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之际,微风轻拂,湖畔草地被一层薄雾笼罩。
姜夏匿身于雾气中,静静望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以及湖中央游船上的甜蜜恋人。
她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从小到大,她永远做着同一个相似的梦。
梦中的她总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湖畔边,如同旁观者一般,注视着一对年轻情侣愉快约会。
她与他们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不能稍稍靠近,只能远远观望。
姜夏已经习惯了做那对相爱者的唯一观众,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却也有一个疑惑。
那就是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远处两人的情绪变化,他们同她分享着喜怒哀乐,却从来不让她看清他们的脸庞。
他们是谁?自己为什么要一直守着他们?
这个问题困扰了姜夏许多年,而在今日的梦中,她终于得到了答案。
湖中央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姜夏的目光中缓缓转头,在辨清那对恋人面容的一瞬间,姜夏猛然从梦中惊醒。
她看到了,那两个人分明是自己与……时言!
怎么会这样?!
姜夏不能相信自幼梦到的人,竟然是一个陌生人。更不能相信,自己竟会和这个陌生人在梦中,做了十几年的恩爱眷侣。
一定是时言的胡言乱语扰乱了自己的心绪,让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把他的脸代入到了梦中人。
一定是这样!
“你醒了?”
一个温和声音突然响起。
姜夏回神,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四周亮着全息显示屏的病床上。
她一只手插着纳米输液管,另一只手上戴着生命体征监测仪,而刚刚声音的发出者正是站在她床边的白衣护士。
医院?
守望之家!
姜夏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床边显示屏上的线条变得紊乱,手腕上的监测仪不断发出“嘀嘀嘀”的报鸣声。
“姜小姐,深呼吸!保持冷静!”
经验老道的护士将带有镇定剂的呼吸器罩在姜夏脸上,几秒过后,少女的心率恢复平静,但情绪却没有。
姜夏摘掉呼吸器,急切地问护士:“守望之家里其他人怎么样了?”
护士小姐:“很遗憾,听送你过来的警员说,你是孤儿院里的唯一幸存者。”
姜夏心房猛颤:大家都死了?
眼泪自少女眼眶中无声落下。
“嘀嘀嘀嘀嘀!”
生命体征监测仪再次开始激烈报鸣。
护士赶忙重新给姜夏带上呼吸器,安慰道:“节哀顺变吧,姜小姐。你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毕竟是遇上了那种可怕的歹徒……”
“歹徒?”
“是呀,不是有携带大型武器的歹徒袭击了孤儿院吗?至少送你过来的警员是这么说的。”
“?”姜夏抬起头,护士小姐的话让她感到困惑。
无意间,少女瞥到了一旁的床头柜,瞧见上面摆着一只素白花瓶,瓶中插着大束的蓝色风铃花。
见她盯着花瓶看,护士小姐顺势将话题引了过去:“这是你男朋友昨天带来的。他人真不错,长得那么帅还那么体贴。在你昏迷的这三天里,他每天都过来照顾你。”
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姜夏逐渐停止哭泣,她皱起眉:“我没有男朋友。”
护士小姐:“欸?那他是……”
“姜夏,这么快就又把我忘了?”
不等护士小姐的话说完,嗓音悦耳的年轻男子已经走进了病房,他摘下宽边礼帽,对着床上、床前人展露出一个迷人笑容。
护士小姐碰碰姜夏:“还说不是男朋友。”
后者反驳道:“我跟他根本不熟。”
闻言,时言表现出一副夸张的受伤样子:“你这样讲,可就太让我伤心了!我们明明有过许多美好的回忆。”
姜夏不悦:“你别胡说,咱们就认识了一天。”
时言:“美好的一天。”
姜夏:“美好?遭遇怪……”
“嘘。”时言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在护士看不到的角度里,冲姜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姜夏停下口中未完的话语,眉头锁得更紧。
护士小姐并没有过分在意姜夏的反应,只当他们是小情侣闹别扭,她在病床边的全息屏上点了几下,随后对两人说道:
“我把姜小姐苏醒的消息报告给警署了,他们一会儿会派人过来进行询问。”
时言点头,微笑着目送护士离开,直到房间内只剩下他与姜夏两人时,才又将视线转回病床。
躺在床上的少女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不过现在最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一个没有身份识别码的人是如何通过得医院安检?
