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是百年老校，三四人手拉手才能抱得过来的大树随处可见，树干上长着许多苔藓。几座年代感很强的凉亭分散在各处，描金的名字已经不再闪亮。

看到这些，苗渺对住宿条件不抱有任何期待。

果然，推开单薄的宿舍门，入眼就是四张上下铺的架子床，架子床中间有两张并排的桌子，往里再走两步是窗户，上面挂着上一届学姐留下的小碎花窗帘。窗户外有个阳台，阳台最右侧是卫生间，是个连热水器都没有的卫生间。宿舍在一楼，阳台外就是一条通往食堂和学校后门的路，只能靠锈迹斑斑的防盗网维持一点点安全感。

苗渺闭了闭眼睛，安慰自己，还好宿舍在一楼，水房就在旁边，不至于打个洗澡水都得做心理准备。

宿舍的女生都很友善，但因为她们都是一中初中部考上来的，所以彼此不是同学就是校友，不需要熟悉的时间，很快已经三三俩俩成了闺蜜。不像苗渺，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转到这里，可谓是人生地不熟。但是没关系，先把床铺一下，睡觉再说。

想得很美，睡得一点也不好。

宿舍里连个风扇也没有，虽然铺了垫子，木头床板依旧很硬，苗渺感觉自己的腰都没贴到床，腾空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几点才睡着，起床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魂好像飘了，好苦的读书人。

等苗渺慢悠悠的飘到阳台，舍友都回里面换校服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校长要训话的。

眼睛实在是睁不开，那就再闭会儿。嘴里叼着牙刷，两只手把刘海往上薅，用手腕上的皮筋扎了个啾。

李砚推着自行车走在路上，余光扫到的就是这一幕，让他想到家里的德文闭着眼睛舔毛的样子。这个联想自己都觉得好笑，早起的脑子确实有点混沌。

等苗渺收拾完换好校服冲去操场，操场上已经站满人了。

找到10班的位置，站在队伍最后面。气还没喘匀，前面的人转过身来说：“你要不要站前面。”苗渺没有思考，就往前站了。

李砚垂眼看着前面的同学，后脑勺很圆。一中不允许留长发，所有女生都无不另外的丸子头，只有刘海有些许区别。

苗渺侧了一下头，一缕刘海微微翘起，像发芽的小苗，在努力吸收阳光。刚刚跑了步的原因，苗渺的脸颊有些红，天气太热，两鬓的头发沾了薄汗贴在耳旁。苗渺抬起左手将头发别到耳后，露出无名指第一个关节处一颗小小的痣。刚刚回头的时候，李砚就发现她的左下唇上也有一颗小小的痣，唇色很浅，所以看得很清楚。视力太好也是一种困扰。

校长训了大半天的话，终于解散了。学校很大，高一就有18个班，回教室的路上堵得让人看不见路也走不到头。苗渺叹了一口气，应该是没办法突出重围去买早餐了。

回到教室，在位置坐下，目光涣散。同桌温若瑶歪头问她：“苗，早上怎么没看到你？” 两个人昨天才认识，大方开朗自来熟的温若瑶已经视苗渺为挚友。

“起晚了，我站在队尾”，苗渺打哈欠。

“脸色这么差，身体不舒服吗？”

“没吃早餐，饿得两眼昏花”

“下课陪你去小超市”

苗渺比了一个ok的手势，体力耗尽，不再说话。

班主任林启走进教室，开始点名。

“32号，苗渺”苗渺举起左手答到。

“33号，李砚”

“到！”

一声干净清亮的声音响起。

温若瑶手肘顶了顶昏昏欲睡的苗渺“快看，帅哥” ，苗渺向后歪了歪头，眼神并没有对焦就回过头说“哦” 。

温若瑶自顾自地说：“没想到李砚也在我们班，我的天，他初中的时候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不过和我不是一个班。她们都说他是小说里的男主角，剑眉星目、宽肩窄腰、帅气阳光，性格也很好，听说也是走读生，让我回家的时候偶遇他一下～”

苗渺很捧场地握握拳回答“加油！”

林启说了一些班规，并且宣布按每6个人为一个学习小组，互相监督互相学习。

温若瑶看着名单，不仅和自己的同桌苗渺是一组，大帅哥李砚也在一个组，而且苗渺是组长，有什么能比好朋友手握大权可以包庇自己来得更幸运的呢，简直是好运爆棚的一天。

最后林启说：“李砚，你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昨天班会只有你一个人没来，大家欢迎！”

