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节数学课,酒井亚里莎的心都飞到塔罗牌身上了。
世界,逆位。
酒井亚里莎在脑海里反复咀嚼这张牌。
大阿尔卡纳的最后一张牌,世界是一张“圆满”的牌。世界牌象征着宇宙的重点,与命运之轮遥相呼应。明理琉璃看到的猫猫头,实际上是狮子、飞鹰、天使和神牛,还有一位少女在月桂花环中舞蹈,姿态舒展轻柔。
在酒井亚里莎心中,明理琉璃就是世界牌上那位美丽的少女。
明理同学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课业优良,体育出众,老师和同学都很亲近她,不像自己……像她这样优秀的人,果然和自己不完全不一样呢。
若是说明理琉璃还有什么不足?嗯……冷淡感和距离感有些强了。她好像很喜欢把自己藏在人群中,不显山不露水,也许这就是中庸之道吧。自己也差点被她骗过去。
她像是专于此道一样,把浑身上下的优点都裹进了自己一丝不苟的校服里,习惯于扮演别人家的乖孩子。若是哪天她想变得闪耀夺目了,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若是明理琉璃全力以赴,她一定能和本校校花平分秋色的。不!一定能超越那位校园公主的!酒井亚里莎如此坚信着。
世界牌逆位?
这恰巧说明了福祸相依。
没有了充满变化之数的命运之轮,这张牌塑造的世界也许会稳定到枯燥乏味,甚至让人丧失激情。
多出来了一位舞蹈的少女,她将在这片世界中达成动态的平衡,即使这平衡差强人意。
失意、不顺、延期,不过只是破碎的意象而已。死物终究是死物,打破逆境总是要从内向外破茧的活人。狮子的勇气、飞鹰的睿智、圣灵的祝福、神牛的耐力,会锤炼她突破困境的实力,最后再次创造美丽的神话仙境呢……
啊,真好呀,好美丽的牌。连猫咪都这么喜欢她。
酒井亚里莎侧躺在自己的手臂上,咬了下唇,咽下了自己的心事。
坐在她后座的当事人明理琉璃显然没有察觉到酒井亚里莎的小心思。一个一动不动的后脑勺能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唔,酒井同学的头发一如既往地杂乱。这算吗?早上她就知道了。
抽完牌后,明理琉璃的注意力就飞离了牌。伴随着文野老师的不怒自威的声音,她的注意力不得不回到了各式各样的未知数x身上。
惊天坏消息之一——自己写不出来这些题。
绝世好消息之一——文野老师宽恕了没写完作业的人。因为全班都没写完。震惊!
绝世好消息之二——文野老师特别体贴、极其细致地讲解每一道题。因为不这样做,教室里的幼稚园小朋友吃不进去。震惊!
在骨干教师文野春风的幼教级教学下,明理琉璃非常舒畅地听完了这节数学课。
文野老师耐心的声音,如同潺潺的溪水一样,流过山间竹林,流过细沙碎石,流入了她们的左脑和右脑。大脑皮层里的每一个褶皱都被金牌技师按摩到位,明理琉璃爽得快要呼吸停滞了,全身都舒爽得不得了,连带着心情都变好了好几度,身体里的细胞都多活了一秒。
有了这样的好心情,明理琉璃哪儿还会有空余的时间分给那些塔罗牌呢?她不需要知道那张牌是什么,牌意代表了什么,她只需要知道猫咪很可爱,便足矣。
五十分钟就这样飞逝。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明理琉璃心中划过阵阵遗憾。
她略过了前座紧盯着她的酒井亚里莎,跃到讲台上,抓紧时间向文野老师取经。
酒井亚里莎也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小蛇在远处无声地嘶哑咧嘴。
接下来的一整天里,酒井亚里莎都没找到机会再和明理琉璃搭话。
解出牌意后不告知当事人,这是极其不专业的行为。不过一张无指向性的塔罗牌,解牌又不会触犯天罚,自己又怎能不开口呢?作为专业的神秘学家,她不能容忍自己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酒井亚里莎摸了下自己手上的十字架,是她今天特意选的逆十字。
班上其他人很少不搭理她,她的周围空荡荡的,像是隔出了一条防火隔离带一样。
