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任侠往沙发背上一靠，笑出了眼泪。

火锅一直不安地在他脚边打转，听见他哭了，也不管之前被教过不能上沙发的规矩了，直接跳上他膝盖，一边努力摇尾巴一边舔他的脸。

“我没事。”任侠对火锅说。

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哭完这一场，他还能带着空荡荡的背包，重新出发，轻装上阵，继续做全世界最天真的大梦想家。

天渐渐黑了，任侠给火锅放了狗粮，胃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好像没吃午饭。

他今天一天都忙着和律师交涉，远程签字扫脸配合办手续，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冰箱里还有点速冻食品，任侠热了两个包子，单手给唐纬之发消息：【哥，今天有空吗？请你吃饭。】

对方回得很快：【银行卡的事解决了？可以，你先吃点，我大概九点回家。】

今天是周六，唐纬之起了个大早，先把两只鸟送回父母家，然后回了学校。W大这周末承办了一场法学领域的学术会议，请了不少中外学者，他被邀请参会，也要发言，会议完毕后，还有少许工作处理。

回家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九点差五分。

唐纬之推门进来，见任侠坐在沙发上，膝盖上蹲着火锅。

“都解决了？还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他问。

“没有了，今天彻底解决了。”

任侠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很久没有操作，已经熄屏了，他面对的是一片黑暗。

唐纬之没有多问，说：“走吧。”

看到这个家的另一位主人，火锅很殷勤地从任侠膝盖上跳下来，无声地摇着尾巴欢迎他，然而往下跳的时候碰到了茶几一角，笔记本重新亮起来，恢复了熄屏前的画面。

那是一段截取出来的监控视频，两个男人相拥着进了卧室，又**着上半身走出来，嬉笑着接吻。

截取的视频很短，放完后又再次跳到开头，从头播放。

任侠盯着屏幕的视线还没移开，唐纬之眉心一跳，身体先一步有了动作。他伸出一只手挡在任侠眼前，直接俯下身，要替他关电脑。

任侠摇摇头，径直把视频拖进了废纸篓，又清空了回收站，片刻后说：“谢谢，走吧。”

“不客气，”唐纬之合上笔记本的屏幕。

“想吃什么？”唐纬之单手握着方向盘，侧过头问。

“不知道，”坐在副驾的任侠随便点了几下手机屏幕，没得出结论，强行把随便吧这三个字咽下去，改成，“这个点附近还开门的不多了吧，有什么吃什么，哥，你有忌口吗？”

“没有。”

两人都不想跑太远，随便选了一家最近的清吧，人不多，音乐声也很低。

两人点了些吃的，服务生训练有素地拿来一张酒水单，又转身离开。

“今天想喝酒吗？”唐纬之问。

“不了吧，”任侠摇头，“我的酒量……”

唐纬之不知想起什么，很轻微地笑了一下。

“您好，咱们这边卡座有低消哦。”服务生又折返，见酒水单仍是空白，低声而婉转地提示。

唐纬之开车，不能喝酒，随手指了一款无酒精饮料，任侠把酒水单单翻来翻去，看见一款标价79的凉白开，随手一指：“就这个了。”

服务生接过酒水单：“好的先生，请稍等。”

任侠心里咂舌这店里的凉白开也太贵了，但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今晚是他请客，说出来好像在暗示唐纬之买单，因此只说：“我最讨厌低消了。”

唐纬之点头：“强买强卖。”

“所以低消违法吗？”任侠突然有点好奇，“可不可以制裁他们？”

“违法，餐饮经营者禁止设置最低消费。”

“那可以告他们吗？”

“理论上可以，”唐纬之说，“但实务中很少有人会。”

两杯饮品被送上来了，任侠端起自己的凉白开，灌了一大口，很普通的白开水味儿，喝下去之后，又觉得有点甜丝丝的，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

话题变得漫无边际，任侠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路聊到这里。

这是个初夏的夜晚，夜色很好，他们坐在窗边，空气里浮动着植物隐隐的清香。他们应该聊点别的，比如庆祝任侠终于分手，比如感谢唐纬之给他的法律意见和这些天的帮助，让他得以顺利地拿回了自己的账号和钱。

但是任侠一个字也没提，只是顺着最低消费是否违法这个奇怪的话题追根究底：“如果起诉的话，理论依据是什么？”

“餐饮经营者无权设置格式条款以排除消费者权利，也无权干涉消费自由，”唐纬之答得简洁，但很耐心，“不过实务中很少走到起诉这一步。”

“为什么不呢？”

“你想让我起诉吗？”唐纬之突然笑了一下，“我可以去要发票。”

“不不不。”任侠也笑了起来。

两人点的食物也上来了，任侠一天都没怎么吃，只在晚上垫了一口，这会还饿着，食物的香气一下勾起馋虫，他抬手客气了一下：“哥，你吃。”

唐纬之拿起餐具，慢慢吃着：“这家还不错，中午和晚上还有外送服务，你平时在家的话可以点。”

“这么好？下次试试。”

唐纬之扫了他一眼：“中午吃的什么？”

“没吃，”任侠很自然地说，“今天忙了一天，没顾上。”

“任侠。”唐纬之皱了下眉，叫了他的名字。

任侠又灌了一口水，觉得有点晕，就这么晕晕乎乎地抬起头，朝对面看过去。

周围的环境像是被蒙了一层高斯模糊，只有唐纬之这个人还是清晰的。他没穿西装外套，但打着领带，领口顶端恰好露出喉结，袖口的扣子很工整地扣到最后一颗。

唐纬之本来好像要说什么的，被他这么一看，又没说话。

任侠很直接地看着他。

唐纬之的手还握着杯子，食指在杯壁上叩了一下，杯壁透明而光滑，里头澄澈的液体映出唐纬之的脸。

……还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