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298、299、300！”

五分钟的默数结束，喻瑾抬起眼，她将手机又重新装回口袋里。

餐厅里传出阵阵吵闹的声音，俨然聚餐已经开始。

手机上的橙色软件的购物车里排阵布局密密麻麻的，喻瑾心不在焉地上下划拉几下，手机屏幕顶端的时间倒映在眼底。

她特意找了个借口，错开和梁砚舟一起进去的机会。

如果因为和梁砚舟走得近，惹来女生们平白无故的敌意眼神，实在没必要。

进入校学生会第一天，她不想给自己树敌太多。

有些事情，不需要摆在明面上，只要她自己知道，就已经足够了。

餐厅里一整层楼都被校学生会包了场，大家按照自己的部门坐在一起。

才入部的新生们大多拘谨，但也不乏有几个社交大咖，已经抬着酒杯开始到处敬酒。

喻瑾站在餐厅门口，踮起脚尖向里张望了下，很快找到孙姝。

校学生会最大的传闻，一个外联部，半个学生会。

因此，在看到外联部旁边的那桌上面放着主席团的牌子，及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时，喻瑾没那么惊讶。

已是预料之中。

孙姝看见她，连忙招招手：“喻瑾，这儿！”

喻瑾走过去，礼貌跟大家简单问过好后，便坐在自己座位上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

天意弄人，一层的大厅里，桌子摆得满满当当，椅背拉开后，她与梁砚舟的距离仿若只有不到咫尺。

热度顺着茶杯的瓷白杯壁渗透到指腹，余光瞥见几个女生一齐走到那张桌子前敬酒。

啤酒的泡沫黏在玻璃杯上，他面上拘着笑意，眼底是一片寂静。

好像他也不喜欢这样的场景，更像是束缚，喻瑾想。

梁砚舟仰起头，喉间滚动，尖尖的喉结立体又燎人，一杯啤酒很快见了底。

周遭的人接二连三跑过去敬酒，一席饭菜吃完，大家的距离也拉近不少。

都是年龄差不多的学生，一桌桌按照部门安排的座位很快被打散，新认识的小伙伴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讲话。

她和梁砚舟来得本就偏晚，等她进来时，桌上的菜更是没剩下多少。

喻瑾夹了点蔬菜，又盛了碗鸡汤在面前，喝的很慢。

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喻瑾深知，在这样的社交场合上，说多错多。

外联这边的学生大多坐在一起，孙姝看看，小声示意：“你们还是去敬一下那边。”

她用下巴点点主桌的方向，几人心中瞬时了然。

喻瑾不爱喝酒，但是硬要说的话，也不是不能喝。

除了那天宿舍出去吃饭回来……

至今喻瑾都觉得恍惚，那日她放着自己喝的有点多，状态不好。

撞见他，比起真实，更像是梦里的光景。

“喻瑾！”

喻瑾把自己缩在去敬酒的大部队里，没想到被谭梓欣一嗓子叫住。

“你也去找梁学长敬酒吗？我们一起吧！”

虽说简短聊过几句，但喻瑾自诩和她的关系没有那么好，一时拿不准她的意图，就抽了个中间说辞：“那你和我们大家一起。”

谭梓欣忙不迭点头。

话音才落，回头喻瑾就找不到谭梓欣的人了。

再一看，她走在最前面，手上抬的酒杯里还是大半杯白酒。

喻瑾不自觉皱了下眉，眼神一暗，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情绪。

小女生的心思摆在明面上，都是涉世未深的姑娘，喻瑾不会真的和谭梓欣计较些什么，只不过心里还是痛快不起来。

“学长，我是生物系的谭梓欣，日后工作和生活都请学长多关照。”

谭梓欣长相甜美，为了今天的聚餐明显下了功夫打扮，室内空调开着，脱掉外面的毛呢长外套里面是一条黑色的A字短裙，身材被勾勒到极致。

妆容很衬她，淡淡的腮红给她增添上一丝娇羞。

梁砚舟坐在那里，目光扫过面前众人，闻言起身，动作干脆爽利：“欢迎你们加入京大校学生会。”

一腔官话说的冠冕堂皇，叫人挑不出错。

见他端的茶杯，喻瑾眉眼中闪过一瞬诧异，也无暇再去想谭梓欣的事。

她垂眸在心里数了数，从进门到现在，来找他敬酒的大概有五六拨人，算上他们，这是第七拨。

应该是一瓶半啤酒的量。

是喝多了吗？

“谢谢学长！相处愉快！”谭梓欣急忙抬着自己的酒杯便想凑上去与梁砚舟碰杯。

梁砚舟面视前方，嘴角噙着礼貌笑意，从左到右，挨个与他们碰杯。

他悄悄掠过谭梓欣，无人发觉。

喻瑾心底震了下，还未回神，余光里修长的指尖捏住杯子，放轻力度，在她捧着的玻璃杯上小心碰撞了下。

“叮”

梁砚舟磁性的嗓音倏尔踏来，引人入胜间又如同滴落湖心的冰晶，扩散出圈圈涟漪，不休不止。

“喻瑾学妹，恭喜你入职京大校外联，以后请多指教。”

说完，他又宛若无事人一样，与后面的人碰杯，只再无多说一句其他的话。

“我以茶代酒，大家自便。”

