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安静地落在肌肤上。
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的。
仿佛天生就应该生在那。
与她血肉一体。
脑海里飞速闪过很多念头,叶枝意脸色逐渐苍白。
“谢同学,能不能停车放我下来。”叶枝意倏地出声。
闻言,谢怀希踩了一脚刹车,把车停到了路边。
还没停稳,叶枝意立马打开车门准备下去。
“枝意,怎么了?”旁边的傅皎皎一把拉住她。
“皎皎,我先不回学校了,你们先回去。”叶枝意极力保持冷静,快速说道,“我要去基地一趟。”
“小仙女,下午军训要开始了。”想着江异交给他的送达任务,谢怀希提醒她,“军训迟到是要被扣分的,你确定你要下去吗?”
只见面前清瘦的小姑娘极轻地嗯了一声,眸子澄澈而坚定。
他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温柔而强大的力量。
仿佛能拥抱全世界。
“枝意,你先去吧。我回去给你请假。”傅皎皎不知道叶枝意为什么突然要下车,但一定有她的原因。
她就算不说一个字,她也无条件相信她。
这几天,她对她军训的样子都看在眼里。
小仙女长相精致漂亮,拥有这副绝美长相的女生一般都娇滴滴的。
但叶枝意没有一点娇气,骨子里坚韧又勇敢。
如果不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她一定不会舍弃她心心念念的军训。
谢怀希按了一下喇叭:“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我可以打车过去。”
心头的不安仿佛要吞没她。
再也等不及一秒。
说完,她转身跑去。
“枝意——”
有声音从后面传来,叶枝意什么也听不到了。
只听到燥热的风扑向她的脸颊。
以及胸膛里心脏剧烈地跳动。
~
江异安静地靠在香樟树旁。
有液体从手臂处缓缓滑落下来。
他的眉眼静到可怕。
任凭暗红色的液体坠入泥土。
仿佛是一个即将自毁的人,泛起黑色的漩涡,随时等待被魔鬼吞噬灵魂。
日光大盛,草木气息浓郁,一墙之隔的基地生机蓬勃。
而香樟树下,冰冷凌冽,了无生息。仿佛被少年阴郁暗沉的气压硬生生地割裂成两个世界。
他黑沉沉的眼眸定定地凝视着虚空一点,思绪被强自拖入混沌。
七岁那年的冬天,江城前所未有的冷。
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空气里全是蚀骨的冷意。
那天晚上,他扔下匕首,与江林风彻底决裂后,什么也没带,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外套离开了江家。
出门,是一望无际的白。
世界,是死一样的寂静。
簌簌的落雪声仿佛是为他而奏的悲歌。
漫天大雪肆虐地拍在他的身上。
急速、迫切地想塞满他的整个身体。
血液。
灵魂。
而此时,他的身体里也淅淅沥沥地飘着大雪。
身体刮起烈风,撕裂他的心脏,让心脏豁出一条巨大的裂口。
一片片。
他身体里飘落出漫天的血红色的雪花。
……
八月下旬,蚀骨的冷意从身体里寸寸冒了出来。他仿佛又回到七岁那年的那个冬天。
不知走了多久,他冻晕在雪地。
一只饿了好几天的野狗伺机前来,尖牙刺破皮肤,啃噬着他的血肉。
一滴滴。
雪地上生出殷红色的花。
他理智全无,麻木般,任凭野狗撕咬他。
无所谓。
反正,他早已被全世界背弃。
……
“江异!”有温软的呼喊传来。
踏破虚空。
一声声漫入耳蜗。
宿命般,江异缓缓睁开紧阖的眼眸。
对上一双灵动明媚的眼眸。
这一刻,他的漫天大雪停了。
~
少女仍在一声声呼喊着他。
江异心脏开始狂乱,每一次的呼喊仿佛都在给他身体注入一股奇妙的动力。
他漆黑的眼眸一顺不顺地凝视着她。
面前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几缕发丝湿哒哒的贴在脸侧。经过奔跑,她的呼吸急促。身后高高绑起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发尾荡漾着扫着她露出来的那一片雪白皮肤。
无法自控,在这棵树枝遒劲的香樟树下,江异发了狂似的只想把她抱入怀中。
对面江异直勾勾地打量,叶枝意喊他的声音渐渐小了。
她脑子里一片浆糊,模模糊糊间,已经忘了是为什么而来的。
“叶枝意,你怎么来了?”少年出口的嗓音沙哑,语气平直,叶枝意猛地回过神来。
她没有回答,上下扫了她一眼:“江异,给我看看你的伤。”
江异神情微愣。
他已经隐藏的很好了。
看着小姑娘急切的眼神,他恢复一贯懒散的模样:“小伤,没啥可看的。”
叶枝意瞪他。
这人怎么对自己这么不上心。
“给我看一下。”
“不给看。”江异吊儿郎当道。
“就看一眼。”她看着柔弱,可骨子里坚持得很。
“没得商量。”
江异的坚持,叶枝意有点泄气。她蹲下身,双手抱着膝盖,眼巴巴看着他。
“就看看一眼,好不好?”语气软绵又委屈。
看着小姑娘泛红的眼圈,眼睛里满是水雾,像是泡在水里一般,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江异的心脏不可自控地塌陷了一块。
他“啧”了一声,轻而易举放弃了抵抗。
整个过程对峙不到三秒。
他瞥了她一眼,扔给她钱。
“买点碘伏。”
离流浪动物基地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小型的药店,叶枝意接过他的钱,转身往药店跑去。
没几分钟,叶枝意拎着一个塑料袋回来了:“我买了碘伏和纱布。”
江异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随后接过了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瓶棕色的碘伏。
袋子里有买药余下的钱,同时放了一包棉签,江异置若罔闻。
他直接拧开碘伏盖子,撩起袖子,随意往伤口上倒。
动作熟练,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面前的画面极为触目惊心——
紧实的胳膊上有长而深的爪痕,汩汩地往外渗血,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极了。
藏獒扑过来的时候,江异眼也未眨。
一声不吭地,用宽阔的肩膀为她挡下疯狗的攻击。
那一刻,江异是该有多疼?
