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昏暗，只有豆大点的烛光摇曳生姿。

文若气定神闲的坐在桌边，隔着一张桌子看着对面的隐匿在黑暗中的几人。

“几位深夜而来，总不会是想和我秉烛夜谈话家常的吧。”

经过今日下午的那出变故，这些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抢回来的烫手山芋。

几人中就属郑华辈分最高，年轻的时候还给文若的爷爷做过马前卒，现如今自己的徒弟更是名震天下的武林副盟主，去到哪里不是被人尊称一声老阁主。以至于他都快忘了，自己祖上却是别人家的家奴。

在现如今的这种场合，他也是理所当然的站在首位，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这位从没被他们看入眼中的年轻人。

“既是已经知晓我等目的，不知公子为何还一路配合？”

他们来之前已经私下讨论过，一致认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被覆白会知晓，文若之所以一直暗中不动，想来也是假意被捕，等他们自投罗网，到时候里应外合的将他们一网打尽。

看今日状况，秦子笙闯入纯属巧合，但也算是给他们一线生机。

强打精神的文若神色看上去有些萧瑟，抬起眼皮扫了眼站在最角落的云言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毕竟相识一场，我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话说完又将视线转向郑华，也自然没看到云言朗猛然抬起的头，和那双通红的双目，郑重其事的说道：“你放心，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弃子，和覆白会之间算是互不了解，之所以这么配合你们，是因为我也想看看，我到底价值几何。”

不过这话说出来，估计也就文若自己相信。

身为小皇子的嫡长玄孙，如果他真如外面谣传的那般是个废柴，大家或许会信上两分，但下午他可是仅用一招就差点锤死了刑鲲燃，两招就生擒郑华的存在。

这个战绩，放眼整个江湖，就算是吹牛都没人敢这么离谱。

“实不相瞒，我们已经给大公子传话，约在明日子时嵩阳江的三字码头见面。”

文若不以为意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心中暗道：按照秦子笙的说法，那个大公子就是他爹了，还真是好奇啊，他父亲的人设到底是什么样的。

“说句倚老卖老的话，我郑某为覆白会辛苦奔波几十载，若不是为了后世子孙，也不会走上背叛覆白会，背叛主人的道路，我郑家、赤摇山庄刑家、顺发镖局吴家、忍冬山庄车家、赤炎教蓝家，当年都是护送皇子从宫中杀出来的护卫后代，我们五家世代效忠主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不图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我们只想重振大钱盛世，可眼看百年就要过去了，我们等到了什么？我们只等到了主人的毒药赏赐！”

前面郑华声情并茂的剖析差点没把文若听睡觉了，直到最后一句，才将他的精神唤醒。

“毒药？”眼神疑惑的看向身后的秦子笙，对方含蓄的对着他点了点头。

郑华不知道文若是否在演戏，痛心疾首的望着他，声音颤抖的质问道：“就算我们本领微薄不堪重用，但看在几代人忠心耿耿的份上，非但没有得到一丝信任，还逼迫我们吃下‘投名状’，这分明是在否定我们的忠诚，侮辱我们的祖辈。”

手指搭在大腿上有节奏的敲打着，文若忍不住打断郑华的控诉，疑惑的问道：“你说有人给你们吃下了名为‘投名状’的毒药？是想以此来控制你们？”

这是什么操作？

吴瑞安适时开口给他解惑：“是的，二十年前，主人假死归来，明面上以召集心腹拜见新主人为由，将人聚在一起，聚会上酒中被下了毒，此毒的解药只有主人知道，每半年赏赐一颗解药。”

“......”对此文若不想发表意见，也理解了这些人造反的心情，能忍到今天才动手，只能说他们脾气好。

“你们不会以为抓了我，覆白会就会给你们解药吧？”如果真是这么天真的想法，文若只能说，这些人也是没救了。

“我们只是想有个和大公子对话的机会。”

“以你们的地位，直接约他不好吗，没必要拐这么大一个弯吧。”

抓文若当然不止这么简单，可郑华却不会告诉他，想要他命的其实是当今皇帝，他们不过是杀他之前废物利用一下。

“那么，你们找我何事。”

“谁！”

门外突然传来的第三道声音，如同鬼魅般。要不是他自己出声，在座众多高手，竟是没有一人发现。

“后退！”

随着郑华与云肃的警告，一道强劲的气流炸开房门打进人群。不巧，下午刚被文若打晕过去的刑鲲燃，正好站在人群中央，在别人都纷纷躲闪开来之时，行动迟缓的他再次被击飞出去，双眼一翻，再度昏厥过去。

