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蕊

几日月事,不太愿动,想吃什么也都有人给买,就一直没出门。

但即天,得进宫一趟,家宴需赴。

去得都是太子,太子妃,皇子,皇子妃,陛下还特意派人叫我们一同前往。

已是天大的荣宠。

菜品丰富,各种山珍海味两只眼睛都望不穿,也将人与人之间隔绝开来。

众人似乎都未大动筷子,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不单是我,就连平时最为活跃的夭夭,今日看起来也显得有些不自在。

陛下宛如一位久寡终于见到子女的慈祥长者,始终面带笑容,热情地招呼众人饮食。

近来常闻陛下四处寻觅天竺方士娑婆寐,以求其秘制之长生不老仙药。

那位自称能配制长生不老药的方士,成了陛下的常客。他带来的仙丹,据说蕴含着天地的精华,能够让人脱胎换骨,长生不死。

陛下对此深信不疑,每日服用,期待着能够超脱尘世的苦海。

可如今看来那所谓仙丹对陛下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作用。

自从悟透了赵秉的事情,我对这位长者始终怀有敬畏之情,却实在难以亲近。

或许在目睹眼前子孙满堂,陛下不禁感慨自己已步入晚年。

惹得众人激灵,一时间轮番夸赞,什么好话都往上摇。

捧的龙颜大悦大手一挥,就是好大一笔赏赐。

这倒是一件好事,我未费吹灰之力,却意外地沾了光。

膳毕,陛下竟也不急着摆驾,抱着阿福逗弄了半晌,龙心大悦之下又赐下几匹云锦。长辈们围坐闲谈,从某位官员连摔三跤的糗事,说到太子府小郡主的趣闻,再说到诸位皇子相继开枝散叶。

话头不知怎的就转到了我身上。

霎时间,满屋目光如箭矢般射来,灼灼似要在我肚皮上烧出个窟窿。

我耳根发烫,正不知所措时,楚如榆忽地侧身挡住大半视线,指尖在案下轻叩我掌心:“无妨。”

“小两口可要抓紧呀。”太子妃摇着团扇打趣。

最可气是夭夭竟在旁连连点头,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待回去定要好好收拾这丫头。

今晚上怕是回不去了,陛下让我们夫妇二人留宿一晚,听着阴晦是想让太医给我瞧瞧。

皇太后老人家,本来兴致不高的样子,一晚上都是恹恹的,听了这话整个人都精神了,叫人怎敢不答应。

我们被带到一处不近不偏的宫殿 ,外表与其他无异,楚如榆倒是轻车熟路地往里走。

寝宫很宽敞一点灰尘都没有,亮堂堂的。

得知这是他儿时居所,我来了兴致。

翻阅典籍时,偶然瞥见案几角落整整齐齐码着一叠泛黄的宣纸。

信手翻开,只见纸上墨迹歪斜如蚯蚓爬行,横不平竖不直,倒像是稚童初执毛笔时的涂鸦。

“这是?”我正暗自好笑,却听身后传来楚如榆的声音:“少时拙作。”

“啊!”我慌忙合上纸页,险些撕破边角。

这与他如今那一手力透纸背的颜体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强忍笑意抬眼,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开蒙三日的功课。”

……是我唐突了。

正疑惑这等孩童习作何以保存至今,他已轻抚纸角道:“应是陛下特意留存。”

闻言回望,彼时,他离我只有一步路距离。

刚才好像也一直跟在身后,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回想多年前,亦如此,那时,置于后者是我。

见过他稚气起来挑逗幼童,无聊时跳高骑马射箭,阵前救人于水火。

在能被看见的地方摆上自认为最好看的姿势,望能成为其眼中盎然风景。

表面漫不经心,余光从不停歇。

看见了装作视而不见,越是喜欢越是不在意的模样。

我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没想过定要在一起,若得欢喜便是两情相悦,不得也无需强求,何必互相蹉跎。

