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荔荔靠窗而坐,看着落在自己旁边的书包,迟疑问:“你……坐这?”
“不行么?”
秦朗严肃时,显得冷淡,一副难相处的模样,“这位置有人?”
她摇摇头,“没人,可是——”
“那我坐。”
秦朗拉开凳子,坐下去,琢磨着研究研究带孕开学的问题少女。
两人相貌出众,黑T女生,白T男生,成为同桌,引发了班里窃窃私语:
“大家男女分开坐,那两个怎么混坐了?”
“应该不是混桌,认识的吧,碰见了聊几句。”
“哪所初中的?颜值够高。”
“不认识。但肯定不是实验中学的,如果是,我不可能不认识。”
……
“哎,小欣,大帅哥跟你表妹同桌了。”王宝云热衷于八卦,“是一对儿么?”
“鬼知道!”
钱小欣玩手机,屏幕划得飞快,“哼,我妈叫她‘教教我’,教我什么?早恋吗?可笑。”
艾荔荔隐约听见了一些议论声,遂提醒:“这个班,男女生是分开坐的。”
“是吗?刚没留意,以前我们学校是混坐的。”
秦朗剑眉拧起,惜字如金,莫名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感,暗忖:根据你的家境,结合升学率,能考上重点高中必定付出了巨大努力,为何自毁前途?究竟是谁诱使你犯错?同龄学生?社会人士?是引诱?或者强迫?
俊美少年脸色不善,犹如童话故事里唯一知晓国王长了驴耳朵的理发师,苦苦保密。
“艾荔荔同学。”
埋头整理书包的艾荔荔扭头,“嗯?”
“加个微信。”秦朗掏出手机,
少年善良,且精力旺盛,决定开展调查,经过思考,仍愿意给予能力范围之内的帮助:出生于贫困残障家庭的女孩,成长期间,难免遭遇排挤、孤立、嘲讽、霸凌等,在漩涡泥潭里挣扎时,假如有异性伸出援手,自然会产生好感。当局者迷,旁观者何必苛责一个苦孩子。
艾荔荔愣了愣,由于天生丽质,生活中经常被要微信,但根据同桌的表情,判断他与普通搭讪者不一样:无关搭讪,似乎另有目的?
她想了想,迟疑拿出手机,小心翼翼问:“韩老师……还好吗?昨天的事,非常抱歉,毕竟是我在开车。”
“我妈?挺好的。”
少年反应过来,“怎么?怕我敲诈?放心,答应过不追究,就不会反悔。”
“谢谢,没事就好!”
“滴”一声,添加成功。
艾荔荔见对方头像是那只奶猫芹菜,前肢抱着绒球玩具,憨态可掬,“芹菜蛮可爱的。”
他见对方头像是一黑一黄两只狗,“这是你家的宠物狗?”
“嗯,大黄和小黑,不算宠物,看家用的。”
她顺手点进对方朋友圈:三月可见范围,两条内容,一条是九宫格晒猫,另一条是本县最高山采屏嶂的雨后风景。
他怀着探究心理,也点开了对方朋友圈:空白,仅一条灰线。
我习惯开权限,你却特意屏蔽我?!没意思。秦朗不由得气闷,反手也屏蔽了她。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
一位淡妆女孩,娇小俏丽,栗色短发,穿着驼色无袖紧身衫和蓝色百褶裙、黑色短靴,拎着手提包,手腕叠戴水晶手链和银镯。
气质妆容,像是刚参加工作的教师;
但看服饰,却有失教师稳重。
“哎呀,我来晚了。”
俏丽女孩时尚活泼,露出虎牙,往后排走去,步伐轻盈,嗓音甜美,“只剩一个座位了吗?”
