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阅川发了那条短信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办公室里只开了桌上的台灯,还有电脑屏幕发出的荧荧蓝光。
他抱着肘踱了两圈,脚步声湮没在地毯里,无声无息。
一直没收到钟原的回应,消息没有,电话也没有。
他说得这么明显,她不会不知道是他吧。
索性拎起衣架上的西装,抬手关了灯,迈着大步匆匆往楼下停车场去。
这里往紫阳花园开,要开五公里左右才能上高架,好在夜已很晚,路上冷清,他车开得快,半小时到了紫阳花园。
他跟保安打了招呼往小区里去,绕过门口水景,抬头看了一圈,这个点,亮着灯的已经不多。
行阅川加快脚步走到了13栋,驻了脚步,钟原家漆黑一片。
怪不得没有回他消息。
他哂笑,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记吃不记打?
心落下去,有些无力,手中手机却响起来:“把你银行账号发给我。”
笑意乘了风浮上心头,胸口漾着温热,他没注意自己嘴角已经翘了起来,手指飞快:“100块钱请转我微信,微信账号就是这个手机号。”
钟原:“不加。”
钟原:“支付宝账号发来。”
行阅川抱着肘笑,闲庭信步。
停顿了半分钟才回复:“我不用支付宝。”
又加一句:“我今天垫给公司就是微信给的钱,你得微信给我,我好平账。”
这是什么烂借口,钟原翻了个白眼,动作幅度过大,脸上面膜差点掉下来。
她扫了一眼顶端的号码,尾号9399,呵,久久。
行阅川微信退出去又打开,反复来了三次又刷新了几次,终于看见了好友申请。
迟疑一秒通过都是对菩萨的不尊重。
“钟原Alice”,她的微信昵称,简简单单自己的名字。
对话框里突然蹦出一个红包,他下意识点下去,100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行阅川手触键盘,想说谢谢,打了删删了打,最后蹦出来:“在干什么?”
关他什么事?
钟原这样想,手却很快:“泡澡敷面膜。”
发出去愣了两秒又撤回,关他什么事!
但是行阅川看见了,泡澡敷面膜?家里没开灯?
呵,狡兔三窟。
喉间笑还憋着,他没再回,收起手机抻了抻筋骨,抬步往回走,没再停留。
钟原从浴缸里爬起来,仔细把身上洗干净,套上浴袍吹了头发往房间里走。刚刚泡澡忘了点上的香薰蜡烛这会儿补回来。她轻轻捻了捻芯子,摸到打火机抬手点上。
清浅的香在床头弥漫开,人倚靠在枕头上,瞄了两眼手边的书,没去拿,最终还是点开了微信。
他的昵称就是他的名字,行阅川。朋友圈背景图是一片浩瀚星空,正好跟宇航员头像对应起来了。
这是小号吧,半年可见的朋友圈,这半年却什么也没有。
钟原挑眉,心中越想越多,这两年他经历了什么?生意失败还欠债吗?不过能自力更生做家电清洗,从头再来也是好事。
她也并不是故意躲着他的,只是被迫被时间推着步履不停往前走。
湿冷的冬季连绵的雨淅淅沥沥,天空阴暗晦涩,连着**天都没出过太阳。
奶奶躺在床上,长时间陷入昏迷,医生直白地告诉她情况不是太好,要有心理准备。
对于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来讲,患癌好多年能有很高的生活质量一直到如今,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她舍不得放不下,心被一双手揪住,时刻提吊着。
她父母去世早,在一场车祸中走了,爷爷奶奶把她养大,这么多年心血尽数花在她身上。
彼时有些后悔去S大读了四年书,当初应该留在南城,留在二老身边。
比她更难受的是爷爷,夫妻俩相互扶持走过这么多年,在奶奶最后的日子里,他不愿意假人之手,还是亲力亲为自己照料老伴。
后来呢,奶奶没走,爷爷心力交瘁突然心梗再也没醒过来。
钟原记得那段黑暗的日子,连绵的阴雨,医院里雪白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不太好闻。即使开着空调,她也周身冰凉。
最后的回光返照啊,奶奶清醒了半天,问她爷爷在哪里,她忍着泪嘴唇要咬破出不了声,旁边的护工阿姨轻轻理了理奶奶的头发:“他先回去了,把家里收拾一下。”
是啊,下一辈子的家。
半个月,她失去了最后两位亲人,浑噩着机械地办完丧礼,滞后的悲痛排山倒海袭来。
得益于张铭书的陪伴,把她从深渊里一点一点拽上来。
那时候,她满脑子混沌,想不到行阅川,每天给自己洗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能陪她一辈子,他们前后脚走是一种福气。
后来就到了自己生日,杨立言带了蛋糕过来,张铭书说奶奶给她托梦了,关照她千万别忘了她的生日。
她大口嚼着奶油蛋糕,后来又吐,趴在马桶上哭着吐,最后半梦半醒睡了十来个小时,再醒来,背上包出发了。
她去齐阳,奶奶的老家,老听奶奶念叨,她替她回去看看。
路过江州,遇到了蔡蕾,早前晋元的前台,嫁了人,早她半年离开的晋元。
熟人相见还没多寒暄,蔡蕾神色严肃:“以前晋元的行总,他跳楼了你知道吗?”
