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支世界时间线恢复,连接正常。
谢亭恍然一瞬,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看了眼手中染血的刀,随手丢在一旁。
她记起来了,她记起来了。
不是某个人,是两个人,当时有两个人告诉她,你所在的世界是书中世界,是虚拟世界。
虚拟世界因为幻想而被创建,又因为“观测”而得以维持。
被观测,即被读者阅读,所以被观测到的部分必须严格执行。
你是文字中出现过的角色,所以在被观测的部分,除非行为严格遵守书中文字,否则世界中心,即“剧情”,将会托管你的身体,以确保世界正常运转。
她不知道小说内容,那又怎么能够遵守那些文字呢?所以才会被托管。
她也想起来了,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所有的记忆都在不断虚化。
这个世界“谢亭”的记忆越清晰,她的记忆就越模糊。
也许不久之后,她就会忘记自己来自哪里,甚至忘记这关于“世界”和“剧情”的一切。
必须记下来。
不然到时又将被所谓的剧情控制。
这里还有她的剧情,不是么?
丢开刀,她迅速开锁,拉开门出去,要找纸笔。
看到常引时她的记忆被唤醒了。
留下记号作提醒,也许就能记住。
一开门,宁寂出现。
她来不及生出其他情绪,着急道:“听我说,每个字都要记好。”
语速飞快重述了曾善可和她的事情,又将世界的设定讲了一遍,她眼中有希冀,问:“你能理解吗?”
宁寂本不想听,但字句入耳无可避免,可谁知当谢亭说完,她有一瞬间的迷茫,又惊又疑:“说了什么,记不起来。”
几秒之前发生的事情,她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谢亭眸光暗下,她推开宁寂冲出去,翻到纸笔。
应冲的提醒在耳边回荡:不要尝试记录原来的记忆。
可如果这所谓“原来的记忆”还包括对世界的认知,那她必须记住。
完整的话落在纸上,她大喜,没来得及回看一眼,迅速摸到手机准备拍照。
相机对准纸张上的字,快门按下。
而后,在她看到完整字句的瞬间,字迹凭空消失。
点开照片,也只有空空如也的纸张。
双手颓然垂落身侧。
肩膀被人按住,强行转身。
她无意抵抗,顺着转过去。
如果留不下记忆,如果连世界的设定都记不住。
那么所谓的“你追我逃”就一定会发生,还会合理发生。
相比作为主角被控制,这自由度的确高了很多。
但是……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整个人像是一片夜间的海域,无风也无月。
水很重,连叶片也无法漂浮。
海面映不出什么,也不想映出什么。
委屈?悲伤?
没有。
只是静默、静谧。
下巴被人捏住。
这姿势在小说里很常见,降临在自己身上后,她才发现,常见也许是因为好用。
因为这样被抬起脸,目光自然而然会与对方相遇。
除非极其别扭地将目光别远。
否则,如果不是刻意避开的话,目光大概会相遇。
譬如此刻的她。
她没什么心思注意视线,眼神也空洞,目光便轻飘飘和宁寂相遇。
“怎么。”宁寂依旧惜字如金。
谢亭听着这话,不可避免地觉得好笑。
不过她懒得笑。
“解释。”宁寂又说,和第一天晚上一样。
谢亭什么也不想说。
看着眼前眸光沉沉的人,她顿了几秒,还是开口:“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宁寂松手,目光下落到她的心口。
她无法刺深,手的动作在刀刃破开肌肤,准备深入的一瞬就被控制了,但还是开了道口子。
睡衣是白色的,那一小团红色十分显眼。
谢亭随着她的目光往下看,知道她的意思。
自己去了浴室,拿刀捅了自己。
她又怎么会放自己再一个人?
可是,为什么要管我呢。
我又为什么一定要听从指令呢?
“谢亭”听话是为了谢家,是为了自己能更舒服地生活。
但她又不在意,她不在意谢家,甚至不在意自己……自己这无望的生命。
“我为什么要听话。”她语气平板,是询问,更像陈述。
宁寂沉默了几秒,回答:“是交换。”
她愣怔,“换什么?”
宁寂这次沉默得更久,最后道:“你想要的,我能力范围内的一切。”
谢亭失笑,笑声的尾音很轻,不知是嘲还是惘。
“也是。”
说不出的失望。
也许失望,才代表着她曾希望过什么。
“谢亭”和“宁寂”,是购买,是交易。
是交换,没错。
那么谢亭和宁寂呢,她不清楚。
也许宁寂一直都是“宁寂”,她只是购买了一个玩具。
至多,现在玩具坏了,成了不听话的宠物。
而谢亭……谢亭没什么想法。
她笑了一声,说:“好,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现在解释一遍,半句不假。”
她将前因后果复述,最后问:“这样可以吗?”
