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段澄对明天的安排是——继续在花店帮工。
平安市是一国首都,占地范围极大,囊括五湖四海来首都闯荡的各色人等。
其中成功者获封爵位或靠做生意发家,从此搬入上城区。
其他绝大多数都过着普通生活,偶尔因为理想的失败在夜里路灯下嚎两嗓子,又在旁边邻居开窗咒骂前匆匆跑走。
他们留在下城区,给每条街道每个窗户在晚上添加灯火和人气。
‘转角花店’就位于下城区东南,以新鲜和物美价廉出名,每到周末都像旺季,需要临时工帮上一会儿。
段澄还不知道自己日程即将被打乱,正盯着远处一个少年出神,他眉头很少皱起,好像所有突发事情都无法使他忧愁。
他承认自己喜欢花,即使在被人打趣说女孩才喜欢花,他也坦然回一句“是吗”,仍旧不遮拦自己对花的喜欢。
笑容总是大大的,和巷子里每只猫都能说上话。
猫听他的,每次都在小巷对面排排坐,等待一天结束后,他一个挨一个摸头,阅兵似的从头顶摸到尾巴尖。
段澄去他的学校看过比赛,场上的他虎虎生风,青春的肌肉合骨贴缝,都长在该长的位置上,只在投球得分时露出那份开朗。
对方能察觉到这炙热的注视,脸会越来越红,手脚会越来越忙。
但如果一会儿感觉不到背后的视线,那少年就主动往后探头,看段澄是否忙着,要不要帮一手。
要是两人不小心对视,他不会逃开眼神,只会不好意思地往这边点头示意,这时候段澄会故意从手上掉落一朵花,惹得少年小跑过来捡起,小心翼翼抽出段澄手里的花归拢好。
再说一句,“姐姐,你手小,一次拿这么多小心被刺到,我来帮你。”
当他躬身收拾的时候,段澄看到他胸口的铭牌在闪闪发光,不晃眼,甚至待得久了会存蓄一点太阳的温度。
“天乐,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来天乐的大学考试在两个月后,这不是他第一次考。
首都大学很难考取,来天乐17岁高中毕业时考了第459名,结果当年只放出450个名额,复读一次,考了第376名,结果只要了前360名,如今已是第三次尝试。
不过这些不妨碍来天乐坚持下去,他锤锤胸口,一副‘是兄弟就相信我’的模样,“没问题,这次考过了,就请姐姐吃冰淇淋。”
“不用~该我请你。”段澄倚靠在花箱上,“如果你考上了,我就有首都大学的人脉了,到时我也去考一次。”
“不行的,男生不能让女生请吃饭。”来天乐忙里还递过来一个坚定的眼神,把段澄逗乐,背后的花箱抖动起来。
就在这个心情荡漾的时刻,世棠如的邀请‘叮’一声响了,段澄看了一眼,整个人松散的气质唰地凝聚起来。
因为救了世侠骞,专门设置了答谢家宴?
听说世家的女主人很明事理,她此行要不就能拿见义勇为的奖金,要不可以拿到其他合同作为补偿,总之钱包都会变鼓。
有钱赚,谁还会干活磨叽。
女人一扫刚刚的慵懒,摞起箱子就往冷库里装花,带动来天乐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姐姐,万事屋里有任务了吗?都交给我,你去忙吧。”
段澄停步回头,来天乐也跟着顿在一步外,她抬手伸到半空,“来。”
明明两人有身高差,她却懒懒地不踮脚。
于是男孩只能自己弯腰,把头发凑到段澄手边,像头缩身配合的猛兽,“来了。”
段澄狠狠揉揉他的头发,“别这么懂事知道不!”说罢回身工作。
来天乐落在后头,刘海被揉乱,阴影投射,眉眼变得酸涩。
*
段澄很快回到万事屋,将这个消息告诉同伴。
这会儿据点里只剩常备的三件套,睡觉的老爹、前台看电视剧的顾老妈、喂鱼的摸鱼大叔,空怜上午被耍了气得去购物,不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
女人左右看看,发现少了一个人,“宋五去哪里了?他不是才和上个富婆和平解除合约吗?”
“一个男人就算主要目的是吃软饭,不工作没事业也没有魅力。”
段澄懂了,“所以,又是哪个富婆陷入审计风波了?”那家伙做账是一流的,这么多年没进去真是奇迹。
老爹的呼噜声暂停,吧咋两下嘴,“上个月发现丈夫出轨后,动用手段把人光屁股踢出婚姻的寡妇。”
“上个月?”
