瞒着伏黑惠收下名片的心虚感几乎要将天海瑞穗吞没。
好在她已经磨练了一学期的演技,尽管内心如此煎熬,表面也能做到不动声色。
伏黑惠给她买的是柠檬味,他自己那个是薄荷巧克力的。
天海瑞穗举起来,跟他的轻轻碰了一下。
这家店的食物很一般,不过在这个地段,这种时候,还能做到店里没什么人,天海瑞穗早就做好了难吃的准备。
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或许可以说一句不错了。
毕竟并不怎么难吃。
怀揣着心事,归队的时候,天海瑞穗把名片收进了包里。
待会儿就向小惠坦白吧,顺便问问五条悟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至于他说的篡改记忆,天海瑞穗其实没怎么信。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好得很,从小到大几乎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虽然这么安慰了自己,但下午的时候,孤爪研磨依旧看出了她状态不佳。
“心情不好吗?”他问。
他和父母以及黑尾铁朗的父亲和奶奶一起吃了午餐,又给天海瑞穗重新换了饮料。
天海瑞穗摸摸脸:“真的很明显吗?”
“很明显。”
她有点挫败:“我还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呢……没事的,就是,稍微有点累。”
其实并不是很明显,她伪装的几乎就要是天衣无缝了。只是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所以才能一眼就发现。
她不想说,孤爪研磨也并不勉强她。
他点点头。
下午的比赛,全程都没有看见五条悟和天海筑紫。
天海瑞穗心里升起一股剧烈的不安感,但这不安又没法明说。
原本,她可以和孤爪研磨一起回家的,但大家的家人都来了,想着可能需要聚餐什么的,天海瑞穗率先和他告别。
给天海筑紫发消息,没人回复,五条悟也一样。
天海瑞穗闷闷不乐地问伏黑惠要不要去外面吃晚饭。
看出她心情不佳,伏黑惠全都答应。
“你想吃什么?”他问。
夏天的傍晚,天气稍微舒适了一点,但还是热。
天海瑞穗抬头望天,感觉云像一只凤凰。
“你看。”她指着薄薄一层云说,“像不像我们的凤王。”
话题莫名其妙就拐了个弯。
伏黑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头,很大一片暖橙色的云,就连翅膀羽毛的流向都是对的。
路边有人停下来拍照,照片或许会流向家人,朋友,恋人……
但假如天海瑞穗不说,伏黑惠或许并不会抬起头,为这片凤凰云驻足。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海瑞穗突然回头看他:“冷荞麦面,怎么样?”
“不太想吃热的东西,荞麦面还很清淡,小惠也喜欢的吧?”她凑过来,挽住他的手臂,“我知道一家荞麦面很好吃。”
伏黑惠身体僵硬着,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被她拉着走。
手肘处热热的——天海瑞穗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暖。
“你……”好好走路。
没能说出口。
他手指拢了一下,只握住了空气。
伏黑惠跟着走了一段路,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他认得这个方向,是往高专走的。
但天海瑞穗并没有理由去高专,她过去的生活轨迹和这边几乎是没有重叠的。
她应该不会来这个方向才对。
“你说的店在哪?”
天海瑞穗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是悟带我来的,就是去年的平安夜。”
她回忆着:“大半夜的,突然就敲我的窗户,进来之后也不说话,就跟个雕塑一样坐着……”
那个时候的五条悟看上去太悲伤了,她于是也没有跟他计较大半夜闯别人窗户的事。
只是陪他坐着,偶尔自言自语一样地说说话。
“他突然就抬头了,问我吃不吃荞麦面,他知道一家很好吃的。”
“就是这家。”天海瑞穗停下来。
门牌匾已经很旧了,还有点掉色,看起来是家老字号。
店里人不多,看着都是学生。
上次和五条悟一起的那桌空着,天海瑞穗于是拉着伏黑惠坐回了原位置。
只是上次,她和五条悟坐在同一侧,这次,和伏黑惠是坐对面。
店里只卖荞麦面,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小吃和噱头,但是有一个刨冰机。
虽然中午吃过冰淇淋了,但天海瑞穗看着淋了亮色糖浆的刨冰,还是有一点心动。
是最最最普通廉价的那种,就是冰碴子,上面淋了色素糖浆。
天海瑞穗吃过很多更好的,口感和味道都远胜这种老式刨冰,但她还是最喜欢它。
小时候,父亲偶尔会带她出门,买这种刨冰给她。
尽管后来
“小惠吃不吃刨冰?”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边。
伏黑惠扭头看了一眼,起身:“我不吃,你要什么口味?”
这就是要帮她点单的意思了。和伏黑惠在一起,她基本上没什么需要自己做的。
“要蓝色夏威夷!”
