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晨光透窗而入,年三十去海边放烟花,昨夜回的太晚,她着实困得厉害。
江南哼唧一声,往被子里钻了钻。
身边被褥窸窣,陈之影帮她掖好被子,小心弯腰吻过她耳根,嘴角擒着淡淡笑意。
起身洗漱,回来见江南还在睡,陈之影没舍得叫醒她,坐在床边拿了书,默默翻着。
书页张张起落,他的“小姑娘”睡得正香。
陈之影想起很久前,江南高三毕业,她屋中的灯亮着,不知在做什么,他就一夜一夜的站在她楼下,等着她屋中灯光熄灭,他才肯安心离去。
要是你一个人,江南,如果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会少点难过吗?会过得更好吗?
或许会,但从拒绝你的那天起,我就再不会好了。
幸而,我们没有错过。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的“小姑娘”啊,又天真又坚强,明明是爱哭鬼性格,却总能忍下万般委屈,坚强的站在他面前,惹得他心疼,可退一步想,她的委屈何尝不是他给的。
他,于心有愧。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又或许,她从未真正需要过他。
没有他,她亦能绚烂绽放,他的爱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真正能为她做的事少之又少。
他曾以为爱而不得最苦,后来才发现,相爱不能在一起才是苦上加苦。
她难熬的岁月里,他一分不比她少,可到底是他先伤了她心。
荒漠屋顶,明月繁星下,她原本只是默默流泪,大约忆起爷爷待她的好,拭泪的速度赶不上流泪速度,索性捂了脸低头呜咽起来。
努力忍住声音,嘤嘤小声垂泪,他一直在她不远处瞧着她。
克制自己不去上前,大约哭一哭能舒爽些。
旅行路上,她越是平静,他越是疑她藏匿情绪,终于,在某个点爆发后,她终是将情绪发泄出来。
微凉的夜,他只是看着,小小的人,羸弱的肩,似扛着万千悲伤。
他想拥她入怀,指尖伸出就后悔了。
若是他再病,若是再复发,谁都无法保证他能陪她到老,留她一人于世,他如何放心?
她会再经历一次伤心,因为爱太深,所以痛更绵长。
他自以为的体贴,不过加深两人裂痕。
人生就是这般奇妙,越想待在一人身边越得不到,当你准备放弃后,冥冥之中又相遇。
他的所有故意为之都顺理成章。
时间长河中,人类如此渺小,短暂的生命堪比昙花,他能在这一刻握住她的手,已是万般幸运。
往前千年历史,往后无穷时间,他只爱她一人。
心尖长出的柔软,又倔强的玫瑰,令他人生有了意义。
多么难得,她也爱他。
热烈的,小心的,爱着他。
陈之影坐在床边,细心拂过她鬓边发,想抱着她,想对她诉尽情话。
对她一遍遍念情诗,全世界的爱意都双手捧给她。
连宇宙中的粒子都知道他爱她,爱的铭心,爱的刻骨。
“嗯……我做了个梦……”哼唧出的鼻音,软糯如年糕可口。
“梦到我了?”
“嗯,梦到我同别人结了婚,你在国外孤身一人,春节探亲你回来时,我们约着去姑苏逛园林,不知道为什么你去找别人,我就在十字路口一直等你,等你来找我。”
不是快乐的梦,所以江南皱眉回忆道:“等了你好久,我快一人逛遍姑苏时你才出现。隔着红绿灯,我看着你向我跑过来,突然好难过。”
眉间褶皱被陈之影抚平,江南蹭了蹭他手指,继续道:“真的好心疼。好像,梦里,你也不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我小心藏匿心思,生怕被你发现。”
陈之影宠溺笑了下,“这么混账吗?”
江南睁开朦胧双眸,眼神不大清明,似乎还陷在梦中,“要是你不喜欢我这种类型,怎么办?梦里的我,好像怎么努力都不行。”
“只是梦,都是海市蜃楼而已。”陈之影托住女人脸颊,低头吻上额头,“我不是在吗?”
我一直在你身边,你要相信,不好的分别,都是梦。
“可是太真实了,我现在还难过。”太过真实,体会那种不可言的暗恋,她最是懂得,一回忆就揪心难受。
所有的付出和想念都藏在一句句玩笑中,假装不在意,假装只是“普通朋友”。
害怕被发现的单相思。
因为梦里的你并不爱我,所以连想你都奢侈。
压抑的情绪萦绕,一粒泪顺着眼角滚落陈之影掌心。
湿腻,满腹委屈。
像一句无声控诉。
“那你再睡一会儿,这次做梦换我追你而不可得,公平吗?”
“可是你的眼神我太熟悉,你对我有一点情谊,我怎么会不知道?”
“所以,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嘛?”
是的,我对你太熟悉,熟悉到你随意一个眼神我便知你心意。
怎么会不爱你呢?
换多少次相遇、重逢,我都会坚定不移选择爱你。
此生,以你始,以你终。
我不信来世,可是若有平行时空,希望每一个时空里,我都会爱上你。
我相信科学,但独你,我希望有来世。
“你的意思是,梦里的你,是故意不去说破我暗恋事?”
“或许,梦里的我,只是不知如何回应,或者该不该回应。”
就像,曾经的我,想逃避,可又舍不得。
女人从未染过发,发质很好,香软散了一枕,乌黑亮泽。
陈之影揉了揉她头顶,“起床吧,带你去吃早饭。”
“我要油条!”