踏着月光而来的人，一袭素色青衫，脑后原木发簪挽起万千青丝，全身没有半点点缀，但随着他的走进，周身的光华却晃得人不敢直视。

那是一张与文若有着七八分想象的面孔，只是比起他略显稚嫩的五官，来人颜色更胜，尤其是那一双淡漠的双眼，更添几分仙气。

看清来人之后，文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心底轻呼一声：6啊。

“大公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看向还在那里稳稳当当坐着的文若时，郑华将疑问咽进了肚子里，能有那样的身手，又怎么可能是明面上的弃子那么简单，想来自己老了老了，还是看不明白。

进来的人没理会郑华的称呼，眼神扫向那边一派轻松，完全不像是被绑架的文若，有些诧异秦子笙为何也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这些都不是今天的主题，视线回到面前人之上，来人开口问道：“你们可知背叛覆白会的下场？”

“走到今天这一步，还不是主人所逼吗？”

“若真是衷心，又怎会在乎一颗小小的药丸。”

“呵，若不信任，一颗药丸也只是自欺欺人。”

围观的文若看着两方对峙，很想问问旁边的秦子笙，这张脸到底是不是望舒的真面目。

说好的大公子呢？怎么到头来的还是望舒，就算是双胞胎，这种时候大公子也应该露个面了。所以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来不了，还是就根本来不了呢？

事不关己做壁上观的文若看的津津有味，显然望舒也不是奔着和谈来的，倒不如说，他的出现更加刺激了这些人的神经，没看已经争执的面红耳赤，随时准备动手了吗。

现在文若更加肯定，望舒的身份立场，他现在根本就是在给覆白会的内斗上再泼一桶油，这些想不燃起来都困难了。

“哼，几十载的当牛做马也换不来主家的一句认可，当年要不是我们祖上拼死相救，哪还有什么覆白会，我们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既是道不同，那就好聚好散，我们只求一瓶解药，从此恢复自由身。”

“你们是不是忘了，你们祖上也不过是我李家的奴，没有主家的首肯，你们世世代代就还是我李家的奴才，和我李家谈自由，谈尊重，我看你们才是忘了根。”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只是相较于望舒的气定神闲，对面人显然要不是有所顾忌，肯定早就动手打死他了。

真是刀刀见血，句句直戳心窝子。

“大公子，我现在还尊称您一句，你们既是不把我们当人看，就休怪我们下手不留情了。”

望舒不以为意的走到文若面前，看了眼他有些难看的脸色，浑不在意的说道：“说来听听，想怎么不留情，就凭车志杰生前研究出来的那半吊子的解药？”

“呵，我感觉得果然不错，主人一直就在防备着我们，往日之情也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今日就已经撕破脸，你以为我们还让你们就这么安然离开吗？”

轻甩衣袖背于身后，望舒回望向这群人，不急不缓的反问道：“如果是你说的炸药的话，我进来前已经派人清理干净，反倒是我想说，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你们回去还该干什么干什么，别让我发现第二次。”

自己这边的底牌接二连三的被刨，气势自然也就不复存在，尤其是那边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文若存在，他们虽然看上去人数占据上风，但真动起手来，无异于平白送死。

“大公子好手段，我等改日再来请教。”

看着人群就这样相继从屋中离开，文若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懒洋洋的询问道：“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望舒在他旁边坐下反问道：“不然呢？”

“你是我爹？”

“......明日我派人送你回琼州府。”

面对回避自己问题的人，文若身子前倾凑上前去，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与自己相似的面孔，在望舒斜眼瞪向自己时也不害怕，如同好奇宝宝一般，没有拆穿望舒的身份，仿若初见般。

“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难道只因为我是个废物？”

望舒已经许久没有摘下过面具，以真面目使人。看着几乎怼到面前的大脸，喋喋不休的发问，他静静地看着却一言不发，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心虚了？还是觉得没必要对我解释？好吧，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回答我后，我就什么也不问了。”

看着突然收敛神色，冷下脸异常严峻的面孔，望舒心头一跳，果然听到那个他最不想回答的问题。

“你是我亲生父亲吗？”

随着话音结束，秦子笙全身紧绷的下意识上前半步，他从对面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生怕文若会惨遭对方毒手。

尽管他也不知道文若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问题。

这神情。

文若虽然没有等到望舒的回话，但心底的答案已经**不离十，忍不住轻笑出声，回过身拉扯住秦子笙紧绷的拳头，安抚的说道：“师兄之后有什么打算？可是要去寻找嫂子去？”

还没从望舒的压迫感中缓解过来，就听到文若稀松平常的笑语，但这句话却比刚才的气氛还要让他紧张。

低垂下头看着拉着自己手坐在那里的文若，嘴唇开合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好笑的看着被自己问没声的两人，松开秦子笙的拳头，拍了拍他的手臂，叹了口气说道：“算起来，我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英豪那边也不知道上报朝廷没有，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明日我就回去与其会合，师兄也赶紧去安抚松家那边为好。”

虽知文若这样的安排最好，可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没和对方说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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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 1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