林启的话音刚落，班上猿声不断，女生们带着笑的悄悄话夹杂其中。

温若瑶的手肘又开始狂顶苗渺，苗渺只好打起精神看帅哥，但是150度的近视加上饥饿，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是阳光干净的类型，身材很好的样子，声音也好听。OK，温若瑶要问起来，也能言之有物了。下课还得回宿舍拿一下眼睛，黑板都看不清楚。

李砚的自我介绍很简短： “大家好，我是李砚。很高兴成为十班的一员，让我们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短短两句话，班上掌声雷动，好像他发表的是就任美国总统的宣言。

终于下课，温若瑶拉着苗渺冲向小超市，迫切地要给同桌续命。

一个面包吃完，牛奶盒也吸扁了，苗渺终于舒了一口气，活了。

抓紧时间回宿舍拿了眼镜，马不停蹄跑回教学楼三楼的教室，屁股刚沾到凳子，铃声就响了。

一中第一节课间休息是15分钟，大概是因为很多同学来不及吃早饭，算是一中为数不多有人性的规定。

苗渺和温若瑶相视一笑，经此一役，革命友谊更加深厚了。

等到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苗渺感觉脑袋里全是浆糊，但是还是得和苗先生余女士打个电话。手机不可以带到教室，但是宿舍里，没有人管。

电话接通，话筒里传来两道声音“宝宝”“苗渺”，男女合奏，苗渺眼眶有点热，应到“爸妈，我下课了。”

余女士声音哽咽，说：“要不要住回家里来，宿舍条件不太好，你睡得着吗？”

苗渺回答“睡得着，住家里离学校太远了，要早起一个多小时，我起不来的”

余女士说：“我也起不来。”

…………

电话两端同时沉默。天大地大，睡觉最大，这是余女士传下来的规矩，苗渺青出于蓝。最后，互道晚安，苗渺困得沾床就睡着了。

开学第一周，就这样迷迷糊糊过了一半。

课间，温若瑶问苗渺周末在哪学习？苗渺愣了一下，说：“在家学习？” 温若瑶瞪大眼睛，说：“苗，你不会忘了吧，老林让我们学习小组每周末至少要有俩小时的学习互助时间。”

“……”

苗渺真给忘了。不仅要考虑每个组员的家庭住址的远近，还得协调大家的时间。当即决定晚自习的时候讨论一下。

学习小组6个人，分别是苗渺、温若瑶、薛可、林周、刘亦然、李砚。

戴上眼镜，苗渺才看清楚每个同学的长相，她有点脸盲，所以目光在每位同学的脸色停留的时间比较长。

等她目光移向李砚的时候，没想到李砚也在看她，四目相对，苗渺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确实是帅的，不怪温若瑶花痴。

六位同学住得太分散，没有合适的地点集合，于是决定在学校不规定晚自习的周五晚上6:30-8:30分，在学校图书馆的小自习室里学习，学习结束再回家。这样，周末的时间也不会被切割，可以好好在家休息两天，对于苗渺这个懒蛋来说，可太友好了。

居然这么轻松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苗渺脸上的笑意加深几分，做作业的效率都高了许多。

周五体育课，天气热得让人受不了，体育老师集合大家做了个热身运动就解散了。女生们立刻手拉着手找树荫躲避烈日曝晒。男生们精力充沛，一转眼功夫就进了篮球场。

3班的凌睿是李砚的发小，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凌睿冲进球场，跑到李砚身后，手臂缠住李砚脖子往后一搂，李砚纹丝不动，斜他一眼说，“幼稚”。

凌睿：“你最成熟！你熟透了”，然后他扭头问林周“周，你们班的女生漂亮吗？刚刚站后排，啥也没看到。”

林周推了一下眼镜，说：“我没怎么注意，哦，我们组长还挺可爱的。”

李砚闻言抬眼看了一下林周，然后从凌睿手里抢过篮球，问：“打不打，不打回教室了。”

凌睿立马回答“打打打，来。”

