣一个。

我找来一块红色的绸布和针线,坐在窗前的书桌旁,借着柔和的灯光,开始画图样。

我仔细地描绘着图样,每一笔每一划都凝聚着我的心意。图案并不复杂,但我想要它尽可能地完美。画好后,我穿好针线,开始一针一线地绣了起来。

绣花需要耐心和细致,我全神贯注地绣着,针脚随着我的呼吸和心跳有节奏地起伏。

由两个菱形压角相叠形成方胜纹样。

光阴荏苒,不觉间已逝。

终于,护身符绣好了。

我将它捧在手心,仔细端详。

虽不及绣师之巧,亦非拙劣也。

我找来一根细绳,穿过护身符的顶部,准备将其制成可以佩戴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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