“好香。她化妆了,喷了香水,”王宝云吸了吸鼻子,“好成熟,猛一看我以为是老师来了。”
钱小欣扇了扇风,“臭死了。长得老相,故意夹着嗓子装娃娃音。”
艾荔荔欣赏完奶猫萌图,忽然弹出几条消息,是陶小雅发来的寝室图,介绍道:六人间,上下床,浴室厕所一体,半夜翻身摔下来咋办哟。
艾荔荔忙回复:你在上铺?睡觉记得靠墙,不行加高挡板。
这时,俏丽女孩靠近,打量秦朗,笑问:“同学,你后桌的书包,是男生还是女生的呀?”
“没看见,不清楚。”秦朗收起手机,“我也刚来。”
俏丽女孩又问艾荔荔:“那,姐妹,你知道吗?”
艾荔荔摇摇头,“我也没看见。”
话音刚落,书包主人从后门进来了:一个拿着半瓶饮料的男生,瞥见艾荔荔,霎时眉欢眼笑,激动打招呼:
“艾荔荔!荔荔,你怎么才来,我是第一个到18班的,逛完了整个校园了。”
“周鹏?”艾荔荔不太确定,搜索童年记忆,惊讶于小学同学的变化。
周鹏使劲点头,“是我啊!”
“几年不见,差点认不出来了。”
“我终于比你高了,以前一直比你矮一个头,嘿嘿。”
秦朗旁观,脑海里的调查雷达开启了扫描模式,“你朋友?”导致无知少女怀孕的人是不是你?
“我和荔荔是小学同学。”
周鹏落座,扶了扶酒瓶底厚的黑框眼镜,笑容淡去,“你们俩是初中同学吗?”
秦朗摇头,“我是她邻居。”
“原来是邻居呀,难怪熟,坐在一起。”俏丽女孩插话,软声央求:“哎呀,其他人都是男女分开坐的,同学——”
秦朗会意地打断,“你坐。”他拎起书包,去了最后一排靠门处。
“谢啦。”俏丽女孩落座,落落大方伸出手,“你好,我叫赵乐,叫我乐乐吧,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我叫艾荔荔。”
于是,艾荔荔后桌是秦朗,赵乐后桌是周鹏,四人坐定。
赵乐拿出手机,“荔荔,长得真漂亮!我们做朋友吧,加个好友?”
艾荔荔对活泼开朗的新同桌笑了笑,“嗯,我加你。”
两个女孩加完好友,赵乐的头像是个人艺术照,噘嘴问:“咦,朋友圈为什么屏蔽我?伤心。”
艾荔荔一怔,“没屏蔽,我只是,没发过朋友圈。”陶小雅高考完赠送的旧手机,她暑假焦头烂额,无暇玩乐,除了痛苦与争吵,无甚可分享。
“啊?”赵乐狐疑,目睹同桌操作手机点了几下才信,“稀奇,居然不发朋友圈。”
后排两个男生不约而同,拿出手机:秦朗把人从权限黑名单内放出来,而周鹏则点开显示被艾荔荔删除好友的对话框。
赵乐大胆外向,转身,趴在后桌周鹏面前,却扭脸对秦朗说:“二位加个好友呗?以后请多多关照。”
女同学举着手机,两个男孩没有拒绝的理由,相互介绍,依次加上了。
周鹏深呼吸,鼓起勇气,“荔荔——”
然而,他的声音恰巧被赵乐盖过,“呀?秦朗,你也养猫?我也有猫,一岁半的布偶,叫安吉拉。”说话间,她刷刷发了几张图片,“可爱吧?”
秦朗客气答:“挺可爱。”
“你的叫什么名字?看着不像品种猫,头大身子小,哈哈哈。”
“它叫芹菜,是三花。”
“为什么叫芹菜?三花哪里长得像芹菜了。”赵乐自来熟,托腮与秦朗交谈,手腕间首饰清脆碰响。
艾荔荔没转身,一边与陶小雅讨论寝室,一边无声答:谐音,因为它大名秦采采。
秦朗并未解释,“没什么,随便取的。”
“难道你当时吃饭在吃芹菜?取名太随意啦。”
这时,前排的王宝云,肘击钱小欣:“听,后排聊得起劲。”
钱小欣翘起尾指整理刘海,“吵死了。”
“赵乐一看就胆子大。”
“脸皮厚吧。”
秦朗心不在焉,借着与赵乐交谈,视线倾斜,启动雷达,分析周鹏:此人看见艾荔荔时,不仅惊喜交加,眼里还隐隐流露爱慕、愧疚、歉意,并且被女孩拉黑了联系方式……不对劲。为什么删好友?闹矛盾?
