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手拄拐杖的松家老太君怒瞪着面前的几人。
今日要不是她硬闯这间别院,可能到死那天都不知道,这群人竟然狗胆包天,劫持了镇远侯!
吴瑞安稳稳的挡在松家老太君面前,眼神却是看向她身后的秦子笙,语气平淡的说道:“今日之事本是与松家无关,我们也没想拉你们下水,是你们自己硬送上门来。”
秦子笙扫了眼周边影影绰绰的身形,心中懊恼。他竟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的异动,要不是今日老太君将他与松萝叫到身前,说觉得事情有异,想去城外的别庄一探,让他二人陪同,他都不知道这群人的目标竟然是文若。
老太君拐杖重重的杵向前方地面,语气不善的质问道:“为了一个镇远侯,你们还真是好大的阵仗?土匪窝突然冒出来的高手,我看着武功路数也是眼熟的很,郑老阁主,敢问任浅,任副盟主最近可好啊。”
被点名的望天阁的老阁主郑华没有出声,只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在松家老太君的怒目下将头转了过去,但也算是变相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即使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的这群人,竟然为了抓镇远侯,布了一场大局,甚至吴瑞安还牺牲了自己的父亲和三名镖师。
这让松家老太君很是不解,这些人到底和镇远侯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下了这么大的血本。
眼神不由的看向自己左后方的秦子笙,可对方双眼越过面前的众人,定定的看着从窗户缝露出的半个脑袋偷看的文若,根本没有接收她的频道。
事已至此吴瑞安也不打算在掩盖什么,对方不过三人,对于他们而言也完全够不上任何威胁,就算背后站着松家与二公子也是一样。
谁人不知,二公子在覆白会如同虚影,这么多年从来不问会中事物,除了老一辈的核心成员,甚至没人见过这位二公子的真容。
唯一的存在感,大概就是他在多年前,收养了文家的镇远侯,此后一直隐居山中。
而作为前核心成员之子,吴瑞安从他父亲那里得知,现在的文家,其实就是披着文家皮的前朝皇室。
前朝边关文将军的妻子和后宫中的一名嫔妃,乃是亲生姐妹。前朝被攻破城门的当天,一群大内护卫簇拥着嫔妃和皇子们撤出了皇城。
当时因为人多眼杂目标大,大内护卫统领便将人分为几组,向着不同的方向分别逃亡。可最后却只有一名嫔妃,带着自己还不足月的孩子成功活了下来。
那名嫔妃就是文将军夫人的亲妹妹。
家破人亡的嫔妃无处可去,只能隐姓埋名和护卫一起前往边关投奔。可巧,赶上文夫人难产,留下了一名女婴后撒手而去。文夫人身边的婆婆与丫鬟却是认得嫔妃,一家人相认过后,几人一合计,就将新出生的小姐和小皇子掉了包。
一是能保住小皇子的性命,二是自己小姐没了母亲,之后将军再娶,也不能保证如今的地位。索性让小皇子顶替了小姐的身份,日后继承文家,在娶小姐为妻,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这些人一开始提心吊胆着,毕竟小皇子比小姐早出生两个月,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差别。或许也是上天相助,因朝廷更替,边关动荡不安,文将军这一走,竟是两年未回。
等文将军再回来的时候,小皇子已经是个两岁小童,能跑能跳,两个月的差异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在之后的岁月中,当年的大内护卫统领竟然摸索着找到了文家,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在统领的号召下慢慢汇聚起来。他们分散到江湖的各个角落,开始养精蓄锐,少部分人留在小皇子身边,隐姓埋名悉心教导,在他成年那天告诉了小皇子所有真相。
覆白会也在小皇子成年的同年建立,开始了他们反黎复照的大业。
小皇子在众人的安排下娶了文家小姐为妻,生下一儿一女。儿子继承文家传统,从小习武长大从军,在小皇子假死脱身之后,成为新一任的镇远侯,女儿远嫁京城成为了当今的皇太后。
一切的走向看似都在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着,可事情总会出现意外。
小皇子的儿子,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上战场,只是当他看到那对儿在摇篮中的双胞胎时,心思活络了起来。他假借夭折之名,将二儿子放到了覆白会,大儿子继承文家之名,长在阳光之下。
当这对儿双胞胎分别之时,就是一切事情的转折开始,两人一明一暗,分别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所以当年,文玄晖是自杀的?”
