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这一天,让黎芝觉得有些遗憾,但持续下去的结果,也只不过是熬夜而已。
还是让心情平复下来,准备睡觉吧。
草房子的墙上,是有独特的、可开合的“窗户”存在的。
由于草房子的造型每一座都有微妙的不同,每座草房子上窗户的大小与数量也不相同。
装在草房子墙上的窗户,数量是一扇到四扇不等。
黎芝选择的草屋里,有两扇约为三尺见方的窗户。
这种窗户,是以推拉方式开合的。
打开的时候,光线才能照进来。
一旦关闭的话,房间里就会立刻变黑,光亮仿佛都不存在了。
倒是很适合,那种睡觉的时候从来不喜欢光亮、甚至还要用眼罩之类的东西,把眼睛盖起来的人。
但是,黎芝并不是那种睡觉时讨厌光线的人。
恰恰相反,她睡觉的时候,需要有一点光线,才会睡得更香。
若是睡在真的没有光亮的地方,黎芝倒是有可能会不安到难以入睡。
而且,黎芝也不是那种在睡觉的时候,喜欢完全安静的环境的人。
周围环境稍稍混入些不强烈的声音的话,对黎芝来说,也是助眠的。
因为上述原因,所以,即使在睡觉的时候,黎芝也选择开着窗户。
反正,这种草房子似乎有驱虫的效果,即使一直开着窗户,也没有看到虫子进入。
黎芝也就觉得,没必要特意关上窗户来防虫了。
会完全遮住光亮的窗户,黎芝真的不太喜欢。
因此,在这样的月光照耀下,屋子里并不怎么黑。
准备睡觉、却拖着不睡的黎芝,望着那两扇窗户中透过来的些许光线,发起呆来。
她总觉得,即使是这种草片编织而成的窗户,也可以改进成京城常见那种窗户的结构。
不是用草片做成的窗户扇遮光或是透气,而是使用木制窗框粘上窗纸的结构挡风的同时透过光线。
这样一来,在睡觉的时候,应该会更透气、视野也更好吧?
虽然,黎芝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改进就是了。
现在,黎芝只能在心里先想想而已。
计划之类的事情,还什么都没有,等偶然萌生灵感的时候,再考虑动手也不迟。
“真是的……草原的夜晚,怎么这么黑啊。”虽然没有听众,但黎芝还是不由得自言自语地这么说道。
如果还住在京城的话,在这个时间,即使没有月光、是个朔月之日也没关系,仅凭外面的灯光,都能让屋子里变得亮堂堂的。
但现在,能作为照明的事物,却只有窗外的月光而已。
这一夜的月色,其实还可以。
之前在外面骑马的时候,月亮还没怎么升起来,就不够明亮。
在草房子里面休息的现在,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中,看起来就相当皎洁美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草原特别空旷的原因,即使在草房里透过窗户看出去,月亮也是显得格外的巨大。
这样又圆又大的月亮,好像就是在距离“大辉山”很近的地方升起的一样。
月亮看上去显得很宏伟,很有一种壮阔的感觉。
可是,月光明明很美,但此时此刻,黎芝看着月亮的时候,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不应该会这样的。
来到“大辉山”之后,黎芝的身边,明明是多了很多她自己虽然从未确定地渴望拥有,但实际上,潜意识里却曾经梦寐以求的、有价值的事物。
可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很好,却感到空虚呢?
黎芝认为,那绝不是因为洁癖的、甚至生活方式很精致的自己,必须要和自己微微讨厌的动物相处,还要过着粗粝的生活导致的。
而只是少了什么必不可少的东西,导致的“空虚”与“失落”。
或者更准确点说,与其说是“空虚”,不如说是“缺憾”比较好。
就像原本是存在的、应该在那里的东西,不见了。
最难过的是,虽然感到低落,但却不能清楚地抓住导致低落的原因。
产生这种感情的时候,空虚感也会变得更加强烈的。
黎芝的心情因此感到低落。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根据黎芝的经验,心情不开阔的时候,如果找到不开心的原因,梳理开来的话,很快就会变得不那么难受了。
但是如果想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不开心的话,那就会持续不开心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不会有所好转,很麻烦的。
(我的心情不好,与“月亮”有关吗?)
黎芝想起自己是在看月光的时候,产生这种“缺憾”与“空虚”的感觉的。
那么,大概就是和月亮有关吧?有什么和月亮有关的情感或回忆,导致了这种低落的心情呢?
