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内力,没练过武功的人脚步声格外重,即使已经被刻意压制了,但是还是逃不过他们这些从小练功的人的耳朵。
瞬间,除岁栀慕外的几人都齐刷刷的看向门口。
莫惊春从桌上的小花盆里拽下了一片叶子,迅速出手,薄薄的叶子如同锋利的刀片,瞬间穿透窗纸,精准的擦着窗口的人的脸颊飞过。
一声惨叫猝然响起,熟悉的、惊恐的声音让房间内除了岁栀慕外的人皆是一惊。
莫惊春三两步上前,迅速拉开窗——
是这家的主人。
男人捂着被割破的脸颊,恐惧的看着莫惊春满是歉疚的眼睛,缓了缓神,道:“对…对不起各位,只是入夜了,外面的魔兽一般这个点就该出来了,我本是想问问几位去不去,但是看你们在说话,所以就想等等再问。”
他迅速收敛了恐惧的目光,赔着笑道歉。
莫惊春有些尴尬地取出药瓶,道:“我才是该说对不起的,在您家里借住还伤了您……”
她将药瓶往前递去一分:“将这药敷在伤口上,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好,魔兽的话,我们一会儿就去处理。”
“多谢女侠,多谢!”
那人连忙接过药瓶,又是点头又是抱拳,手忙脚乱地道谢。
“那我就不打扰各位少侠了。”男人说完,正准备转身,视线却正好对上了房中岁栀慕的视线,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岁栀慕为什么会在这儿,但是最终,他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男人离开后,莫惊春便关门回到了桌前。
她似乎是刚想起来桌上的食盒,连忙将里面的饭菜取了出来,笑道:“说这么多都忘了,饭菜都凉了。”
莫惊春将单独装着的几盘点心放到岁栀慕面前,里面除了有糯米团子外,还有酥点和甜糕,量不多,刚好够一个人吃。
“这是你的。”莫惊春说着,又取出了一个大盘,“洛儿,这是你们两个的。”
似乎没料到自己也有份,那女孩儿先是愣了一秒,又瞬间高兴起来,接过点心甜甜的道谢:“多谢师父关心!”
说着跑到了自家师兄旁边。
那青年冷笑一声,并没有去拿已经递到了面前的糕点,显然是还没消气。
莫惊春并不理他,而是让女孩坐桌边吃。
她絮絮叨叨的又同岁栀慕说了好些话,大概意思就是要他好好的,每天开心点,看着岁栀慕吃完东西,她才收住声音。
岁栀慕正要离开,又被莫惊春突然叫住了,桌上放着的食盒和一本小册子被一同塞入他怀中。
“盒子里还有点心,带给那姓墨的,就说是你做的。”莫惊春冷哼一声,“册子也给他,让他好好看看。”
册子是白色的,封页没有字,也看不到里面的内容。岁栀慕拈起小册子,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莫惊春并没有藏着掖着:“你平日里爱吃的餐食的食谱。”
岁栀慕意味不明的“哦”了声,收好东西转身走出门。
等人进入自己的房间,莫惊春才关上门,回身看向依旧闷闷不乐的青年。
“你是不是认为我和千乐教的人有交集是一件很耻辱的事?”
莫惊春的语气平静,冰冷,虽是问句,却是用的陈述语气,仿佛她只是在陈述一件不可否认的事实。
青年并不回答。
“看来是了。”
莫惊春扯了扯唇,露出一枚浅浅的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似乎一直藏在她心中,只待一个宣泄口来吐露,因此在青年还未开口时,莫惊春便自顾自讲了起来:
“从前,有一个孩子,他与普通人不大一样,因此被别人叫作‘怪胎’,‘怪物’,但是他不怕,因为他有亲人,有朋友,他们都很关心他。
“但是后来,他的亲人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自杀,他杀,用尽一切手段,想去到九幽之下,去陪他的朋友,但是他都失败了。”
莫惊春语调轻松,但是垂在身边的手却狠狠攥了起来。
“慢慢的,这个孩子变得呆滞,不与人交往,用一副脆弱的壳子把自己包裹,所有人都走不进他的心。
“而这个年幼的孩子,只等一个正好的时机,抛下现在所有的朋友,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风一吹就飘飘荡荡的飞走了,但是又像一块巨石,沉重地砸在二人心里。
她盯着软榻上的青年,收敛起笑容,问:“你说,这个‘怪胎’剩下的最后一个朋友,是该把他关着保护起来,还是该把他送到一个会逗人开心,还可能让他放弃自尽念头的人手里?”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莫惊春只是静静的盯着青年,不言不语,似乎是在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良久,青年沉默下来,他轻声说道:“抱歉,师父,是弟子错了。”
*
岁栀慕走进房间时,墨景年正坐在桌边,有些焦急地看着窗外。
门口的昏黄的烛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而不被温暖灯光笼照的外围,皆是一片深沉。
岁栀慕将食盒和小册子放在桌上,道:“我做的,尝尝吗?”
