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番折腾便到了丑时,后花园东北角鸡舍里的红冠大公鸡苏醒过来,扑棱着翅膀飞上篱笆,一爪立一爪蜷在腹下,喔喔喔的引颈高鸣。
正堂下,一个身穿忍冬纹墨蓝道袍的老郎中立在前头,额上冷汗涔涔。在他身后跪着一对年轻夫妻,紧挨在一起,瑟瑟发抖如遭瘟的鸡狗一般。
寝房内,蒙炎捏着荔水遥的嘴,把温热适口的浓药汁子一勺一勺的给她喂了进去,硬生生把她苦醒了,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就想往外吐,蒙炎在她几处穴道上点了几下就给止住了。
“娘子感觉如何,可好些了?”四个侍女都聚在床榻前,六双眼睛殷殷期盼,一双眼睛惶惶不安。
彼时,蒙炎正把荔水遥圈在怀里,荔水遥就推他,“你好热,我要躺下睡觉。”
蒙炎冷笑,“自己发烧,浑身烫手,倒冤枉是我热,不愧是你,窝里横。”
荔水遥虽被烧的脑子不甚清明,但她还是听懂了,“你说谁?”
“说你。”蒙炎把她放回床上,扯下鹅黄纱帐,他自己压着纱帐坐着,把下床的位置严严实实堵住,“把外头跪着的都弄进来。”
帐子里,床头有灯,如此,鹅黄帐子上就映出荔水遥模糊的影子,她懵懵的,“你做什么?”
蒙炎不理她,这时百辟锟铻撵鸡似的把华郎中,奴仆白驹,仆妇柳翠撵了进来,百辟挎着刀,板着脸警告,“老老实实跪着,仔仔细细回大将军的话,若有隐瞒包庇,军棍伺候。”
蒙炎未曾开口,只是坐在那边,冷目如鹰,释放威压,华郎中就顶不住了,慌忙道:“大将军饶命,小人直说就是,今日那白驹又来寻小人出诊给荔四小娘子瞧病,荔四小娘子已经是小人经治的老病患了,小人习以为常,腹内早有常用的有效的治疗方,谁知荔家主母身边的吴妈妈又多叮嘱了两句,第一句说,亲生的母亲是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只是里面有些不好让外人知道的缘故;第二句又说,荔四小娘子只是寻常风寒,已经用过药了,让我来镇国公府出诊时,用荔四小娘子五岁时用过的方子,再多多的添加些安神的药材就可以,装装样子罢了,不会服用。”
说到此处,华郎中悔的捶胸顿足,汗如雨下,“都是小人思虑不周惹的祸,竟是忘了二月二小娘子已经嫁给大将军为妻,这才把大将军得罪了。小人真真没有多想,只想着人家亲生的母亲如此吩咐自有人家的道理,小人一介卑微的郎中,听主家的便是,求大将军明鉴,小人若有一句谎话,甘愿堕阿鼻地狱!”
荔水遥听明白了,纱帐里坐着的影子反而躺下了。
蒙炎回望了一眼,又冷冷盯住白驹柳翠夫妻。
柳翠膝行往前爬了两步,靠近服媚,哭道:“接了兰苕小娘子的活,服媚小娘子又来说,娘子生病需告知本家夫人一声,奴婢就这么把话传给了当家的,服媚小娘子你说句话啊。”
服媚白着脸,缓缓跪下了。
白驹就赶忙接着道:“奴听从上面的吩咐,先回本家见了夫人身边的吴妈妈,吴妈妈之后从内院出来就跟着奴去找了华郎中,再之后就是华郎中说的那些了,奴若有一句谎话,奴也甘愿堕阿鼻地狱。”
事情查问到这里基本就水落石出了。
蒙炎挥退了他们,荔水遥隔着纱帐问服媚,“你有什么要说的?”
服媚哭道:“奴婢只是想着,咱们初来乍到,举目无靠的,娘子病了,奴婢六神无主,这才自作主张了一回,求娘子看在奴婢一片真心的份上,饶奴婢这一回吧。”
蒙炎冷笑,扯开纱帐就死死盯住荔水遥,“举目无靠的?我这郎主在你心里是死的?”
荔水遥喝下的汤药见效了,脸上潮红稍稍退去一些,只两腮上还粉艳艳的,双眸水亮,“她说的,是她以为的。”
“你呢?”蒙炎咄咄逼近。
荔水遥伸出一根纤指抵住他靠近的大脸,嫣然不答。
蒙炎顿时就觉自己活该,真真活该,这就是他强扭的瓜,不甜,还发苦!
“服媚,不要有下一回了。”
“是,没有下一回了。”服媚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竟还升起一丝不屑来,她赶忙压下,低下头做恭敬状。
“都下去眯一会儿吧,天要亮了。”
侍女们一起离开,轻轻掩上了门,房内一时只剩下荔水遥和蒙炎二人,灯花爆了又爆,一如蒙炎此时的心情,他把目光从灯上移开,挪到荔水遥的脸上,潮红已经完全褪去了,娇容玉面,原本显得苍白的唇也重新恢复成她自己的朱红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觉也抹了口脂,前世他只敢远观不敢亵玩,便是那般以为的,今生他强要了,尝了,便知道,朱红色就是她唇上的颜色,比他前世昼思夜出来的还要软甜,被亲过后颜色还会加深转赤,润润的似要滴血一般,让人不忍碰又心痒难耐的想碰。
“色1胚。”荔水遥微蹙黛眉,拉高被子遮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
“你该庆幸,你的脸和身子能吸引我。”蒙炎冷哼。
“如此,色1胚二字与你绝配。”
蒙炎鹰眸深深的望着她,自嘲一笑,“是,我偏爱你这个色1相的。”
荔水遥一怔,虽然心中早有认定,可真的从他嘴里听到,还是不免失落。她本来幻想着,前世至少还有一个蒙炎对她有两分真心,现在看来,也不过止于色1相罢了,如此,她往后行事便没什么负担了。
果然,人活一世,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你亲娘算计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蒙炎冷冷道。
“左不过是为了我好罢了。”荔水遥侧转身子朝里,恹恹的道。
“呵,算我多管闲事。”
说罢,起身走了。
荔水遥独占大床,舒服极了,一觉睡到太阳高升。
春光日暖,兰花都开了,清香盈室。
荔水遥懒怠梳妆,只穿一袭栀子黄的齐胸襦裙,青丝垂腰,拎着金镶玉的小水壶在给兰花浇水。
春兰都开了,花开繁盛。
这时,服媚欢喜的从外头走进来就道:“娘子,夫人来探病了,马上就到。”
彼时,紫翘在右梢间条案上裁剪,兰苕在煮茶,九畹在书房整理嫁妆账册,闻言,纷纷放下手头上的活计奔向了荔水遥。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夫人瞧见娘子这个时辰还没梳妆,定是要训斥的。”紫翘干着急。
“娘子快坐下,奴婢给您挽个简单的发髻。”兰苕已是从妆镜台上拿了一把梳子过来。
九畹仓促间拿了一支青雀钗过来,荔水遥推开兰苕,道:“把他给我做的那十支生辰赠钗都找出来,寻个匣子单独放在一起,我有用。”
九畹顿觉手里的青雀钗烫手。
“你们也不必替我急,我已嫁人,荔氏内宅的规矩管不到我头上了。”
“谁说的?孝字在上头,我为你母,你不听我的话试试!”
荔水遥浇水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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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012章 孝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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