黎芝又在回忆中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了一首诗。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那也许是世上最美的诗句,有着最为“沉博绝丽”的意象。
(我在这里,你在那里。此时此刻,你我都可以看到同一轮月亮,但是,你我能看到的只有月亮,却没有彼此。)
(如果月亮是一面无比巨大的镜子就好了。)
(那样的话,说不定,你可以在镜子里看到我,我也可以在镜子里看到你。)
想到这里,黎芝苦笑了起来。
自己所想的,是多么没有意义的神话传说啊……
而且,如果真有月亮那么大的镜子的话,应该也是很恐怖的一件事吧?
(不要再想着他了……至少,应该停一段时间再去想吧?)
黎芝觉得,母亲余庆帮自己紧急地寄出了一封信的行为,反而加重了她的焦虑与忧郁。
因为,完成寄信这件事的过程,太轻松、容易了。
不仅如此,它甚至都不是黎芝亲自做成的。
这样一来,黎芝所关注的重点,就不是更容易控制的“寄信的过程”本身,而变成了“对方收到信件之后会有什么反应”的揣测。
而这样的情况下,心思细腻、容易焦虑的黎芝,也就因为担心对方收不到信件、或是故意不回信件而不安起来了。
(他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呢?)
明明对方什么也没有做,但黎芝反而因此伤感了起来。
有些事物,是拥有的时候完全感觉不到它的价值,但一旦失去了,却会不停地为之焦虑不安的重要存在。
比如说,空气。
拥有的时候,以为它一文不值;失去的时候,却是一刻也活不下去。
当然,用“空气”来举例,未免过于极端。
但类似的情况,也一定有着很多。
“阳光”“水”“食物”这种最基础的需求,都不用再说了。
“人际关系”竟然也是如此重要的东西。
黎芝曾经以为,自己在“人际关系”这方面非常不重视,她以为自己是个十分冷淡、漠然、甚至可以说讨厌人际交往的人。
事到如今,她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她其实,在意人际关系,在意得不得了。
只不过,被黎芝在意的人际关系,在京城,仅仅与一个特定的人有关而已。
按照比例的话,在黎芝的社交圈子里,连百分之一的比例都达不到。
(也许是……两百分之一吧?算了,比例什么的根本无所谓。)
正因为这个原因,黎芝忽略了自己对社交的需求。
因为,黎芝在意的人际关系仅仅只有这一个而已,剩下的那百分之九十九,被她自动忽略了。
实际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或者说,至少也是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的“鸡肋”一样的东西。
而那仅有的一段人际关系就不一样了。
那就相当于是“鸡心”吧。
虽然很小、很少、一点儿也不显眼,但却无比重要。
孤寂忧伤的感受,犹如月光一般,静静地濡湿了黎芝的心情。
“荔枝姐,你睡着了吗?”十分清楚的声音,在隔壁响起。
黎芝正在感伤的时候,却听到梨花突然没头没脑地这么问道。
“啊?为什么要突然问我这个问题?”黎芝很是迷茫地问道,“你现在不准备睡觉吗?”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随便问问。”梨花又再清楚地说道。
“这个……我当然没有睡着啊。”黎芝困惑地说道,“如果我睡着了的话,怎么能回答你的问题啊?”
“对啊。”梨花笑了起来,说道,“这个问题,本来就是只有回答了的人,才能回答的问题啊。”
(什么呀,这不是废话嘛……)
“好吧。那我现在确实没有睡着,你要和我说什么吗?”黎芝问道。
“没什么。”梨花又没头没脑地说道。
“什么啊……”黎芝差点生气了。
不过,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忍住了,而且也迅速消了气。
“我是想问荔枝姐,你有什么想说的话,要和我说嘛?”梨花天真明朗地说道,“荔枝姐一个人来这里,会有那种很想诉说、但不好开口的话题想聊吗?如果荔枝姐有这种话题想聊的话,尽管说起就好了,虽然我不一定能够理解,但也一定会努力倾听的哦。”
“这个……抱歉,现在不能说。”想了想自己“应该说的话”之后,黎芝还是诚实地说道,“我想说的话,虽然有很多,但是不会和你说的。”
“为什么呢?”梨花无知地问道。
“因为,‘交浅不言深’啊。”黎芝说道,“我想说的话,只会和我非常熟悉、非常信任的人说的。虽然我不讨厌你,但是,你也还没有获得我的信任。所以,至少是现在,不能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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