手腕上那点殷绯红烫得惊人,仿佛要灼烧她的皮肤。
“……江异,你疼不疼?”叶枝意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揪住,眸子笼上一层水雾。
她靠近他,语气哽咽。
江异明显愣了一下,奇妙的感觉潮涨般扑涌而至。
从出生到现在,他一如野狗,乖戾无常。活一天算一天,黑夜无尽,他的人生烂到彻底。
就算下一秒死去也在所不惜。
可是,当她用心疼的眼神看他,只看他一人时,他人生所有的意义和归宿似乎都有了着落。
一片树叶落下来,打在他的手臂上。
“不疼。”江异漆黑的眸子凝着她,声音有点发哑。
“你骗人。”叶枝意有点绷不住了,纤薄的肩膀轻轻耸动,眼尾处水色弥漫。
这么长的伤口,不疼才怪呢!
她平日里不小心磕碰了一下,就会疼上好半天呢。这样红肿的伤口是个人都会感觉疼的。
他还当作没事人一样。
她才不信他呢。
江异是天底下最会骗人的大骗子。
“……对不起,都怪我。”她哽咽出声,不停道歉。
她害他受伤了。
她才是天底下最坏的坏蛋。
……
她一哭他就心疼。
这下轮到大少爷去哄:“叶枝意,你别哭了。”
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哄人。江异语气硬邦邦的,不像是哄人,倒像是命令。
说完,少女哭得更大声了。
如小兽般呜咽的声音仍响在耳畔,丝丝缕缕缠勾他的心脏。
江异烦躁地拨了拨头发,罕见的手足无措。
一向桀骜不驯的江小少爷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无措过。
以前不是没看过女生哭,可是叶枝意一哭他就受不了。
“叶枝意,我跟你打个商量成不?”
闻言,叶枝意抬起埋在手臂间的脑袋,茫茫然地睁开眼睛,眸子里水雾朦胧,干净到诱人。
“我是骗人。”他的声音低到发沉,眉眼带着他不自知的缱绻缠绵,“我答应以后不骗你,成不?”
他仿佛把所有的低声下气都用到了今天。
叶枝意睁着水汽弥漫的泪眼,点了点头。
“说话算数吗?”
江异直勾勾地看她:“是你的话就算数。”
“……噢。”叶枝意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可是万一江异说话不算数,她也对他无可奈何呀。
所以——
“江异。”叶枝意眨着漂亮的眸子,靠近他。
少女身体的馨香悄无声息地传来,他身体一僵,彻底没了动作。
下一秒,叶枝意伸出一截细软的拇指,嗓音脆生生的:“我们拉拉钩。”
“拉钩,这样才算约定过。”
“反悔的话,是小狗。”
叶枝意笃定地语气近乎虔诚,眼角眉梢全是动人的色彩,语气稚气纯净,宛如一位不谙世事的公主。
江异的心脏彻底不由他控制了,血液在急速上涌,心脏紊乱失序。
看着江异迟迟不动,叶枝意有点着急。
她怕江异反悔。
“江异,你是不是不愿意了?”叶枝意咬咬唇。
江异歪了歪脑袋,漆黑斜长的眸子凝着她。
下一秒,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强势霸道缠上她的。
烫人的体温从手指交缠处传来,叶枝意被烫到瑟缩了一下。
可是,江异容不得她推拒一秒,更加强势地拉住了她。
叶枝意微微叹了口气,不敢去看江异的眸子。
于是,在流浪动物基地,在所有生命曾遭遇背弃之地,小姑娘温软的声音响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说完,她伸着大拇指,轻轻贴上江异的。
两只大拇指紧紧贴合。
严丝合缝。
在流浪动物之地,在这个习以为常的背弃之地,承诺谁信谁傻逼。众多无家可归的猫狗以前信了,所以现在成了最大的笑话。
可是阳光照耀下来这一刻,没人会质疑她的真心,说出的话承诺成为了永恒。
新的信仰在悄无声息的萌芽、生根。
……
仪式完成啦,叶枝意心里欢呼。
叶枝意打算撤出手指,江异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她半点都抽不出。
“江异,我们拉钩完成啦。”她轻轻说,“你可以放开了。”
“行。”江异似乎反应过来了,散漫地放开了她。
江异单手插兜垂眸看着她,叶枝意后知后觉有些羞赧。
江异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很幼稚呢?
叶枝意有点想捂脸。
可是,至始至终江异都无比配合,在他看来只有三岁孩子才会玩的游戏。
全天下只有孩子才会把承诺当成天大的事情。在成人世界不信承诺,只信金钱和权势。
况且男人的承诺,一向是狗屁。
他从小在泥潭里摸爬滚打过,在刀尖上舔过血,早就没有什么良知信仰可言。
良知在现实面前不过狗屁。他始终冷漠乖戾看着周遭一切,得过且过。
他从未想过,他会遇到她,如久旱逢甘霖。
突然而至的甘霖把他带入更深沉的焦渴中。
每时每刻都想把她抱在怀里,病态般嵌入身体。
所以,江异是骗人。
但江异不骗她。就算他骗了全世界,也不会舍得骗她。
新绰号:江狗,江大骗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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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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