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3周星期二。

在心中立下誓言的明理琉璃，坐在教室里，看着笔记本上画出的各种圈圈，出神。

已知的信息是：她们身处在封闭的空间，空间的范围大概是青岩县城区，空间的特性是以七天为单位重置其中的物理状态。可能存在的非物理状态不会被重置，以及……记忆也不会被重置？哦对，还有一个可能存在的“神”。

记忆。御守。记忆。重置。记忆，记忆……

明理琉璃眼神凝滞。

上面这三个特殊的东西，把她的脑子搅得一团乱。像火锅被打翻在地一样，锅内的汤底佐料也跟着泼了出来，散落在地板上，恼人得很。清洁的人能闻到佐料的香味，却不想面对杂碎的清洁工作。明理琉璃现在就被这几个特殊的线索吊着胃口，不管怎么尝试都没找到合适的解题思路。

明理琉璃抿唇。

记忆是否被重置这一点，应该是特殊的。

关于记忆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还是另有载体，譬如灵魂，这个问题早就在哲学界和科学界争论不休了。假设空间的重置物理状态的特性为真，神经元等大脑内部物质也理应会被重置，基于此储存的记忆也会相应地被重置。

虽说这样的分析很符合唯物论……

她们目前的情况和《楚门的世界》完全不同。电影里的拍摄是顺时间线的，她们所在的空间却是在不断重置。若是从舞台猜想说的角度去分析，抹去参演演员的记忆，使其陷入无休止的重置之中，无异于是一种酷刑。所有的人将在无知中疲惫地死去，电影的拍摄工作也永远无法完成了。

所以她们不在电影之中？哈，这能说明什么？

明理琉璃转了下笔。

电影。舞台。拍摄。重置。

拍摄需要使用摄影工具。拍摄错误的片段会被cut。拍摄过程中希望一遍过。

胶片。片段。工具。重置。

在重置片段时需要得到导演的许可，即权威的意志。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带给她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有一颗种子要从她脑袋里突破土壤，发芽成为参天大树一样。

意志。工具。重置。

舞台。演员。导演。

重复？回放？倒带！

明理琉璃眼前一亮。

倒带！

倒带！

明理琉璃有些兴奋地把这个词语写在笔记本上。

在播放影片或录音带时，使用者可以通过机器的倒带功能返回到指定位置。在老式胶片电影时期，导演和剪辑师在比对影片成果的时候，也会进行类似的操作，以此反复查看某一片段。

小学使用的外语磁带机，除了“回放”功能，甚至还有“覆写”功能。自己小时候还这样胡闹过，通过倒带按键返回到指定位置，再使用录音功能，把自己的声音录入进去，形成一盘人声嘈杂的磁带。

倒带操作中一般会有一个时间起点的。对这个密闭空间来说，时间节点是A周末尾处和B周衔接的那个瞬间。B1、B2、B3周，可以认为是三次不同的“倒带”操作。倒带意味着从起始点重新开始，所以此间物质的物理状态会被重置。高维生物在“倒带”的过程中，使用了超越自己理解的法则，因而让自己产生了不符合物理法则的错觉。

嗯……这样的解释似乎有些道理。

明理琉璃抬头，用牙齿轻轻地咬住铅笔的后端，磨牙。

可是……

假设这一切都在某种意义上符合物理法则的话，在没有引入变量的情况下，密闭空间里面发生的事情，结果大致相同吧？她记得自己学热力学的时候，做过很多关于理想气体的题目……

就算是类天气预报那样混沌且复杂的参数方程，在没有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出现某些固定事件的概率也会很高。

所以……如果没有其他变量，制造密闭空间并进行倒带，不会带来任何改变吧？

还是说……此间存在着她还未发掘的自然变量？！

“隐藏的自然变量……”明理琉璃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纸张沙沙作响。“或者说——创造者想要改变的某些‘隐藏变量’？”

