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十秒,刘越心里翻江倒海,本来还在怀疑的事儿,瞬间就理出了脉络。
他突然想到蔡宇航十八岁生日宴上的闹剧。
那天,蔡刘两家人一起吃饭。
餐桌中间摆着大蛋糕,烛火荧荧间,阿拉伯数字肆意张扬。陈美奂一脸幸福地催儿子许愿。
蔡宇航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含羞一笑,美好心愿张口就来:“希望早日遇到属于我的白马王子!”
那小模样美滋滋地,小脸微扬着,两只拳头捏紧了抱在胸前,一副憧憬美好未来的虔诚样。
可刘越当场给惊出一身冷汗。
蔡宇航这么说跟当众出柜有什么区别?简直是在玩火!
这崽子真是从小被家里宠坏了,话不忌口。找男人这种愿望私底下想想行了,怎么能当着长辈的面信口胡嗨。
就算其他人能当没听见,大男子主义惯了的蔡保国哪能受得了视若珍宝的独子说这种话?
大逆不道啊!
果不其然,下一秒蔡保国就气势汹汹地抄起还燃着蜡烛的蛋糕,一把呼蔡宇航脑袋上了。
包厢里唯一的光源消失,周围燃起焦糊味,蔡保国的声音在欢快的《生日快乐歌》里特别突兀:“你他妈要是找一男的!看老子怎么弄死他!”
溺爱在此刻凸显得淋漓尽致。
或许蔡保国潜意识里也预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当初发誓时,说的就是“弄死他”,而不是弄死蔡宇航。
现在,那个人出现了,正坐在刘越身侧,身形高大遮掉了半壁阳光。
但刘越没让自己在烦闷不安的情绪里沉溺太久。
刘越好歹也是在社会上混过几年的人。理清这些之后,心里再不畅快,也不至于都写在脸上,反而咬牙笑了起来。
“我叫刘越,蔡宇航他哥。听说你挨揍了,替他来看看你。”
这话虽是笑着说的,但能明显辨出敌意。
男人却像是没察觉到,淡淡“哦”了声,用手扶住腹部。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了句“谢谢”。
他的声音低沉,语调又拉得很长,和身上的病号服挺配。
刘越往床尾的患者卡片上看,男人名字比划挺多,卡片又是手写的,两个字憋得都特别大,辨了半天才认出来。
商——睿——
商睿想喝水,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杯子,屁股却僵硬着没法往前挪。
刘越猜想这伤应该是在身体中断,不怀好意地勾了下唇,目光往商睿身上扫,语气阴阳:“伤哪儿了呀,我看你这露出来的地方都挺白净。”
商睿凝眉忍痛,唇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细长手指开始卷衣服下摆。
随着他的动作,刘越唇角越绷越直。心想,这男人不会是要给自己看伤口吧。
顺便趁机秀一下腹肌什么的,让自己知难而退?啧……没想到还是一个心机鬼。
可下一秒商睿手指停住,干咽着扫了眼床头柜:“给口水行吗?”
刘越舌尖抵着上颚,缓缓抿住了唇。
还敢使唤人,这是一点儿没看出自己有多烦他。
但谁让刘越就是受人所托来看他的呢,倒杯水也不算难事。
于是刘越起身,从床头柜上端起水杯递给商睿。
商睿两手都放在腹部,眉头紧锁面色煞白,口鼻同时往里吸着气。
阳光刚好照在他身上,刘越能清楚地看到商睿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额间凸起的青筋,以及他圆润且绯红的耳垂。
都疼成这德性还大气不喘,挺能忍的。刘越不禁勾唇。
“缝了几针啊?”刘越问。
商睿嘴唇发白,看刘越时眼神都有些涣散,但还是勉力勾出个笑来:“七针。”
“啧……”刘越肉疼,想起自己遭罪那回,也是缝了七针。
“疼你就呻唤两声啊,哎呀、哎呀,疼痛就能减掉不少的,你试试?”
刘越就是单纯想看情敌认怂,强忍着疼故作坚强给谁看呢。
说着,刘越又把水杯往前送了下:“喝吧?”
商睿下颌紧绷,看得出后槽牙都咬紧了,但还是没有听从刘越的建议哼出声来,而是僵硬着保持不动,想让这股疼痛自然消失。
刘越伸了半天手,快要没耐心,问商睿:“你喝不喝?要不我喂你?”
