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插了根吸管，很贴心，他现在确实没有力气再抬手了。

“谢谢，”任侠就着吸管啜了两口，问，“家里还有酒吗？”

“现在？”唐纬之挑了下眉，表达了微妙的不赞同。

“我每次直播完都习惯喝一点，”任侠说，“把自己搞得晕乎乎的，比较容易睡着。”

“那不是睡着，是把自己灌得醉昏过去了。”唐纬之就着这个姿势靠在桌边，说。

之所以不属于酗酒的范畴，是因为任侠同学的酒量实在太差。

“……对。”任侠说。

“你多久直播一次？”唐纬之说。

任侠摸了下鼻子：“一周三次吧。”

唐纬之没有说话。

人在累的时候就容易管不住嘴，任侠抬头看他：“上次家里不是还有一箱吗？心疼酒？”

唐纬之摇了摇头，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啤酒，给了他一听，然后在桌子侧边坐下。

啪的一声，唐纬之打开了拉环：“聊聊。”

“聊什么？”任侠啜了口酒，带着些许酒精味的气泡迅速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来一阵熟悉的安全感。

“我之前没看过直播，”唐纬之突兀地开了个头，“你今天……让我很惊叹。”

“确实，”任侠说，“不是每个博主都像我一样的，大部分人都很无聊。”

唐纬之握着易拉罐，和他手里的那罐一碰，算是敬酒的意思。任侠不客气地领受了，挑眉笑了一下。

“突然临时决定直播，不累吗？”唐纬之说。

“这是工作，就像你是教授，就得准时上课一样，”任侠说，“而且钱哥不是十万火急不会打电话找我的，抄袭这事很严重，他处理不了。”

“所以你来处理。”

——哪怕你也很累，很疲惫。

唐纬之没把话说完，但任侠知道他的意思。

任侠又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笑起来：“毕竟挣那么多钱呢，我们网红习惯了，都是金刚心。”

他神态很轻松，语气带着调侃，那么多的弹幕和评论，都仿佛只一阵清风拂过，扰动不了他的情绪。

唐纬之没再说话，摇了摇头。

事实其实不是这样，但生活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情绪而改变，时间一如既往地向前流过，无论你虚度与否。全心全意休息的这段时间很美好，但他不可能永远躲在这个桃花源里，不出来面对直播的暴风骤雨。

不如早点解决，痛快点，结束后喝点酒，然后蒙头大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任侠不打算说服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聊点别的吧，第一次当场看人直播，还有什么想了解的？”

唐纬之沉吟了一下，问：“你刚进游戏的时候，场景里的狐狸和玫瑰花是《小王子》，那棵树呢，是什么？”

任侠笑了：“我还以为你会问点别的。”

“别的我也看不懂啊。”

“长袜子皮皮。”任侠说。

“我猜也是。”

任侠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期，他在沉重的学业间隙一遍遍读书，如饥似渴，读过的又再读，然后很偶尔的时间能找到人聊一聊，关于读过的那些书。

长袜子皮皮不算冷门，但也绝不属于成年人经常想起的书目，任侠有心问问他怎么猜中的，但没开口，只是挑眉看了他一眼。

“怎么？”唐纬之说。

“没事。”任侠又喝了一口酒。

“游戏我看不懂，但很美，做得很厉害。”唐纬之说。

“其实不难，花时间就行。”任侠拿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易拉罐，等待着那股熟悉的昏沉感慢慢到来。

他习惯了这种身体疲惫，精神上却是疲惫和亢奋一同袭来的感觉，直播总是在深夜，黄博帆每天要去实验室准时打卡，因此必须早睡早起，两人的作息并不一致。他在这种时候根本睡不着，所以总会弄点酒，把自己灌得晕晕乎乎，然后顺理成章地沉进梦乡。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平时都不碰酒，也没有刻意练过酒量，有意保持了自己一杯倒的水平，以免失去这种强力又简便的安眠药。

但这种和人漫无目的聊天的感觉很新奇，似乎奇异地抚平了神经。

他没作声，唐纬之也没说话，很安静地在他身侧坐着。

过了一会儿，任侠又喝了一口酒，皱了皱眉。

唐纬之转过身来看他。

“不对啊……”任侠低头喃喃，低头看手里的易拉罐，像是在找什么。

他找了两圈，把易拉罐对着唐纬之举起来，让他看上头的字样：“我就说我喝到现在怎么还没醉，零度无酒精菠萝啤？师兄，你糊弄我呢！”

唐纬之：……

这画面实在很有喜剧效果，唐纬之没忍住微笑了一下。

“现在困了么？”唐纬之说，“困了就直接去睡。”

酒意和睡意，虽然殊途同归，到底不是一个东西。

任侠叹气：“不行，我还是要喝点。”

他补充了一句：“最后一次，就半听。”

“最后一次。”唐纬之点了下头，从冰箱里的另外一层拿出一听啤酒。

任侠灌了一口，满足地喟叹一声。

熟悉的酒意从四肢百骸涌上来，包裹着神经末梢，弄得人懒洋洋的，眼皮渐渐沉重。

他又喝了一口，易拉罐被唐纬之拿走了。

“喂。”任侠不满地冲唐纬之的方向伸手。

“说好的，就半听。”唐纬之没给他，自己把剩下的半听喝了。

他仰头的时候有很好看的脖颈线条，喉结很自然地滚动，就像写生时风一吹，树梢变幻莫测的线条。

任侠往椅背上一靠，眯着眼睛看他。

“怎么？”唐纬之喝完了酒，侧过头问。

“在捕捉线条。”任侠说。

唐纬之没听懂，但没追问，心平气和地说：“说好的最后一次，以后不能总靠酒精入睡。”

他的语气不严厉，但是或许是做久了教授，有种自然而然的掌控感。任侠自下而上看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训导的学生。

他笑了一声。

唐纬之垂眼看他，任侠这个人，无论做什么表情都是很好看的，只是短暂地笑了一下，整个房间都像是被点亮了。

此刻他脸颊晕红，眼神水亮，显然酒劲已经渐渐上来，是真的要醉了。

“你该去睡了。”唐纬之说。

“我不是小孩了。”任侠突然说。

“嗯？”

任侠把吸管夹在手上，动作轻巧地像夹住一根烟，然后手肘抵着桌面，抬起头，往唐纬之脸上吹了一口气。

室内平静无风，他也没有抽烟，唐纬之却觉得，分明有无形的烟圈拂过他的脸。

他滚动了一下喉结，觉得自己浑身发紧。

“师兄，你是以什么身份管我喝酒的呢？”任侠问，“是教授？房东？还是师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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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