谁又能想到,多年以后,同样的情形,同样的人,能有不一样的展开。

幸好他步步走来,而我没有转身的理由。

我正在用他不知何时命人备下的宵夜,忽闻女医求见。

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银匙,瓷碗里的甜羹泛起细微的涟漪。女医似是察觉我的紧绷,温声道:“夫人且先用完膳。”

自幼缠绵病榻,汤药不断,竟使我对问诊一事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畏惧。

女医的话说得很是委婉,道我体质虚寒需好生调理。只是提到些“宫寒”“温养”的字眼。

陛下不知为何,笑着告诫楚如榆:“若敢因此纳妾,仔细你的皮。”后来因皇太后凤体违和,这事便无人再提。

夭夭不再拿这事打趣,皇后却差人送了盘红艳艳的石榴来。那宫女说话滴水不漏,字字句句都是娘娘的体恤。

自此每日都要灌下成碗的苦药,屋子里总飘着当归黄芪的辛涩。

某日他见我皱眉,忽然叹道:“我要的从来只是林悦之。”声音轻得像雪落窗棂。

说来可笑,自幼汤药不断的我,至今仍怕极了这滋味。

幸而案头永远备着两碟蜜饯。

一碟明晃晃摆在药碗旁,一碟悄悄藏在枕畔的暗格里。若哪日少了几颗,翌日定会被填得满满当当。

这般苦楚,倒也品出了几分回甘。

今年冬天来得早,趁着人们没有防备就带着寒风直飕飕侵袭大地。

彼时大部分人还穿着秋装,被吞得刺骨,还好我早就被木槿裹得严严实实,还可以趁着风大放放纸鸢。

因为畏寒,一般这种时候,都会被拦着不让外出,嫁到将军府依旧如此。

楚将军没有那么“严厉”,我可以放肆地玩一阵子。

只有一阵子。

这不,还意犹未尽就被两个小管家婆给拉回来了。

还瞪我!

可能是天冷不愿出门,夭夭他们都鲜少再来,连着梨苑也冷清了不少。

一时间真有几分不习惯,本来没事还会过去坐坐,两管家婆就一左一右的站着给挡风,好风景都挡了去了,还看什么,就老老实实地回来刺绣。

给阿耶阿娘准备的袖炉就有好几个。

不只长辈,每个人都有。

只是这天气再冷就也不愿出去了,都是差下人跑一趟。

之前往外跑她们拦着,现在不出门,她们又说该出去走走。

搞不懂,搞不懂。

今日听得坊间妇人闲谈,说夫妻相处久了,哪有锅铲不碰灶台的。细细想来,我与他竟从未真正红过脸,顶多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绊几句嘴。

忽就生了些幼稚心思——若与他吵上一架,不知是何滋味?

偏生这人处处妥帖,连个由头都寻不着。说他“不拘小节”都算冤枉。

今日他照例将鲈鱼腹夹到我碗中,我却忽然起了逆反心思:“不想吃。”话一出口,自己都觉着蛮横。

他手腕一转,雪白的鱼肉便落回自己碗里。

抬眼正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心虚起来,却还要强撑着瞪回去。

又一筷子莼菜递来,我梗着脖子道:“说了不吃~”话音未落,那青碧的菜叶已轻轻点在我唇上。

嚼嚼嚼…味道还不错……不对!

“难吃!”

“阿悦。”楚如榆放下筷子,在我以为终于要发作的时候轻轻打开蒸笼,拿出一只螃蟹,用蟹八件取金黄油亮蟹黄,蟹膏,蟹肉。

沾的不是橙泥,而是另一种看不出的酱料,放好小汤匙,把盛有螃蟹的小碟推到我面前。

我默默咽了口口水。

再说下去就是不识好歹了。

多鲜嫩的螃蟹!

但转念想到太医说过此物性寒,汤匙悬在半空,一时进退两难。

出阁前每逢月事腹痛如绞,便再不敢贪食寒凉之物。如今虽经太医调理,反倒愈发谨慎,索性连厨房都不许再做这些。

不知怎的今儿上了桌。

楚如榆像被我逗笑了,眼尾的弧度微微弯曲:“加黄酒蒸的,沾上花椒酱,不寒,要是不放心等会儿再喝碗热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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