她摘下呼吸器,问时言:“你怎么进来的,你不是没有……”
说到一半,少女似是想起了什么,她望了望天花板四角的监控,没有再说下去。
时言顺着少女的目光轻瞟一眼,随即俯身趴在她耳边暧昧低语:“没有什么?怎么不说完?怕我这个‘黑户’被人举报到管理局?姜夏,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姜夏微微侧目,心想这人真是有够厚脸皮!
她无视掉时言自作多情的废话,转过头,压低声音问他:“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我想见你,自然有办法进来,”时言贴在少女耳边,呼出的热气弄得少女耳垂发痒,“还有,你不用这么小声,这间医院的监控器全坏了。”
姜夏:“!”
被戏弄的少女推开近前的烦人者,不去管对方用了什么方法“偷溜”进来,她恢复了正常音量,转问起了其他更关心的问题:
“护士小姐说我是被警员送来的,是你报的警?”
“警员怎么说我是唯一的幸存者,你不也活下来了吗?”
“还有,为什么要说是歹徒袭击了孤儿院?明明是怪物杀死了大家!”
“那个怪物后来怎么样了?你见到它了吗?咳咳!”
姜夏揪着被角连珠炮似地不停发问,说到一半被太急的话呛得直咳嗽。
时言笑眼望着少女,拇指轻轻蹭掉她眼尾的泪痕,而后又给她肩后垫了个舒服的高枕头,将一大杯温水放进她手心。
他用难得认真的态度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我现在来不及向你一一解释了。
不过放心,你想知道的事儿,我肯定会全部告诉你。但是作为交换,你也要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那天也在孤儿院。”
姜夏不解:“为什么?”
时言揉揉她脑袋:“以后再告诉你。教廷的人快到了。记住,一会儿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反驳,只听着就好。”见姜夏面有疑色,时言又补上了一句,“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姜夏没表态,拿开对方的手,纳闷问道:“教廷的人为什么会来?不是说是警署要派人过来吗?”
时言微笑着不回答。
似是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一般,五分钟不到,病房的感应门便从外部开启。一名身穿银白教袍年轻教士阔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毕恭毕敬的警员。
年轻教士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俊朗的脸上透出些许年少得志的傲慢,他戴着价格昂贵的单片镜,领口绣着象征品阶的暗金徽纹。
进入房间后,他以眼神浅扫屋内两人,旁侧的胖警员立即会意,近前一步,对着时言不客气地说道:“我们要同姜夏女士单独交谈,无关人员请离开。”
时言慢条斯理地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张透明卡片递给胖警员:“依照法典规定,我有权留在这里陪着我未出院的恋人接受询问。”
胖警员将卡片悬停在自己的警备感应上,片刻后,他为难地转向年轻教士:“是‘伴侣暂护证’,他确实可以留在这儿……”
年轻教士微微颔首,表示许可。
姜夏仰头看时言:你怎么能弄到这东西的?
后者收回卡片,眼神温柔地迈步到她身旁,再次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跟着年轻教士来得另一瘦警员,此时已通过房间的中控面板,将陪护椅调至年轻教士身下。
待到年轻教士坐定后,胖瘦警员站到他两侧,对着病床上的少女说明来意:
“姜夏女士您好,我们是松岭警署的警员,这位总教廷的特派员——兰登神父。请您协助我们,对'守望之家'孤儿院袭击事件的相关细节进行核实确认。”
姜夏点头,同意配合。
“姜夏女士,”兰登神父首次开口,其音色与本人一样,全都带着高高在上的距离感,“请你陈述一遍当日的经过。”
姜夏主动带上了呼吸器,将抹掉时言后的经历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尤其关于怪物的部分。
可当她面色沉重地讲完后,兰登神父看她的眼神却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兰登神父用神职人员特有劝诫口吻对少女说道:“姜夏女士,我很同情你失去了家人,但说谎是不好的,神不喜欢不诚实的信徒。”
姜夏:“我没有说谎。”
兰登:“嗯,或许你没有说谎,你只是记忆出现了偏差。”
姜夏:“什么意思?”