墨景年瞪大了眼:“哥哥还会做饭?”
“很久没做过了,所以不会。”岁栀慕摇摇头,话却说得理所当然,大有一种“我就不会那又怎样,反正我就做了”的味道。
“那哥哥是很久之前做过吗?”墨景年抓住了关键点。
岁栀慕又点点头。
确实是很久之前,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即使再深刻的东西,也该忘的差不多了,更何况他当初也没那么喜欢做吃的,就更记不得了。
不过最早时候确实是做过的。
墨景年勾了勾唇,眉间的焦急和郁色也在瞬间消失殆尽,边把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边说:“辛苦哥哥了。”
盒子不小,但是上几层都没什么东西。只有最后一层放着个小瓷碗和一个小盘子,碗里的是小馄饨,盘子里的是糕点。
这不像是精心制作的,它的做法太过浮衍潦草了,碗里的小馄饨也没几个,而且味道闻起来是极好的,让人食指大动。
这么多的点心饭菜,更像是一个对做饭极其熟悉的人为了赶时间而潦草做完的——虽不精致,但是却十分严实,馅料一点都没有露出来。
哥哥说他之前做过饭食,这些,也是能够解释的吧。
墨景年眸光暗了暗,不过他很快便隐藏了神色。
岁栀慕盯着墨景年的碗,里面的汤红彤彤的,看上去就极辣,他蹙了蹙眉:“你的怎么放了辣?”
我就没有!莫惊春就没跟我提还有这些,甚至连看都没给我看……
墨景年的手顿在原地,沉默数秒,将小馄饨推到岁栀慕面前:“哥哥吃吗?”
“吃!”说着便坐到了桌边。
墨景年看着岁栀慕认认真真的侧颜,整颗心脏近乎被丢进了冰冷刺骨的冰水中。
说实话,他的撒谎技术实在是太差了,到处都是破绽,轻而易举的便能被揭穿。
到底是从未撒过谎因此不擅长,还是不愿意对他敬谎,或者是连谎话都懒得同他说?
他希望是第二个原因,但是这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
一片温热浸透了掌心中的指尖,墨景年却伤若未觉,他转而盯住桌面,目光阴沉、冰冷,仿佛要用这份冰冷沉重将一切都砸个粉碎。
突然,几声压抑的咳嗽将他的思绪强制拉了回来。
岁栀慕用帕子捂着唇,咳嗽连连,捏着桌沿的指尖也苍白得不像样。
墨景年瞬间慌了神,他立刻将小馄饨放到远处,跨到岁栀慕身边轻轻帮他拍着背顺气。
岁栀慕咳够了,收了帕子,便要再次去拿小馄饨。
五指也理所应当地被另一只手捉住了。
墨景年用一只手按住岁栀慕的两只腕,另一只手端过小瓷碗,严肃道:“哥哥不要吃了。”
他是第一次对岁栀慕露出这个表情,严肃,冰冷,但是在这层表象下,是心疼与关切。
“可是我想吃……”
岁栀慕看着他,眼尾因为刚刚的咳嗽有些泛红,通红的眸子中还含着一层水雾,瞧上去无辜又可怜。
墨景年忽然觉得有些渴。
那种渴不是源自于身体的,而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想要狠狠拥有一个人的欲。
他压下喉头的干渴与狂跳不止的心,挡在岁栀慕与桌上的小馄饨中间,坚定的摇头:
“不行。”
而后又将糕点放入岁栀慕手中,说:“哥哥若是饿了,就吃些点心吧,或者我再去重做一碗。”
岁栀慕有些不死心,他伸出手,主动去握墨景年,放软声音问:“真的不可以吗?”
活了这么久,他什么人什么模样没见过?撒娇这种小把戏自然也是信手拈来,软软的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
墨景年的脸颊瞬间窜上一层红,险些把持不住,但是考虑到岁栀慕的身体,他还是不容置疑地摇头:“不!行!”
许是明白了墨景年绝不会再让自己碰一口小馄饨,岁栀慕的声音有些闷闷不乐。
“不用再做了,我不饿,刚刚就是有些馋了。”
有些馋了……
这个说法极其普通,但是从岁栀慕口中说出来,就太不普通了。
要知道,他平日里吃的东西只是恰好够自己活着,不会因为太饿而晕倒甚至昏死过去,就算多吃一口就会干呕不止,这样的他,竟然也会有馋嘴的时候吗?
墨景年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他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问任何问题。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看向桌上的小册子,问:“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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