行阅川跳楼了?
她记不得当时的神情,想来是惊惧不可置信。
“好像是生意失败跳楼了。”
她紧握着蔡蕾的胳膊,问了几遍然后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蔡蕾摇头:“不清楚,应该没死,否则该上社会新闻了吧。”
他是没死,好好活着,这样挺好。
当初也唏嘘良久,可能泪也没少流。行阅川是云州人,独自在南城打拼,谁想最后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在那样的时间节点,她亲近的人接二连三离开,连带行阅川一起,被她封印起来。
谁能想到呢,故人还有再见的时候。
她跋山涉水不浪费时光,让自己过得充实,这些在她的朋友圈里尽数体现,即使只有半年可见。
行阅川仔细地看,不敢错过她的每一条信息。
很好,她很好啊。一声不吭抛下他,逍遥自在。
他跟她,究竟是谁先招惹了谁啊?
那一年,顺手拯救一个要落进陷阱里的羔羊,到今日他都不觉得有错。
也赞叹过自己的眼光,她条理清晰,效率极高,跟客户沟通不卑不亢。会看人下菜碟,豪爽的客户她不吝啬夸赞,斤斤计较的她直接开怼:“让我看看你的银行卡余额呢,我来找找你能匹配的产品。”
倒是明里暗里打听他的情况打听过几次。
刚开始跟同事八卦咬耳朵,后来有一回直白问他是不是单身。
他以为自己想多了,告诉她自己单身后,钟原迎上他的目光:“我就说嘛,我们都不加班就你经常加班,原来是单身啊。好,这下我每天准时打卡走人把工作留给你没有心理负担了。”
行吧,确实是他想多了。但是,怎么有一些遗憾呢。
可是后来,她车子就容易抛锚,问他能不能早些下班送她一程,她得去赶演唱会。她觉得拜耳新出的综维不错,给同事带两盒他也有份。楼下咖啡店新口味的三明治给游经理带一份鸡肉的给他带一份牛肉的。
晋元其乐融融,他也很高兴这里有她。
没被发现的心思终于在炎热的沙漠里破土而出。
他们去迪拜出差,两人同行,是有钟原和他。
事情顺利,钟原打算多停留两天问他请了假。他应允并表示自己也留下,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了。实则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度。
后来证明是对的。
沙漠里的酒吧,热情昏暗,酒精催发下总有讨人厌的男人要贴上来,钟原拒绝,牵扯中他走过去把人拉进怀里,扶着她出了门。
她喝得不算多,他呢,在门外接电话滴酒未沾。
事实并不是酒后乱X,是钟原搂上他的脖子先吻上了他。
衣服是被她脱光的,人是被她推倒在床上的,当然,他没有反抗。
人生没有过的体验,从生涩到熟练的沉迷,酣畅淋漓的□□交谈让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爱她。不用寻根究源,从现在起就够了。
“其实那天我并不是来面试的,我是来找朋友走错了地方。然后遇到了你,我对你见色起意。”
这句见色起意从沾沾自得变成耿耿于怀,他开心有让她爱上自己的资本,以色侍人没什么,只要她爱他。可又失意她怎么突然就不要他了,睡过就跑,丢下他一个人。
明明镜子里的人越来越沉稳越来越好看。
三日相伴,从床上到沙发上,还有深夜沙漠里的躺椅上。
那时候他开口,神色认真叫了她的名字,钟原让他闭嘴,专心做该做的事,不许煞风景。
他笑着应允,心里想的是等回去,他要认真地告诉她他喜欢她,他能不能幸运地成为她的男朋友。
可惜因为在迪拜多停留了几天还是耽误了工作,回头他们在机场分手,钟原回了家,他继续下一程,往布里斯班去。
项目进展不是太顺当,没关系,他还有爱情,钟原在等着他。
但是他先等来了她说再见。
“我发现不能平衡工作和生活,不能处理我跟你的关系。我需要离开,不要找我。”
这不是愚人节!
她又跟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了?
找不到人,手机关机,等他回来,游经理说钟原离职了,执意要走,工资都不要了。
呵,他让她不满意了?那些夸赞他的话,那些甜言蜜语说过就忘了?
明明是她先招惹的他,怎么就毫无负担地睡完就跑,始乱终弃!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他要找她,但是手机成了空号,房子也卖了。
逃得这样快,这样彻底!
他甚至没有机会告诉她,他爱她。
现在,她回来了,又是谁向谁讨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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