从正常的角度，她没有任何思路。那换一个角度呢？从结果推论要素呢？

假设有“神明”的存在，祂想要从中观察到的结果究竟是什么呢？倒带怎样影响祂想要的观测结果呢？祂又想借此改变什么观测结果呢？

明理琉璃奔向了图书馆。

她全神贯注地在故纸堆里面翻找着自己想要的资料。

这本不相关，另一本也不相关。物理学类的书籍提供不了思路，神秘学类的看不懂，小说……虚构文学类真的能提供除了精神SPA以外的任何实际帮助吗？

明理琉璃苦笑一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放学的钟声按时响起，奏响了今日学习结束的圣歌。

明理琉璃走到窗边。图书馆位于教学楼的顶层，从这个角度能纵览半个校园。零零散散的人群缓缓走出教学楼。从地面传来的嬉闹声也越来越大。三三两两的对子们相伴着走出校园。

下一瞬间，明理琉璃似乎感知到教学楼传来一阵骚动，连最安静的四层里，同学们也纷纷从书桌前抬头。

“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小声问。

没人知道答案。

底层的声音最大，骚动应该自此始。明理琉璃依靠着墙，看向通道。

一群人频频回头，簇拥着某个人向校外涌去。绿叶团簇着红花，煞是亮眼。

隔着玻璃，似乎还能听到，追随者大声地呼喊声：“见琦大人，公主大人，我们永远追随你！”

明理琉璃似乎能感受到，笼罩在她们身上那种粉色的、向外冒着小红花的亮晶晶的氛围。

她想：好狂热的追星族……

啊！对啊！自己差点忘了。

明理琉璃回过神。

在几天前，自己就已经猜想过，发生在她们身上的异常可能和见琦爱有关。那这几天为何还是执拗地、自以为是地要从物理学的角度去思考这些问题。差点被自己绊住脚了！

为什么不能彻底放弃科学逻辑，转而使用想象力去感知这个世界呢？只要能抓准方向，以某个特别显眼的异常为突破口，集中精力地去攻关，再垒上充足的时间，她们一定能找到真相的！见琦爱不就是摆在明面上的异常要素吗？

她差点就让可行的研究思路从自己手中溜走！

明理琉璃呵斥自己一声。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她的内耗。酒井亚里莎有些焦急地说：“那个，明理君，你能来一趟吗？”

明理琉璃快速地把东西都装进自己的书包，“有危险吗？”

“不是。有特别的信息，应该很重要。”

“好的。我马上来。你在哪儿？”

“县立图书馆。”

明理琉璃飞奔下楼，疾步奔向目的地。她气喘吁吁地在大厅里张望，左顾右盼。在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气声中，她看到了靠在服务台旁边的酒井亚里莎。

“那个……明理，这边！”酒井亚里莎挥手示意。

明理琉璃赶快凑到她身边。“抱歉，我来晚了。”

酒井亚里莎摇摇头，“没事。我正在请这位姐姐查询信息呢。”

“什么信息？”

“可能和见琦爱有关的。”酒井亚里莎一边说，一边把桌上摊开的小册子拿起来，示意她看向某处。“这是我们上周查找的《新增居民电话簿》，这几天我还在看这个。”

明理琉璃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见琦同学啊……我正好也想找找她的资料呢。这本档案册有什么问题？”

酒井亚里莎的表情很严肃，沉声对她说：“上周我们在翻阅这些小册子时，只专注于查找和‘见琦’相关的信息了。今天我又仔仔细细地把这些资料看了一遍，猛地发现了被遗漏的信息。”

“漏网之鱼？”明理琉璃接过这本小册子。

“明理君，见琦一家的信息在第三十五期第十八页。我们遗漏的信息在第三十四期第二十九页。”酒井亚里莎把小册子递给她。

明理琉璃接过书，连忙扫视着这一页的信息。不需要她多看，她一秒钟就发现了问题。

“酒井！”明理琉璃很震惊地喊道，情绪太过于激动，甚至没有没有带上称呼。

她马上凑近了酒井亚里莎，用最低的声音和对方说悄悄话。“酒井君……你说的异常，指的是这个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指向左下角的某一处。