新学期,自由社交时间,班内或旧友重逢热络叙旧,或新同学之间互相了解,谈天说地。
艾荔荔在跟陶小雅讨论寝室床帘时,铃声突然响起,吓了一跳,见是姑姑,站起接听:“姑姑?”
“娣娣,姑刚刚给你打了2000块钱,收到了吗?拿去报名。”
“什么?”2000块?
教室嘈杂,她捂住手机往外走,走向操场旁的花园,“我已经报名了。”
秦朗见她走了出去,片刻后,同桌周鹏说了句“去下厕所”也离开。
秦朗不动声色,“我也去。”暗中尾随。
“好的好的。”赵乐意犹未尽,哼起欢快歌曲,为秦朗朋友圈点赞。
岂料,周鹏和秦朗走出教室没几步,班主任张诚就迎面走来,大声宣布:“全班集合,开班会了!”
周鹏仓促刹住脚步,往回走,“老师好!”
“集合集合!”
张诚精神抖擞,走进18班,放下文件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书写姓名,嗓门洪亮:“同学们好,介绍一下,老师叫张诚,教数学,兼任大家的高一班主任。”
秦朗跟随返回,心想:周鹏,你果然不是去上厕所的。
赵乐讶异,“你俩上厕所这么快就回来了?”
“……下课再去。”周鹏红了脸。
班级开会时,艾荔荔已经走远了。
花园深处,玉兰树下设有石凳。
她落座告知:“学费、书本费、校服费,减半后交了925元。谢谢姑,资助我念书。”
“自家人,谢什么!钱收好,莫乱花。”马珍劝道:“喜欢念书就念书吧,要原谅你爸,亲父女,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年纪大了,身体弱,精神差,你多加体谅。”
艾荔荔无奈,“知道,我每次和他吵架,吵完就冷静了,照旧相处。现在最让人担心的,是我妈。”
“姑,你也赞成我妈生二胎吗?”
“唉,女人没生个儿子,总归遗憾,家庭不能没有顶梁柱的。”
马珍是传统妇女,深切遗憾,“假如你是儿子,该多好啊!你妈就不用冒着风险怀二胎了。”
性别是我能选择的吗?
艾荔荔被噎得沉默,顿了顿,“不是我诅咒亲妈,但万一出现意外:可能精神病恶化,也可能生下不健康的孩子,或者倒霉二者兼有,到时候,生活岂不是更艰难了吗?”
“傻孩子,别说不吉利的话。”
马珍出主意,“记得去山神庙烧烧香,求神明保佑,祈福求一切顺利。”
“你们就不担心我妈的身体?她是病人啊!”
“没办法,生儿子是女人的责任。娣娣,这件事,你别管。”
“姑——唉!”
艾荔荔费尽口舌,却说服不了长辈,头疼结束话题,“有空再商量,我得回教室了,看老师来了没。”
挂断电话后,她出神望着操场,默数积蓄:周老师给了1000、小雅姐及其男朋友给了600,加上姑妈转的2000。
3600元。
办大事,远远不够。
谁能借我点钱?
对于丈夫、兄长、小姑子而言,钱二妮是傻子,孕产风险不需要征求傻子的意见,代为决策即可。
但对于艾荔荔而言,钱二妮是母亲。
虽然智力低下,但她能牢记女儿讨厌小名、乐意把零食分享给女儿、乐意当女儿的跟屁虫——
女儿怎能漠视母亲的安危?
“妈妈……”艾荔荔握紧手机,坚定了决心:
“你们叫我别管,我偏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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