等到下课，上衣已经湿透了。凌睿拎起自己的背包，对李砚说，“走，去厕所换衣服”。

李砚正仰头喝水，喉结滚动，额前的湿发往后扫，露出光洁的额头。球场围栏外的路上，往教室走的女生频频回头，和同伴窃窃私语，两颊绯红。

李砚喝完水，把矿泉水瓶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才回答凌睿“你去吧，我回家洗澡。”

凌睿服了，问：“你还蹬得动自行车啊？你这一来一回，都没时间休息了！”

李砚没理他，拎着包往外走。

五点放学，温若瑶拉着苗渺出门吃饭。可怜的走读生周一到周四也得在学校晚自习后再回家，今天开始每周五，她们小组要学习交流。

一周五天，两个人午餐晚餐都在一起，差不多把食堂都吃过一遍，总结下来只有两个字：难吃！今天她们决定去吃校门口新开的茶餐厅。

走进店里，生意火爆，已经没有空桌子了。温若瑶眼尖，看见林周和李砚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她拉着苗渺过去，说：“好巧，可以拼桌吗？”

林周抬头，笑了一下回答：“可以啊。”

李砚看了一眼苗渺，往里挪了一个位置。苗渺一把将温若瑶摁在座位上，然后坐到林周旁边。

温若瑶用鞋尖在桌底顶了一下苗渺的鞋子，苗渺对她眨眼笑了笑。

整个吃饭的过程，李砚没有说话，倒是温若瑶对着苗渺聊个不停，林周偶尔礼貌地搭几句。

一顿饭下来，苗渺对两位男同学有了初步的印象，林周礼貌书生气，李砚高冷不爱说话。

等苗渺把最后两口柠檬茶喝完，发现另外三个已经吃完静坐着等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放下杯子，一抬眼，对面两人递过来两张纸巾。

苗渺伸手接过温若瑶手里的纸巾晃了晃，对李砚说：“谢谢，瑶瑶给我拿了”。又看了一下温若瑶说“走吧，去自习室。”温若瑶笑眯眯地说走。

到了自习室，薛可和刘亦然也到了。

苗渺拿出笔记，说：“我把我们这周的学习内容做了一个梳理，内容很少，重点部分我已经标注了，大家可以先看一下，然后看看自己哪个部分需要强化的，我们再讨论”。

刘亦然看着笔记说：“组长，你的字可以啊，太好看了。”

苗渺笑了笑说：“还行，我喜欢写字。”

“林周的字也很好看”薛可说，“你们俩字如其人，我有点受伤了。”

温若瑶做了一个同病相怜的表情，夸张地和薛可抱了抱。

李砚坐在那，没说什么。

“……我们开始学习吧？”苗渺眼看跑题跑得太远，提醒道。

一中的学号是按照中考的成绩排名的，非常变态，这六个人里学号最前面的是林周，他是6号，不懂老林怎么考虑的，让32号的苗渺当组长。

苗渺对林周说：“你看看我梳理的这些有没有问题，如果有补充的，你加上”，林周点点头。

第一次小组学习交流会还算顺利，苗渺这个星期虽然还在适应，但这周学习任务也不重，而且她很擅长总结，在做这份知识梳理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过了一遍了。重点给薛可和温若瑶讲解数学和物理上的疑点，男同学交给林周。

交流结束，大家各自回家。苗渺和温若瑶在公交站分别，苗渺要坐一个小时的公交才到家，温若瑶骑着自行车先走。

苗渺把眼镜戴上，150度的近视，只有上课和等车的时候才用得上眼镜。

手机上显示16路公交车还要7分钟。她坐在长椅上，戴上耳机，开始听英语。蚊子很多，她穿着校服短裤，只能把腿伸直然后晃个不停，时不时低头看看有没有蚊子偷袭。

一抬头，看见李砚推着车从旁边过，苗渺挥挥手说“拜拜。”

李砚看了一眼她的小腿，移开视线，说：“你等我一下。”

“啊？”苗渺没听清，李砚已经骑上车走了。

三分钟后，李砚骑着车回来了，手里递过来一瓶驱蚊液。苗渺愣了一下，李砚晃了晃手说“驱蚊的，拿着”。

苗渺接过来，说“谢谢啊，多少钱，我转给你。”

李砚问：“你有我微信？”

苗渺回答：“没，我现在加你。”

李砚说：“你先喷一下，蚊子很多。”

于是苗渺低头往腿上喷驱蚊水。李砚侧头看马路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