千里之外的皇宫内,这还是殷君赫头一次听望舒提起当年的事情。或许是最近被文若搞得头疼,终于将人送走后,两人不禁回忆起了当年。
望舒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文玄晖的场景,那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画面。
明明是两张相同的面孔,可骑在马上的少年将军,却是笑容恣意英气勃发,马儿飞奔而过带起的气流直接搅乱了他的思绪。
“他是不同的,他渴望建功立业国泰民安,他无法接受自己前朝皇族的身份,更无法利用文家的立场对抗朝廷,给他身后保护的百姓带来战乱,所以他选择了自我了断,可他终归太过太真,以为自己的死亡能带来和平,他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看着陷入回忆全身紧绷的望舒,殷君赫想要安慰的手虚虚的落在半空,最终顾虑望舒的抵抗,握紧拳头收了回来。
“这不怪你,即使没有了你,他们还有文若,没了文若还有那位三公子,人心的贪妄不会因为你的期望而消散,而我们能做的,是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保护这天下来之不易的安稳。”
为了转移望舒的注意力,殷君赫笑着提起文若,“你那个侄子的性子到底随了谁,竟然想出这种幼稚的报复手段,不过他成功了,老大和老二最近打的不可开交,就连蓉儿最近见了我都是躲着走。”
见望舒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殷君赫继续说道:“你说这次剿匪完了,他会听你的回边关,还是继续回来挑事情?”
被问到这个问题,望舒才终于回过神,脸上依旧让人看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殷君赫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头疼,“虽然我警告过他,但我想他还是会回来的。”
“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与其回去给他母亲带来未知的麻烦,还不如回来折磨我们,而我们还拿他没办法。”
说道这里,殷君赫看向望舒的双眼,轻声问道:“你想让他活,对吗?”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对方一个眼神就明白想要表达的意思。对于文若,望舒是复杂的,他虽然憎恨着他的降生,却又无法亲手抹杀他的存在,所以才会选择拂柳相思这种并不致命的毒药。
若果非要文若活在这个世上的话,他希望他能远离这世间的纷争,作为一名什么也不知道的废物,安安静静的窝在一个角落,一辈子也不要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可他知道,面前人不会让任何威胁留存于世,而死亡或许也是那孩子的最好归宿。所以当那孩子被送进京城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收尸的准备。
只是谁知,在他故意逃避过后,竟然接到了这样一条命令。速去京城,接回寄养在太后手中的幼童。
那是望舒第一次见到文若,瘦小枯干的一点点,抱在怀中没有任何重量,干瘪惨白的身躯,看上去如果恐怖故事中的鬼娃娃,就连发声都没有傍晚的蚊虫大。
但那面目依旧能看出与自己的几分相似。
这不是望舒第一次抱小孩儿,可却是最僵硬的一次。体重只有十来斤的孩子却似有千斤重,一双因中毒而赤红的双目就那样看着自己,无悲无喜,没有半分孩童的天真,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让他无处遁形。
脑海中的画面简直如同昨日之事,望舒没有避开殷君赫的双眼,淡淡的回道:“他既以下山,生死就再也与我无关。”
望舒的回答在殷君赫的意料之内,他们一直以来都怀揣着同一个目标,所以在这途中,不论是谁,只要阻碍了他们的方向,那么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利用或者铲除。
就像他对待秦子笙一般。
“有件事情我没和你说,望天阁、顺发镖局、赤摇山庄、阳极派已经归顺了朝廷。”
殷君赫提及的这些门派,都是当年前朝散落在江湖的各方势力,而他们的归顺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想要瓦解覆白会,光凭他们目前所掌控的实力还不足以和他硬碰硬,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内部逐步瓦解。
只是在这当口提起,望舒心底一突,脱口而出:“文若!你让他们对他动手了?”
顺发镖局的老镖头是覆白会的死忠,不可能轻易叛变,在老镖头刚死整个镖局就投靠了朝廷,这其中的关联忍不住让人深思。而殷君赫又让文若去剿匪,不用想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殷君赫也坦诚的点头承认。
“吴瑞安、刑鲲燃和郑华都知道文若的真实身份,想要摆脱覆白会也不是嘴上说说的那么简单,就连你到现在都没拿到控制他们的解药,所以文若是一块很好的敲门砖。”
望舒知道殷君赫说的在理,可是文若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因为身体的缘故,他父亲那边完全没将他放入眼中,不然也就不会想出自己再生个孩子,顶替文若身份的想法了。
“你这不光是浪费时间,还将那群人暴露在了覆白会面前,没有半分好处。”
对此殷君赫持有不同意见。
“文若看似是一颗没用的废子,但你别忘了他身后还站着姚丰年和耿书娘,如果他死在了覆白会的不作为上,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办?”
望舒想也不想的回道:“与覆白会不死不休,但你别忘了,文若是被谁抓起来的,他们不放过覆白会的同时,也不会放过你。”
“这个时候就要看你了,作为假死逃脱的‘文玄晖’,耿书娘不是更听你的吗。”
殷君赫的算盘打的响亮,望舒沉默片刻,将旁边的面具扣在脸上,有些失真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
“比起直接面对覆白会,他们肯定第一时间会来找我,子笙跟随的松家也在。”
提起自己的那位从小跟在望舒身边的儿子,殷君赫口气淡然的说道:“之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这是让覆白会内乱的一个好机会,那些人在知道文若没用后,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我知道了,子笙让我给你传话,他的婚礼希望你能出席。”
空寂的房间没有人在说话,殷君赫目送着望舒离开的背影,最后轻声嗤笑一声。
“是出席婚礼,还是想要我的命呢,那位三公子,还真是好手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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