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黎芝的心理格外不平衡的是,她并没有觉得秋墨有多么聪明,刻苦方面,更加远远不如她。可他就是考上了举人,而她多半考不上。
大约是运气不好吧?抑或是缺乏考试方面的“天赋”。
总之,这是黎芝所不能改变的事情。
有些事情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并不是靠心气强撑着,就能成功的。
比起家庭上的阶层不同,“举人”与“秀才”这样的差距,其实更能伤害到黎芝。
自从秋墨考上“举人”之后,黎芝总觉得自己和他的距离更加大了。
每次想到这些事,黎芝就觉得格外没意思。
横竖都不会有什么结果,差距只会越拉越大。也该想开了吧?有什么好伤心在意的呢?
想到这里,黎芝就放弃了继续努力学习。
黎芝曾经认真评估过自己的水平,她的结论是,考举人不是不可能,但是至少要和考秀才时相当的学习强度,这样学上四五年,才有希望。
这还是最乐观的情况,实际备考个七八年都是可能的。
且不说考上举人时,黎芝可能都已经二十五六岁了这个问题吧。
“举人”的身份,何时都是吃香的存在,完全能弥补年龄与家世的劣势,这个暂且不提。
黎芝只是觉得,等她考上举人的时候,秋墨可能都考上进士了。
那样的话,两人间的距离就比现在还要大了。想到这一点,黎芝就很绝望。
努力学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反正都不会有所改变的,干脆放弃还比较好。
十八岁的黎芝,在知道自己考秀才时的分数排名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黎芝意识到,自己对秋墨抱有的这种心情,名为“忌妒”。
那段时间,她的心情就一直很糟糕。
但是,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知道她是“被换掉的孩子”之后,原本一度还喜欢吹嘘黎芝的十八岁女秀才身份的养父母,突然变了模样。
他们再也不把黎芝当成家里的荣耀,反而充满了嫌弃与排斥。
无论怎么去想,黎芝都觉得他们太过于短视了。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一个十八岁女秀才的养女,难道就不能继续作为他们的骄傲而存在吗?
血缘关系真的那么重要吗?
也许确实真的很重要吧?黎芝想到在“大辉山”的生活,又有了一些对血缘关系的信任感。
不过,黎芝还是觉得,与其说是因为血缘关系所以能和家人处得来,倒不如说是因为“大辉山”的家人都是那么热情善良。
如果在养父母家里的处境,不是像离开之前那么糟糕的话,黎芝说不定真的会认真去备考“举人”,但这一切,都已经没有讨论价值了。
黎芝也不想在“大辉山”备考。
不说别的,在“大辉山”连买各种古籍与参考书都费劲吧。
虽然这也可以考虑让目前住在京城的同学代为购买,再用邮局寄送过来,但终究太麻烦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买与考试有关的书是很贵的。这种书都是官家特许印刷的正品,印刷、纸张品质都很一般,但是贵得吓人。
最便宜也要几百文钱一本,一二两银子、甚至十两银子的珍品书也有。
生身父母家虽然看起来不是穷人,但黎芝哪里好意思让他们给自己买这么昂贵的书、备考那非常可能考不上的举人甚至进士呢?
还是算了吧。
如果黎芝是个非常能赚钱的人的话,她倒是也许会考虑自己赚钱供养自己读书。
“荔枝姐?”梨花天真的声音响起,她问道,“荔枝姐为什么发呆?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以前的事情。”黎芝说道,“‘功名’真的很难考啊。”
“不是说‘秀才’很好考吗?”梨花不解地问道。
“聪明人好考,笨蛋就不行啦。”黎芝自嘲般地笑道,“我就是个笨蛋。所以考的才那么痛苦。”
“这样啊……那京城的人还真是聪明啊。”梨花似懂非懂地问道,“那么,那家伙也是什么秀才吗?”
“他不是。”黎芝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不是?”梨花惊讶道,“他这么笨啊?那荔枝姐果然很聪明呢。所以,秀才并不是什么好考的功名吧?”
“你误会了。”黎芝有气无力地说道,“他虽然不是秀才,但是他是举人啊。”
“啊?举人?”梨花惊讶极了,问道,“他看起来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居然是举人?”
“是啊,他确实是举人。”黎芝叹息着说道,“虽然不可思议,但他学习很好的,是我和他上学的学校里,唯一在校就考上举人的学生呢。”
“他才比你大两三岁就能考上举人?”梨花似乎对这件事不能释然,问道,“但是,他看起来比荔枝姐笨多了啊!像个傻子似的!”