商睿缓缓呼出口气看刘越,眼神是那种独自和伤痛抗争后的迷茫,似乎忘了这水还是他让刘越帮忙拿的。
商睿伸手:“谢谢。”
还挺讲礼貌,刘越撇嘴,不耐烦地又往前伸了下胳膊。
修长手指捏住杯子下端,刘越松手,杯子突然无力地左右晃动。
杯里的水漾出来,溅上两人衣裤。刘越又连忙把水拿了回去。
“抱歉……”商睿干咽着,能看得出他是真虚弱到没有力气。
商睿依旧很渴的样子,但很快放弃了和水杯较劲,手压回腹部,跟只受伤的小动物似的。
是什么动物呢?
刘越第一感觉他像只白兔,又白又弱还容易受惊的那种。
但很快又从商睿的眉宇间,看到一丝属于雄性的隐忍与坚毅,突然又觉得他更像兔子的天敌……狼。
还是头大杀四方、孤傲成性的孤狼。
一时战败造成的虚弱只是假象,这人的眼神和他凌厉的五官骗不了人,等他舔舐好伤口,便会回归嗜血的本性。
换言之,刘越觉得这男人很会伪装。
蔡宇航危险呐!
蔡宇航那个傻白甜,哪有能耐和这样的凶兽抗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给玩得稀烂。
想到这刘越就更心痛了。
自己当宝贝宠着的人,凭什么到这家伙面前受苦遭罪啊。
于是刘越看商睿的眼神就更不友善了。
刘越撇了撇嘴,把水杯放回去,看时间。
刘越只答应来“看看”,没打算端茶倒水伺候人,也没必要一直把时间耗在这人身上。
更何况,刘越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蔡宇航,想着怎么搞点小动作,把这两人早点拆散了事。
“能麻烦你件事儿吗?”
刘越的胡思乱想被商睿打断。
“嗯?”
商睿说:“跟宇航说,我没事,是我不小心跌倒弄的。”
言外之意是怕蔡宇航担心?
人都伤成这样还替别人考虑,在这儿演罗密欧朱丽叶呢,可真行!
刘越烦得要死,哪有心思听他扯那么多,只应付着:“行,知道了。”
看商睿欲言又止,刘越双手下按:“放心吧,我们家航航心大着呢,回头吃顿火锅喝点儿酒就把这事儿全忘了,你也别当回事儿。”
说完他绕过床尾,冲商睿挥了下手:“那我走了。”
“那……再见!”
再什么见啊,刘越连头都懒得回。出了病房嘴还歪着,都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强忍着不翻白眼的。
姓商的到底有谱没谱啊,是不是自己对他的厌烦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他刘越再没心没肺,也不至于给情敌带好话吧。
……
蔡宇航那边手机关机,到了晚上两人才再次连线。
一接通蔡宇航就火急火燎地打问:“哥,你今天去医院了吗?他伤得重不重?呜呜……我被我爸拉走的时候,看到地上好大一滩血啊……那个……他……”
“行了,”刘越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他,“人家好着呢,没破相没断腿,大气儿都不喘。”
“呜呜,真的吗哥,那一定是我的祈祷管用了,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乞求上天保他平安,基督耶稣阿迷陀佛……”
“有完没完?”刘越无奈再次打断,“有时间多看点书,争取让脑仁长点儿个儿,别随便被人给忽悠了。”
蔡宇航自然没听出刘越话里的言外之意,一心沉静在商睿没大碍的庆幸中:“哥,那他还用得着住院吗?”
既然蔡宇航叫自己一声“哥”,刘越觉得在这个时候,用兄长的身份套点情敌的底也不为过。
于是直接忽略了蔡宇航的提问,反问他:“你现在有长进啊,都会出去找男人了!说说吧,你和那个姓商的怎么回事儿?”
说起这个,蔡宇航嘿嘿一笑,小嘴开始吧啦吧啦说个没完。刘越也终于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
蔡宇航认识商睿纯属偶然。
那天蔡宇航一个人在商场闲逛,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刚好看到电影院新片上映,便稀里糊涂买了张票。
可能是工作日的关系,海报宣传到处都是,影厅里的观众却寥寥无几。
蔡宇航选的那一排,竟然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就是商睿。
电影挺烧脑的,一会儿时光倒流,一会儿火光漫天。蔡宇航脑容量有限,看了半天连主角是谁都没弄清。
正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用余光瞄到了隔一个座位的男人。
男人高挺的鼻梁在光影变幻中忽明忽暗,目光专注地仿佛在听科学讲座,就连额前的碎发都有种特别的气质。
蔡宇航从小就喜欢这个类型的男人,此刻有了近距离窥视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一眼帅,两眼帅,看第三眼时,胸口已被丘比特射得不成样子。
刘越听了连连摇头。
虽然刘越自己也承认,论形象气质商睿确实不错,但也没那么夸张。
蔡宇航这形容,更像是被商睿那小子给下了蛊。
“行了,你就说后来的事儿。”刘越实在不忍自己跟着蔡宇航乱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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