而那前因后果,那谢亭字正腔圆说出口的动机,落在宁寂脑海中,下一秒便溺亡,寻不到半点踪影,甚至晕不出涟漪。
她只知道,谢亭去伤害了自己,为了某件事,而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没有让谢亭满意。
宁寂盯着她,半晌道:“你平复一会儿。”
说完,她去浴室捡起那把沾血的水果刀,冲洗干净后离开房间。
谢亭再次愣怔。
这次她没有来得及问出问句,便也没有机会寄托希望、收获失望。
宁寂的反应让她意外。
她后知后觉,自己的一系列行为,在外人看来,无异于莫名其妙发脾气。
而宁寂竟然真的让她自己待着。
很奇怪。
这不该是“宁寂”,可“宁寂”又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谢亭合眼,想不明白。她脑子很乱。
其实……答应常引和应冲时,她就想到了吧?
——不要尝试记录原来的记忆。
多么具有指向性的话,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又怎么敢先入为主,认为所谓“原来的记忆”不包括对世界的认知呢?
只是孤注一掷而已。
被抛掷的硬币落下,无论正反,没有出现立起来的奇迹。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再睁眼是被铃声吵醒。
她躺在地板上,摸到手机,刚接通电话,对方就挂断了。
迷蒙的视线中,13:23几个数字微微摇晃,她手一松,手机又滑脱手心,碰一声砸在地上。
敲门声适时响起,她撑起身体去开门。
“该吃饭了。”白衣黑裤的女人道。
谢亭不认识她,但大概猜得出来是保镖、佣人之类的。
嗯了一声,她径直跟着下楼。
门被合上后,地板上传来嗡嗡两声震动。
下楼后,佣人退出去。
宁寂早已不在,只有她一个人。
她抬头盯着钟表,盯了约有一分钟。
期待和侥幸都落空。
秒针再次指向12时,她合眼、睁眼。
生存不可中断,还要生活。
下午如昨天的约,她和林可去见了林陆。
林陆大她们三岁,在市内的F大读书。
根据“谢亭”原先的记忆,估摸着对这林陆也有点好感。
谢亭无动于衷,恢复记忆后,也只当自己是失忆的人。
到底多活那么几年,轻松就能看穿林可撮合的心思。
她没点破,只是在林可准备开溜时说:“正好,我也准备回去了,晚上有个舞会要参加。”
林可显然愣了一下,慢半拍答:“那……好啊,明天见?”
林陆不尴不尬,也道有事离开了。
分别时,林可不动声色扫了她一眼。
谢亭身上没装目光监视器,自然没发现。
乘车回去时,她翻出聊天记录,盯着那个地址,陷入沉思。
宁寂中午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上药。]
[晚上在清玫厅。]
意思是要自己去清玫厅吧?
多发几个字会怎么样。
清玫厅她知道,当地一个承办晚会的高档娱乐场所,据说很难约,至少谢铭曾经约的那一次很艰难。
不过考虑到宁寂,又理所当然起来。
晚上,带她去清玫厅的司机正是下午喊她吃饭的那位。
司机、保镖、厨师等人各司其职,原先是这样的。
下车时,谢亭看向她。
她道:“我带您进去。”
谢亭心中稍稍惊讶,竟然身兼这么多职位。
记忆里有清玫厅的印象,但等身临其境时,还是开了眼界。
并不富丽堂皇,典雅华贵。
她尽力不表现出土包子的模样。
往内厅去要请帖,至少她见旁边的人有,但她被人领着,服务生对前面的人点头,就放她们进去了。
她再次看向这位低调的兼职人员。
“我是宁总的助理。”兼职人员回头对她说。
谢亭略惊讶,稍微睁大眼睛,礼貌问:“请问怎么称呼?”
“刘助理就好。”
谢亭点头,刘助理又道:“距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需要先去房间里休息吗?”
她看向内场,身着礼服的人们来回走动,攀谈、往来。
“宁……”到口的话音拐了个弯,“总有说什么吗?”
“宁总让您等她到之后再出去。”刘助理答。
谢亭再次诧异,宁寂也来?
印象里宁寂很忙。
然而宁寂不仅来了,还算得上盛装出席。
约半小时后,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谢亭正百无聊赖玩手机,闻声抬头,眼神微滞。
宁寂穿了礼服,虽说仍以黑色为基调,但并不沉闷严肃,有种……
谢亭想着措辞,几秒后恍然大悟,有种大女主或者大反派的感觉。
刘助理喊了一声宁总,而后主动去门外。
谢亭眨眼,回神。
“我以为你不会来。”
宁寂从头到尾打量她,末了问:“好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外人来听大抵会一头雾水。
谢亭初听也茫然,顿了三秒,蓦然露出还算灿烂的笑容,答:“好了。”
已经准备好进入这个世界了。
宁寂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两秒,走近。
谢亭往旁边挪,让出位置。
宁寂没有坐下,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平复好,处理好,然后听话。”
谢亭笑意不减,“好哦。”
她下午在房间发现了一件事,宁寂的物品都不算是时兴的产品。
无论是书架上的书籍,桌面上的水杯,亦或者旁的杂物。
干净,但并不崭新。
就像“谢亭”这个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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