梁砚舟抿过口茶水后，便将茶杯放回桌面上。

他送客的意味太明显，也没人真的敢逼着他喝酒，心意到了，大家也不在意那些细节。

毕竟是第一天聚餐，又没有真正接触过梁砚舟，一番接触下来，后背都汗湿了一层。

他们很快喝完便准备离开，喻瑾随着大流，送至唇边的酒液正要入口，梁砚舟忽然出声叫住她，笑意和煦：

“我听孙姝说，你是不是酒精过敏？”

正要离开的众人视线又一次齐刷刷聚集过来。

喻瑾腼腆道：“谢谢学长，我可以喝一点点的。”

坐回座位上的梁砚舟重新起身，四下围观的新生马上识趣的给他让出条路，他两步便走到她面前。

他盯着她的眼睛，手指以一种极其霸道的姿势覆在她的玻璃杯上，两人的指尖堪堪触碰到彼此。

头顶灯光冷白，空调的温度像是被调高，喻瑾总觉得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他现下不带笑意，眼眸幽暗深邃，更显得桀骜冷峻。

“作为学长，关心学妹是应该的。”

几分不容置哙的强势，又几分幽深暧昧。

不给喻瑾辨别话里含义的机会，梁砚舟趁她发愣，抽过她的杯子，仰头喝尽里面残余的酒液。

喻瑾突然想起课本里那时学过的一个成语——海天云蒸。

舌尖残存的一点麦香在口腔里翻腾盘旋着，像是被沸滚灼烫的开水淋过。

众目睽睽下，他们共饮一杯酒。

触及她的目光，梁砚舟又恢复了惯常模样，他笑意舒然，只那眸子里残着戏谑，没逃过喻瑾的眼。

“学妹要注意身体。”

他贴心地将台阶架好在脚边，喻瑾没有不下的道理。

她笑吟吟道：“谢谢学长关心。”

站在一边的谭梓欣的表情更像是要哭了一样难看。

她站得靠梁砚舟近，刚走了没两步路就又停下来，好在距离也不算远。

趁着大家的视线都聚在梁砚舟和喻瑾身上，她背过身去，心一横，将半杯白酒一口全部咽了下去。

嗓间火辣辣的烧起来，谭梓欣晕乎乎的，手指撑住额角，脚下像踩着棉花。

她估摸着距离，身体本能就要往梁砚舟站的那里倒下去。

喻瑾不悦地皱了下眉，好在身边的人都被谭梓欣这一出吸引了注意力，没看到她眼底闪过的一瞬烦躁。

“学长，我头晕~”

谭梓欣没说普通话，吴侬软语的方言腔调软绵绵的，凭让人酥掉半边身子。

梁砚舟冷冷扫了眼，谭梓欣的动作生生被定在了那里。

过了许久，梁砚舟才道：“你认识的同学今天也在吗？”

声音不染丝毫情绪，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

那一眼，是他无声的拒绝，又更像是一种警醒。

谭梓欣呐呐点了下头，她知道，自己从今往后，在梁砚舟这里都不可能讨到丝毫好处了。

谭梓欣突然明白过来，他现在给全自己面子没提那天被拒绝的事情，但如果自己真的想要越界，梁砚舟似乎也并不介意真的和自己撕破脸。

她不会因为性别在梁砚舟这里占到半分便宜。

大家的目光像把谭梓欣架在火上烤，女孩的声音带上哭腔：“抱歉学长，打扰了。”

她一言不发回到座位上，拿起自己的包，提前一步离开了聚餐的餐厅。

闹剧收场，喻瑾也不再多逗留，顺着大部队回到自己座位上。

谭梓欣对梁砚舟的喜欢，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窥探其间一二，她的手段算不上高明，但也算不上错。

喜欢与动心，本身就是不受控制的。

没有人的爱意廉价，也没有人天生想去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平心而论，如果是自己被喜欢的人当面拒绝，喻瑾不知道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或许，除了当事人自己，无人能够感同身受。

这样默默的喜欢着好像不失为一种上上的优先选，至少她不会因为被拒绝而失眠落泪。

餐厅快要打烊，校学生会的第一次聚餐也以一张合照为收尾。

出了门，夜晚的温度比起白天又降低很多，冷风贴着面刮过，像是一柄利刃在脸上划了道口子。

“那我们先回去了。”

走到天桥边时，知道梁砚舟在医学院，一众人挥挥手，有说有笑的往校本部那边走。

喻瑾不想和她们一起走，又想混迹在人群里偷摸开溜，一时半会儿的纠结，落了单。

她正打算着怎么离开，就听见梁砚舟偏过头，和李艾交代了句：“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

李艾不疑有他：“行，那我们走了。”

待人走后，梁砚舟溜溜达达走到她藏身的那棵大树面前，手掌撑在树干上，修长的指节曲起，带着几分力度。

树皮上传来一点点甲缘剐蹭的声音，似是挠在心上，酥酥的。

“你今晚回吗？”走到天桥上，李艾才又想起，跟了句。

梁砚舟好像没听见。

他深深看着眼前苍老的灰褐色树干，胸腔深处漫出几声笑。

他站在光影的暗面，眼睑耷拉着，于眸光流转处，气息绵长：“喻瑾，我好像真的喝醉了。”

喝过酒后，他嗓间裹着一点点的鼻音，玩味又倦懒。

喻瑾靠在大树背后，手指卷住衣角，一双眼的目光却不知该放向哪里。

感谢小天使们的厚爱，兔兔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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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