“对,那男人还叫嚣着要分割她的财产,然后她就变成了寡妇。”
顾老妈在前台为宋五画了一个十字,接着掏出AK擦拭,“愿主保佑他,那女人是披着人皮的老虎,这么轻慢地靠近,早晚会吃了他。”
段澄浸润在熟悉的万事屋讨论声,慢慢琢磨着之后的几种可能。
一千万,十分之一块荒山地皮,只需要哄一个纨绔子弟开心六个月,就算世侠骞那人再怎么硬,她都得把这些钱啃下来。
那么首先要做的,她摸了摸自己毫无打理痕迹的头发,必须要好好整理一下形象,宋五忙着,就只剩一个空怜。
五分钟后,逛街逛到嗨的空怜电话响了,拿起一看,电话备注为‘土包子’。
空怜:“一分钟1000块,计时开始。”
段澄:“给我改造成长辈们都喜欢的乖乖女造型。”
空怜奇怪,这家伙竟然愿意让人动她了:“好处?”
段澄:“我的山上给你留一块地方,你可以修建一间工作室。”
空怜:“......你这么画饼侵权知道吗?”
段澄:“那到时候我们几个人都快快乐乐生活在山上,就你一个流落在外。”
空怜咬牙切齿:“成交!”
*
经历资深美女空怜的指导,第二天段澄出发的时候已颇有点样子,简单乖巧又清爽,远望过来是个小美女。
“你要是坐着这么不说话,也挺乖的。”空怜想评价自己手艺好,撇着嘴,不想夸到人身上。
段澄照照镜子,“骗个第一印象,一千万啊一千万,能不能拉到大单就看中午的饭了。”
挥别万事屋,坐轻轨北上,她需要先到达上城区边缘车站,经历证件审查和安检后,才能转乘世家派来的车进入。
非工作高峰期,轻轨人不多,她看向窗外,窗子像播放纪录片的电视机,风景飞速变换,房屋由拥挤变稀疏,重重叠叠干巴巴的墙壁也开始掺杂绿意。
整个城市从南往北,从平民百姓区到达官贵人区,像憋着一口气的人终于从火海冲出,紧绷的肺部肌肉放松开始呼吸。
很快段澄坐在了世家迎接的车里。
习惯了下城区的人挤人,上城区像是被园林占领,各处都是精心搭建的景观,眼睛还没看清上一个雕像细节,下个花坛就来了。
段澄索性不看。
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入一道雕花木门,门板很厚实,像是一块巨木拦腰截断切割出。
过门先看到一条笔直的路,尽头被各种树木掩映,是一栋砖墙各色、颇为活泼的三层主宅。
左边院子是网球场,右边是车库,绕过一个喷泉,车子就滑到大门前,穿过一层遮挡主宅的棕榈树,主宅停车的门廊上方被绿植占满,下车后,门口柱子顶上也摆着花盆。
整个世家仿佛被各种植物弄成热带雨林似的,
世棠如迎过来,给母亲和段澄相互介绍。
世母许婉清长相温婉,但说起话来却颇有气魄,寒暄感谢过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管家把世侠骞拖下来。
“成什么样子,现在这屋里所有人都因为他那条命聚在一起,就是穿睡衣也得下来。”
话音刚落,屏风后盆景中,世侠骞冒出头来,“那行,那我就穿睡衣了。”
许婉清若不是碍于家里有客,非要捉拖鞋打他。
世侠骞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和上次不同,穿着宽松的T恤和裤衩,没了长衣裤阻拦,肌肉如猛虎扑将出来,一米八几的大体格被旁边妈妈衬得像从巨人国来的。
他表情松散,貌似毫不在意今日的午饭,但——世棠如视线停在他向后梳的额发上,所以抹了发胶才下来的吗?就连这身‘睡衣’也并不是他的睡衣,貌似刚刚锁门不出时是在纠结穿什么衣服。
段澄笑眯眯,看不出情绪,只是转头问世棠如,退款合同是否收到。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这才转向世侠骞,“我昨天发现合同约定的事对世先生来说太过危险,还是中止为好。世先生,您觉得呢?”
世侠骞松散的站姿立刻收紧,段澄只一句话,唰地一下把空气里那个炸弹点燃。
气氛突然紧张,许婉清侧步,和自己女儿站在一起,视线在剑拔弩张的一男一女之间游移,心里的算盘打得哗哗作响。
世侠骞甩甩手,“这种事情你和合同委托人商量就好,毕竟中途终止合同,不管怎么说,都代表你们事务所无法承接该项任务,是你们能力不足。”
世姐眼观鼻鼻观心,拉着妈妈,四人在餐桌前落座。
而属于世侠骞和段澄的战争才刚开始。
来到主场,必然会有下马威,桌上菜已上齐,碗筷餐具每人一套,鸡鸭鱼肉齐全,还有清炒和干锅,是传统中式餐。
这时,世侠骞突然从旁拿出一副刀叉,将本该放在段澄面前的筷子拿走:“您身手不错,用刀出神入化,想必刀叉比起筷子更顺手,就用刀叉吃饭吧。”
段澄看看菜,又抬头,撞上一双充满戏谑的眼,她明白,这人的本性终于暴露,对她亮出獠牙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