男人宠溺笑了,“行,今天破例。”
“吃油条还需要破例吗,陈‘博士’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几个月前,某位主编‘大人’吃胖4斤,哭着嚷着要减肥,那眼泪啊,啧啧,我见犹怜,现在想来依旧历历在目。”
“……还不是你喂胖的……”
“一到晚上就拆零食,可不是我喂的。”
“你买的!”
“我买给舒克和贝塔吃的,你偷吃。”
“小猫咪根本不吃零食,你就是想喂胖我!”
“无妨,胖一点挺好。”
“哪里好!”
“手感好。”
“……陈‘博士’,你还要脸吗?”
“在你面前可以不要,再说,这叫情趣。”
……
新词三两行,书页随风翻飞,枯叶滑出。
陈之影捡起书签,重新夹回书中。
曾经的涂鸦已透了纸背,青涩的字迹,青涩的描绘,是他的侧影,少女笔触稚嫩,勾勒的样子却精准,连他额前细碎刘海都神形兼备。
她果真不擅长隐藏,同他不同,她的欢喜太坦荡,愈发显得他太过压抑。
幸而,她不曾抛弃他,他未曾后悔莫及。
他们不曾错过。
如果他再矜持一点,如果她缺乏勇气,或许故事就不会happy ending。
每当忆起,陈之影打心眼感激江南。
“阿影,帮我拧下瓶盖,怎么这么紧!”
陈之影放下书本,应了声,“来了。”
她的一言一语于他皆是“圣旨”。
要心给心,要命给命。
“这压力太大了吧,我怎么拍瓶底也拧不开?”
“嗯,江‘主编’的手是文人手,跟我这糙手不同。此等粗活,以后使唤我就好。”
“陈‘博’,你是不是和向卫学坏了,怎么越来越……油腻了?”
“或许,是向卫跟我学的?”
“你怎么还自豪上了。”
“以后这种油腻情话,我这辈子就只对你说,还得麻烦江‘主编’为民除害,不嫌弃我。”
江南心花怒放,责备之言都成了撒娇,她想自己最近确实任性又爱撒娇,要怨就怨陈之影,都是他惯出来的,她以前温柔懂事精明,才没有现在这么难缠。
都是他的错。
“这辈子还长,这么有自信能说一辈子?”江南挑眉。
陈之影下巴搁在江南肩上,微微转头,鼻尖蹭上她碎发,有点痒,有点甜。
“三十六道轮回,我就能将讲三十六世,讲到你我消失于失,化成灰都要揉成一团。”
好好的情话到他嘴里就成了“恐怖片”,江南哭笑不得,“我看我不能比你早死,没准你能帮我冰起来。”江南抖了抖,补:“像你能干出的事。”
“我有这么变态吗?”
江南转身,捧起陈之影脸庞,细细端详,重影里的少年模样与青年毫无二致,冷静俊秀的面容,是她一见就倾心白衣少年,是她难以忘记的青年,江南郑重其事道:“你就是这么变态。”
陈之影:……倒也不必如此夸奖我。
大年初一早晨,两人在胡闹中度过,收拾好去老人家拜年,停在红路灯路口时,陈之影坐在副驾,车窗外,一家三口在路边买糖糕,小孩不过两三岁,很是可爱,陈之影看着,心想他和江南的孩子会什么样呢?如果是女孩,会不会像他多,生男孩像她也挺好看,总之,他两的孩子,颜值和智商一定都是拔尖的。
想着想着,脱口而出问:“老婆,我在想一个深奥问题。”
“什么?”
“咱两什么时候生个孩子?”
“吱——”
猛然刹车,江南险些磕到方向盘上,陈之影眼疾手快护了她前额,事发突然,她没控制好。
“发什么疯!”
“向卫最近很勤奋。”
“?”
“你想,以后孩子得认他家娃当哥哥姐姐,有点吃亏。”
“……”
江南眯了眼,过去那个深沉寡言、清心寡欲的陈之影是“死”了吗?结个婚而已,他至于连性格都变一圈吗?
变得面目全非,她自认对他还算了解,现在“恋爱脑”上头的陈之影,一定是假的!
“要不,不去拜年了,咱们回去努力?”
“大过年的,别抽风!”
“我打电话给爸妈,说我们在努力给他们造孙辈……”
“陈之影!”
“逗你玩呢。”
“……”
嘴上说逗她,身体却很诚实,陈之影已经在算江南生理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江南听他一阵嘟囔算预产期,心烦气躁,又羞又恼。
“我到底造的什么孽……”
“我掐指一算,今日是个好日子。”
“……”
汽车驶过他们走了无数遍的梧桐树道,冬季的梧桐只剩光秃秃的树干,新春就会发芽,继而枝繁叶茂,这一路的学子们又会有新的故事。
每一个人,都会驶向他们命中注定之人。
开心过,痛苦过,释然过,放弃过,最后坦然接受命运的馈赠。
年少青春,不负我对你一腔热情和眷恋。
拼尽全力只为遇见你,在你身边。
你在哪儿,此生的终点就在哪儿。
阴沉天空,静静落了小雪,覆盖枝丫和来年希冀。
终会生长,终会消亡。
在宇宙的尽头,我也想同你难分难解。
众所周知,我喜欢你。
作者很喜欢江南和陈之影的故事,兜兜转转一心人不移。
于书中,于现实都能幸福下去。
就算走了些弯路,最后是你就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0章 番外(二)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