“其实我也觉得他有点笨。”黎芝的表情啼笑皆非,她说道,“但事实证明,人家那是‘大智若愚’,并非傻子。事实证明,他确实很聪明。众所周知的是,傻子是考不上举人的,就连秀才也考不上。”
“这虽然是常识,但是想到他是举人,而荔枝姐不是,还真是让人生气呢!”梨花说道,“荔枝姐别气馁,咱们可以在‘大辉山’备考啊,你还有两年才二十岁,能在那个年纪考到举人的!”
“我觉得怕是不行。”黎芝伤感地说道,“我十八岁才考上秀才,但他可是十四岁就考上秀才了啊。”
“那太过分了!”梨花简直可谓是“义愤填膺”了,她说道,“荔枝姐哪里都比他强,怎么能比他晚四年才考上呢?”
“这也没办法啊……”黎芝说道,“我十六岁左右才开始备考,而人家从小就已经习惯这个了。而且,他家其实不需要他考功名来扬名的。他考试,完全是个爱好而已。”
“……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梨花叹气道,“荔枝姐,节哀顺变啊。”
“节哀顺变就免啦。”黎芝说道,“我早就看开了,人与人是不平等的,有的人生来就站在别人奋斗所能及的巅峰之上。都说‘赢在起跑线上’,还没跑就已经到终点了的人却也是存在的。而我已经算是好的了,我至少还能开始赛跑,大部分人就连上起跑线的资格都没有,哪说理去呢?”
“我不是很明白荔枝姐在说什么。”梨花困惑地说道,“但是我明白了了一件事,荔枝姐真的很不开心。有什么我能为荔枝姐做的吗?”
“不需要啦。”黎芝沉静地摇摇头,说道,“这些我都已经看开了……”
“这样一看,他倒也不是配不上荔枝姐……”梨花嘟囔着说道。
“他配我绰绰有余啊……”黎芝有气无力地说道,“要说配不上,那也是我配不上人家。”
“荔枝姐不会喜欢他吧?”梨花很警惕地说道,“还是说,我搞错了,是他暗恋荔枝姐才对?”
“两者都没有啦。”黎芝说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们两个只不过是朋友关系。”
“男女之间还有朋友关系?”梨花怀疑地问道。
“当然可以有了。”黎芝说道,“朋友跟性别有什么关系?如果异性没有纯正的朋友关系的话,那同性之间也同样没有。”
黎芝很不喜欢这种对异性之间的友谊一棍子打死的话。
至少,性格与志趣相投的情况下,人与人之间就是可以建立友谊,这和性别没关系吧。
“长得丑的人之间可能没有暧昧,但长得漂亮的人之间没有暧昧实在很难相信。”梨花说道,“人类都是以貌取人的不是吗?”
“他好不好看与我有什么关系?”黎芝近乎失控地说道,“我又不想和他谈恋爱。别聊这个了,睡吧。”
“不想?这是真的吗?”梨花说道,“那他也不想吗?”
“应该不想吧。”黎芝烦躁地说道,“他想不想和我没关系。”
“有关系的。”窗外传来一道堪称清丽的男声。
“啊?”黎芝不由得大叫了一声,“你怎么偷听墙根啊?”
“这就是偷听墙根?我不知道啊。”从草房之中看出去,秋墨十分无辜地看着她们。
俗话说,月下观才子,灯下看美人。
在月下看秋墨,确实格外美丽动人。
清冷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白银。
秋墨的神色淡淡的,被月光一映,看起来就像是一尊白玉雕像一般。
“你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黎芝凶巴巴地说道。
“我没偷听。”秋墨依然神色无辜,说道,“如果说你问的是我什么时候听到你们说话的话,那应该是从‘绰绰有余’开始吧。”
真是讨厌的时机,感觉从一开始就听到了的话,效果反而比较好。
秋墨这样从快结束的时候开始听,可能会得出完全错误的结论吧。
黎芝很不开心,但是她决定先不关心这件事。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黎芝说道,“我以为你在准备明天食堂的早餐呢。”
“那个已经准备好了。”秋墨说道,“令堂说我可以去休息了,我才到这里。我想问你们我住在哪里比较好?”
“哪里也不好。”黎芝有点凶巴巴地说道,“你怎么能独自来到这里的?你骑的是我们家的马吗?”
“是我自己的。”秋墨说道,“令堂给了我一张手绘地图,我就找到了。”
“这样啊。那算了。”黎芝不愿意再多说下去,她说道,“既是这样,你就先在那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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