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事重重的转悠着,与十爷这么一闹,自己虽逞了口头之快,可事后还是有些担心。他是阿哥,治我的罪可是轻而易举的。但转念一想,他不过是个直肠子,也不像是有那么多花招的人。
忽听前方一阵哄闹,我不经意的望过去,桥上围满了宫女太监。加快脚步上前,不由瞪大了双眼。就见从水底漂浮上来一具似宫女穿着的女尸,看臃肿的程度,似是泡了很多天。旁边不断有人说:
“十天前她就不见了,一直找不到。”
这说不准又是一桩草菅人命的案子,就算查了也不会洗刷冤情。奴才的命向来不被重视,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再不敢多看,只怕会做噩梦。感觉身后有人拍我肩膀,扭头一看,原是之前的御前宫女。她示意我到别处,正好我也不敢在此多逗留。
找了一处石阶,我们并排坐下闲聊。和她见了几次面,直到今天才知道她名字唤作茳蓠,大字不识几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是人长得好看,笑眼弯弯的,难怪会在御前伺候。
只坐了一小会儿,茳蓠便要赶去当值了。这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偏还这么忙。不像我一个唱戏的,那皇上总不能天天听戏吧。
隔了两天,我实在闲的发慌,便跟着宫里的管教姑姑学习宫规礼仪。但是刚上手学就后悔了,什么行不回头,笑不露齿,走路要平稳,还不能东张西望。最让我受不了的是,那姑姑竟然在我头顶放着一碗水,这叫人怎么行走。只听姑姑说后面还有问安礼仪、奉茶礼仪、坐姿等一通礼仪。我一听,差点没晕过去,便赶紧找了个借口跑开。这简直就是活受罪,总之再也不愿意学了。还不如练练字,看看诗经呢。
临近有一座小巧的亭子,我一手支着下巴坐在石桌旁,一手拿着本诗经,读着读着已经入迷。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读到这句,人顿时就有些放空了,这仿佛说的就是我对胤禟的心意。想象着有一天他将我娶回府中,我们恩爱两不疑。哪怕他已经有了福晋,哪怕只是做个妾。也猜想着他府邸究竟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大阿哥府邸的那般大小。房中又会是什么布局,多宝阁是黄花梨还是紫檀木,上面又摆着什么稀罕物件。就连花园种着哪些花,我也想知道。只是,这究竟会不会成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只感觉一种忧伤涌上心头,呆坐着盯着书本上的字。却不知胤禛和十三爷早已静站在我身后,默不作声的看着我发呆。
“你这是读诗经呢,还是拿诗经当幌子,光顾着发呆了。”
直到十三爷笑问,我才惊觉,连忙从石凳跳起,看清来者是谁后,俯身行礼道:
“四爷吉祥,十三爷吉祥。”
胤禛径自走到石凳前坐下,十三则独自靠坐在柱子前。
我一时呆立不动,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这样傻站着总有些尴尬。正当我不知怎么办才好,发现胤禛在看我。
我一惊,忙坐下。再看十三,他只拿着随身携带的酒壶,喝着酒望着远处,根本没留意石桌前的一举一动。我稍稍放松了些,这十三爷仿佛跟其他爷不一样,性子很是随意。看来他平时不爱品茶,倒是个好酒贪杯的人。不过又和寻常酒鬼不一样,大口饮酒却不见面红耳赤,到底是出身不同,连喝酒都显得那么高雅。
我只顾着琢磨十三爷了,却不知道胤禛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等我发觉的时候,他突然问道:
“你到底有几个面?”
“回答我。”
见我不回应,又是一声。
他身上总带着一种无形的权威感,让人不敢反抗。
是啊,我在四爷面前总是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在九爷面前却又显得不那么矜持,投怀送抱的。我到底有几面,连我自己也摸不准了。
“很多面,我也不知道。”
胤禛翻看着我的那本诗经,接着我的话追问:
“比如呢?”
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他审问一般,不斟酌着回答,怕是走不了了。可该怎么说,一时也是没头绪,只好反问他:
“四爷觉得呢?”
他先是一怔,没料到我还会耍花招,而后也答非所问:
“你跟老九早就认识。”
我心想,兜了一大圈,这才是他最想说的话。胤禛对我的心思,我不敢多想。就如同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说不清,也道不明。
“没有跟四爷相识的早。”
一阵风吹过,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头上戴着的宫花。
他听了,神情终于缓和了许多,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怕不是也想起了当年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豆蔻花前,一个小女孩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少年。
……
又是到了一年好时节,杏雨梨云。
我在乾清门前等候,约摸过了一会子,便见九爷走了出来,我忙跟上去,挡在他的面前。胤禟对我的举动,很是愕然。反正我让他吃惊,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停步,似是想看看我到底又耍什么名堂。
我没有卖关子,嬉皮笑脸的直接说明来意:
“我想回梨园,九爷能否载我一程?”
胤禟听了却不说话,眼神光顾着在我身上游移着,俨然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我心想,他再这么看下去,我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顺道。”
他冷不丁的一句,倒是意料之外。是个男人都有怜香惜玉的一面,我偏不信他老九不吃这一套。于是娇嗔满面,拽着他的袖子不放松:
“哎呀爷儿,就算奴才求你了。”
说话的间隙,我注意到胤禟左手中指上又多了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衬着他白皙的肤色能清晰可见裸露的青筋。
如我断定的那般,他到底没经受得住我这般缠着,只好连连说着:
“好好好,走吧。”
我故作矜持的行着礼:
“谢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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