她扫视了周围一圈,没看到明理琉璃的身影。她便趴了下去,头靠在书桌上,脸朝着走廊的一侧。
耳朵贴在书桌上,环境里的杂音都变得刺耳起来了,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也冲进她的耳朵里。
休息时间里,她们能聊的内容也就翻来覆去那几样。哪里的食物好吃,哪个馆子好玩,哪里的学生又闹出糗事,哪一家又闹出流言蜚语了……啊,本校还会说哪个班的卷子难、哪个同学成绩特别厉害……
上述话题其实都非常健全,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那些不健全的、下贱的、粗俗的、恶心的、丑陋的文字,自己的同学们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见识了。
青岩县立高中还算校规严格,就算同学之间有什么矛盾,两人至少不会当场恶言恶语。同班同学就算不喜欢自己,也只是极少和自己搭话,也没做出来孤立自己的行为,各类集体和小组活动,也都体面地带着自己参与。老师们对所有同学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自己不够合群,就在自己的综测表上写下“孤僻古怪”的评价。更美好的是,这里仍然有温柔对待自己的人,尽管当事人大概早已忘记此事了……
这里既是师生们的象牙塔,也是她的庇护所。出了这所学校,她又要回到可憎的、污浊的世界之中了。
酒井亚里莎闭上了眼,任由自己的刘海盖住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把自己和周围世界隔离开。
这不是逃离,而是保护,保护自己,也保护其他人。
同学们说话的声音像杂草一样,一茬接一茬地略过她的耳朵。在这样稳定的白噪音中,酒井亚里莎竟感到有些困倦了。她的确睡眠不足。
正当她迷迷糊糊的时候,一阵独特的脚步声响起。
这声音轻轻的,像是踮起脚尖在跳芭蕾一样,羽毛般柔顺,勾起了听者的魂。明媚的舞姿让所有人动容,让人忍不住为她鼓掌称赞,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酒井亚里莎也渐渐醒了过来。
她多么希望那阵脚步声是明理琉璃,希望是她回来了,这样自己就能抓住她了。
可惜不是。
她明知不是她,也忍不住睁开眼,等候着一睹芳容。
周围的交谈声一下子就淡去了,所有人都被摁下了静音键一样,只屏气呼吸。
在万众期待中,公主华丽登场。轻轻地,她来了。
酒井亚里莎的位置靠窗,是最佳观赏位置之一。
她听到——公主殿下轻盈的步伐温柔动人,无声胜有声。
她闻到——公主殿下秀丽的长发飘逸在空中,无风也自带清香。
她看到——公主殿下珍珠般的脸庞上红唇灿灿,似笑非笑更勾人魂魄。
在一众吸气声中,公主华丽退场。轻轻地,她又走了。
所有人都沉溺在她的完美之中,不可自拔,连声赞叹。在她面前,天赐的珍宝也要失色,孤傲的天才也要哑声。
“好完美……”
“太漂亮了。”
“呜呜呜……今天近距离见到公主大人了,太幸运了……”
“爱大人,爱大人,我是你的狗,你带我走吧——”
“你把我的心偷走了,公主殿下。”
听着周围花样百出的赞叹声,酒井亚里莎坐直了身子,眉头狠狠地皱在了一起。
她承认此人各项都很出色,被誉为校园公主名副其实。但……这些人的表现也太奇怪了吧,完全就是被蛊惑了一样。哪怕是自己,也得在一定程度上顺从于此人的魅力。
太不对劲了。太奇怪了。
依靠着自己在神秘学上的积累,酒井亚里莎感觉有些不妙,她的后脊柱微微发凉。
海量的坏信息和相当数量的阴谋论在她脑中闪过,又如泡沫般消散。
她和这位校园公主接触不多,互为陌路人。缺乏对对方的了解,让她没办法抓住一闪而过的信息流,只能在暗中标记这些异常。
酒井亚里莎无声地念出三个字——“见琦爱。”
校园公主见琦爱,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塔罗牌上,很自然地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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