本该铺满文字的小册子，竟然在左下角处突兀地出现了一块空白！

酒井亚里莎点点头。“明理君，就是这样。我什么都看不到。和见琦爱的档案那样，情况一致。”

“我也看不到。你已经问过别人，这一块不是空白吗？”

“……我已经问过了。”酒井亚里莎向服务台后看了一眼。“这位姐姐已经证实了这里确实写了某个人的信息。”

“嗯？”明理琉璃在酒井亚里莎的停顿中，察觉到事情有异常。

“可是……工作人员无法正确读出这个人的名字，或者我没听到？”酒井亚里莎蹙眉，她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指尖摁住手背上凸起的骨结。“这很奇怪吧，不管是从哪个角度去看？”

明理琉璃点点头，“其他人不能正常读出这个人的名字，我们既不能阅读也无法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怎么比见琦同学还要玄乎？”她的眼神扫视了一圈，把正在图书馆大厅的这些人都囊括其中。“嗯……需要增加验证猜想的样本吗？”

“什么？”

“额……就是多找几个人问问。”明理琉璃解释道。她心想，还是得克制下自己，不要老是使用过于复杂的科学术语。

“这样啊……”酒井亚里莎垂下头，“你说的多询问几个人，我已经尝试过了。问了大概……七八个人吧。他们都能告诉我这一页确实印有文字。同样地，他们无法告诉我这个人的名字。”

酒井亚里莎接着说：“这个未知的信息页让我非常不舒服，看多了总觉得头晕目眩的，有种能量被吸走的感觉。这个未知的人，让我不舒服。”

“和能量有关系？”

“有。”酒井亚里莎果断地说，“明理君，如果你出现了头晕目眩的情况，一定要和我说，赶快去休息。”

“好的，我会注意的。”明理琉璃靠在座椅上，思考着什么。她问：“那现在工作人员是在帮你查找和这个人有关的资料吗？”

“是的。”

工作人员正巧结束了查询，温声喊着：“酒井同学，酒井同学！”

她们两人立刻贴到柜台前。

工作人员略带歉意地看着她们，说：“抱歉呀，酒井同学。你委托我查询的东西，查起来不太顺利……县立图书馆的电脑，也许是因为年久失修了，电脑有些故障了。我明明已经输入进去了他的名字，也显示出来了相关检索条目，但是没办法查阅每份资料的详细情况呢。抱歉，没能帮到你。”

酒井亚里莎低头致谢。

明理琉璃问：“这位姐姐，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您输入的检索关键词是什么？”

“【***】。”

明理琉璃眨眼，“抱歉，您说什么？”

工作人员又重复了一遍：“就是他的名字呀，【***】。”

明理琉璃和酒井亚里莎对视，她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酒井君用眼神回复她也听不见。

明理琉璃压下心中的疑惑，强撑着笑容说，“谢谢您。我刚刚只是有点没听清。那个……这位是男性？”

“是的。”

“他今年年龄多大了呢？”

“十八周岁……也可能十九周岁了。”

“您这边是否能再确认下其他信息呢？”

工作人员抱歉地说：“我目前也只知道和这份文件相关的资料信息，其他的信息我没办法提供给您。”

“那……能请您为我们朗读一下这本小册子上的信息吗？”

“可以的。姓名——【***】。年龄——十九周岁。地址——xx路xx号。电话——xxx-xxxxx。监护人信息……”明理琉璃迅速在笔记本上速写记下这些信息。

工作人员把上述信息通顺地读完。末了，她还补充了一句：“那个……县立图书馆是无障碍公共设施，纸质资料库也有盲文版本，如有需要，欢迎您与我联系。”

明理琉璃的笔僵住。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真是……非常感谢您呢。”

工作人员略带骄傲地笑了，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观察能力和善解人意感到自豪。

一旁的酒井亚里莎还在低着头戳她的手，装傻充愣。

明理琉璃不由得在心里哀嚎一声，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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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无法言说的名字（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