兰登抬手,勾起一根手指,他身旁的胖警员赶紧接话:“姜夏女士,我是当日出警的警员之一,那天晚上八点钟左右,警署接到了报案的电话。”
“有人称发现‘希望之家’孤儿院上方冒出了滚滚浓烟,像是发生了火灾。等我们赶到时,孤儿院已经完全是一片火海了。”
“待到扑灭了大火后,我们在孤儿院内进行了全面搜索,除了晕倒在防护网内侧边缘处的你以外,里面再没有其他生还者了。”
“救灾后,我们对现场找到的尸体进行身份比对,结果发现那些死者中有好几个人不是孤儿院的护理员,而是在逃的全球通缉犯。”
“根据现场残留的武器碎片及□□痕迹推测,我们认为当晚最有可能情况是:
几个持械的在逃凶犯,因为某些原因闯入了孤儿院,他们摧毁了孤儿院的电力系统,而后又有意或是无意地引发了爆炸,致使孤儿院失火、所有人遇难。”
“至于你说得什么类人怪物……”胖警官摇了摇头,“完全不存在。”
姜夏震惊地听完胖警员的讲述,他所描绘内容与自己当晚的经历完全不一样!
她不顾时言先前的提醒,大声质疑道:“这不可能!院长妈妈他们都是被怪物杀死的,你们没看到他们身上的伤口吗?”
胖警员:“他们尸体已经碳化了,检查不出死因。”
姜夏:“那……”
“姜夏女士,”兰登神父出声打断还要接着追问少女,“如果你说得故事是真的,那么那个怪物为什么在杀死那么多人后,唯独放过了你?”
“而且又是谁把你从主楼顶层移动到了大门口?总不能是好心的怪物先生吧?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
兰登神父身体前倾,紧盯少女:“当晚是不是有其他人和你在一起?还有谁见过那个怪物?”
姜夏沉默少许,继而摇头:“没有,我一个人去得孤儿院。”
兰登神父坐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淡漠道:“我们进来前,跟你的主治医师沟通过,你没有内外伤,只是受惊过度导致的昏迷。”
“惊吓的确是一种常见的导致记忆错乱的原因。只是不知道,你是记忆出现了问题呢,还是在跟我说谎?”
“……”
少女略感心虚,下意识回避掉兰登神父锐利的视线。
兰登神父下颚轻抬,审视地打量着少女:“神可以救赎迷失者,却不能原谅说谎者。”
“姜夏女士,你再仔细想想,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要遗漏任何……”
“神父,”时言突然插话进来,他敲了敲床沿的显示屏,巨大的时钟影像浮现在众人面前,“规定的时间到了,我可爱的小女友该休息了。”
“你怎么敢……”
瘦警官刚要开口训斥冒犯神职人员的无礼之徒,便被椅上人挥手制止。
年轻威仪的神父眼尾微扬,用余光掠过时言,随后优雅起身,向床上少女送出临别“忠告”:
“姜夏女士,过不了多久,教廷就会颁布一项新的法令,届时记忆丧失者,以及像你这样的‘记忆偏差者’都会被统一‘保护’起来。
希望在那天到来前,你能‘恢复健康’,告诉我孤儿院事件的真相,否则你的名字就会出现‘保护’名单上。”
姜夏:“我说得就是真相!”
兰登不置可否,在胸前划手祝祷:“迷途的羔羊啊,愿你早日清醒,重归女神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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