夏天,果然还是蓝色刨冰最好了。
挖出一勺给伏黑惠,他没吃,只是忍不住叮嘱:“慢点吃。”
天海瑞穗于是心满意足地吃掉了第一口。
“呜……”
天海瑞穗皱皱鼻子,敲了敲脑袋。
吃太大口了,有点冰脑子。
都说了慢点吃。但是看她表情这么生动,又觉得这样也很好。
冒失一点也没关系,总好过过分成熟。
因为人不多,荞麦面也不是什么很难做的食物,两人的饭很快就上来了,老板还很好心的送了两颗溏心蛋。
可是五条悟不是说只有熟人才会送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老板抿着唇笑了笑。
她已经六十多岁了,后背有点佝偻,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带了一个蓝色头巾。
“你之前和悟一起来过吧?”老板说话的时候,眼睛弯起,脸上都是慈祥的笑意,“他以前总和朋友一起来,就坐这个位置。”
朋友?
天海瑞穗脑海里闪过硝子小姐的脸。
但在这之前,她脑海其实闪过了另一张模糊的面容。
黑发的,身上带着些许凝重忧郁的色彩,但是很温柔……
可是,他长什么样子,他叫什么名字,天海瑞穗一概不记得了。
就连他到底怎么温柔,她好像也记不太清。
才说过自己记忆清晰,可是现在,天海瑞穗发觉自己的记忆宫殿里,有一扇门被上了锁。
应该有这么个人的,可是她记不起来了。
看向伏黑惠,他也只是露出了有点一言难尽的表情。
“按他们的说法,还是挚友呢。”老板喃喃地重复,“以前,他们总是一起来。”
“以前?”天海瑞穗迟疑地重复。
“是啊,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一起来吃过了。”老板怀念地看着略显陈旧的桌子和墙面,“悟倒是还经常来。”
“那那个朋友,他还来过吗?”天海瑞穗小心翼翼地问。
“来过一次。”
但也只来过一次。
天海瑞穗莫名感觉心脏像是被揪住了一样,很难受。
她还想问问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来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从来没听悟提起过这个朋友。咒术师的折损率据说非常高,天海瑞穗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去世了。
悟那天晚上突然来找她,是因为想念他吗?
胸口酸酸闷闷的,像是有一团被雨淋湿的棉花堵在里面。
看出她心情不佳,老板语气歉疚:“人老了,就总回忆以前……你们慢用。”
低头吃了几口面,和去年吃的味道一样,很好吃,是天海瑞穗吃过最好吃的荞麦面。
——就连两次的雨和棉花,几乎也是差不多味道的。
见她并没有多追问,伏黑惠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点。
他默默给天海瑞穗添了茶。
她心情很低落,但这种低落也是无法言说的。
那个奇怪男人说的,她的记忆被人篡改过,究竟是不是真的?
为什么偏偏忘记的是五条悟的这个朋友,和她被母亲封印的咒力有关系吗?
天海瑞穗不知道该问谁。
天海筑紫原本大概想瞒她一辈子的,就连悟也没有告诉她真相。
慢吞吞地吃完了一盘面,天海瑞穗又吃了几口刨冰,因为心情低落,感觉食欲也变得差了。
老板坚决不收他们的钱,说为影响到他们的心情感到抱歉,这餐就算是她请客。
可是原本也是她追着多问的。天海瑞穗很不好意思,推脱了好几遍也没成功。
因为店里有其他客人劝,说否则老板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两人从店里出来,天色更晚了一些。
“走吧,送你回家。”伏黑惠抬脚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天海瑞穗心事重重,慢了一步。
伏黑惠于是也放慢脚步,跟她并排:“我把钱留在柜台旁边了。”
什么时候?
天海瑞穗猛地抬头,黑发少年目视前方,表情很平静。
但听他说付了钱,她心里稍微好受一点了。
这小子,刚才一声不吭的,居然偷偷办大事。
现在,她开始思考起什么时候跟伏黑惠坦白午餐时发生的事情了。
要不等坐上电车之后再说?
或者等到家之后,留他喝点饮料,然后再讲。
她还想问问小惠,他记不记得悟那个朋友。
按理说,伏黑惠和五条悟的关系比她要亲近得多,假如真有这么个人,他肯定认识。
但是他刚才在店里的时候,看上去好像毫不知情。
越想越觉得是一团迷雾,天海瑞穗叹了口气。
脑海里想着事,她走路都没怎么看,完全跟着伏黑惠走。
然而,在登上电车的那一刻,天海瑞穗的余光里却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道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黑发,高高瘦瘦,皮肤是许久未见阳光的苍白色。
源善。
她的亲生父亲。
可是他,早在九年前,母亲和他离婚的第二年就已经去世了才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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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Chapter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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