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莫喝了一口秦凝给他的茶。

茶味道清淡，带着淡淡的清香，入口后香气又很快消失了，让人忍不住反复回味。

齐莫看着秦凝，问他：“所以你那天答应我时是怎么想的？我一直想问，但之前还没问出口。”

窗外是多云的阴天，阳光被云层覆盖住，落到云下时呈现出灰蒙蒙的苍白色。

秦凝低头吹了吹茶水表面上的茶叶，齐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秦凝说：“你今天还真是步步紧逼呢……我也是会有些害羞的。”

齐莫仔细地打量着他，想要从上面找出一点类似“害羞”的痕迹。

当然，或许他真实的想法只是想让秦凝难堪。

秦凝靠坐在沙发背上，瞧了瞧他，又忽然微笑起来。

“你真可爱。”秦凝说。

齐莫一时有些应接不暇，往后退了退。

秦凝看着他弯起眼睛轻笑，声音悦耳得像檐下的风铃。

齐莫觉得自己可能应该少和秦凝聊点感情上的事情，这好像非常的不自量力。

但秦凝没有结束这个话题，他继续回答了齐莫的话：

“我想大约是因为我看着你当时那副模样，一下子就不想拒绝你了。”

秦凝看着齐莫，又弯起嘴角笑，“我觉得你应该看看你那天那个样子……”

谢谢。他出门前就看过了。齐莫让自己面无表情。

他记得他自己当时怀着满腔的仇恨……

秦凝笑眯眯地说：“我觉得你当时就像一只小狗，看起来呆呆的又软乎乎的。”

好吧，秦凝说是就是。反正现在是齐莫要防着他。

秦凝又拿起茶杯浅饮一口：“不过我也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突然知道自己喜欢上我的。”

这个问题果然来了。齐莫早就准备好了腹稿，但看着秦凝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可以再改一下。

齐莫说：“我当时见到你之后，就觉得你很好看……回去之后，我一直想了你很久。”

他望着秦凝明亮的眼睛，又微微别过头去，

“其实我也不清楚那是不是喜欢，但我总觉得，就算不是你的话，我大概也永远不会喜欢上其他人了。”

即使是为了取信于秦凝，但在秦凝面前说这种话还是让齐莫有些害羞。

不管怎么说，这其实也不是假话。

齐莫垂下头去，但能感觉到秦凝一直在看着他。

隔了几秒，秦凝才说：“是吗……”

齐莫抬起头，对上了秦凝的眼睛。他眼里酝酿着的情绪有些复杂，让齐莫捉摸不透又感到迷茫。

“或许我碰到你是一件幸运的事。”秦凝语气淡淡，但他的神情还是那么的复杂。

齐莫凝视着他。齐莫看的时间太久，以至于秦凝的样子在他眼里都有些模糊了。

秦凝倾身过来，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他们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齐莫依偎在秦凝怀里，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什么都没过。

半晌，他才说：“我觉得我遇到你肯定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他感觉到秦凝轻缓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们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直到外面的云慢慢变少，日头西移，天色也变成了漂亮的淡紫色。

齐莫觉得这好像又变成了他一开始和秦凝在网上聊天的那个样子，但又有些奇怪。

他仍然恨着秦凝，和秦凝待在一起说话让他很不舒服。

但是现在时间晚了，齐莫却还是不太愿意起身离开他。

不过他还是站了起来。

“时间有点晚了，”齐莫说，“我想我该回去了。”

秦凝望着他，忽然道：“其实你也可以住到这里来，我之前有说过的。”

齐莫略一犹豫，还是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自己这样就会引起秦凝的怀疑。

秦凝看着他，声音放得很轻：“那可以在我这里多待一会儿吗？”

齐莫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就答应了他。

秦凝在厨房里炒菜，他说想亲手给齐莫做点什么。

齐莫坐在沙发上，窗外灰蓝色的天空就在他左手边。他翻过一页手里的书。

秦凝说让他在这里随意就好，齐莫也不好真的在房子里乱窜，就拿了那本秦凝放在茶几上的书看了看。

这是一本大概算是灵异的小说，齐莫还没往后看，也不太清楚。

故事的开始是一座老宅的男主人被判处死刑。在临刑前，他宣誓要让老宅里的所有人血债血偿，然后他就被处死了。

之后，书里的男主角就来到了老宅。他为了收集写作素材借住在了这里，宅子里的所有人对他都很友善，但都远远地保持着距离。

接着在晚上，男主角梦到有一个沾着血的男人提着刀坐在他的床头。

男主角吓了一跳，问他是什么人。男人非但不回答他，还对着他吃吃地笑。

第二天醒来，男主角看到自己床头有了血迹，而老宅里的人也离他离得更远了。

再往后齐莫就没看了。他开始思考秦凝的兴趣和品味，这本书看起来有点不祥。

这似乎很糟糕，齐莫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的死法了。

好在齐莫至少在幻境中见过一个死法，齐莫嘲讽地想。

由于幻境里的东西他已经在现实中找到了对应的，那它里面的情景应该离他未来的死法更为接近才对。

不过齐莫自己也能想象出很多秦凝的死法，所以这大概也是可以扯平的，前提是他要能干掉秦凝。

但是，齐莫微微蹙眉，那个幻境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莫在使用【恶念】时也常常见到幻觉，而不管是【恶念】还是那个幻境都是游戏世界的东西。

这两种幻觉会存在关联吗？

说到幻觉，齐莫思索起来，他认识的人里，还有一个人多半是这方面的行家。

庄跃云。

齐莫记得他的技能叫做【幻术书】。从这个名字和他在副本里的表现来看，这人多半很了解幻术相关的东西。

要问问他吗？

齐莫沉吟片刻，还是决定放弃这个选择。

不说别的，就说庄跃云一开始三番五次要和他打架吧。

就算庄跃云后面看起来老实了不少，但齐莫不觉得这样的一个人是可以交托信任的。

他们现在只是合作而已，如果要对庄跃云说些什么，齐莫还需要再作观察。

这是关乎性命的事，齐莫不可能轻易地向别人寻求帮助。

如果庄跃云提供了关于幻术的错误信息，那齐莫很可能会被耽误很长一段调查的时间。

说到调查，齐莫想起他和言方略他们约好的事。

齐莫决定调查这件事，也是因为他发现秦凝好像对现实世界的这些事过于在意了。

不仅如此，秦凝还把这些事告诉了他。

这会和秦凝要杀他的原因有关联吗？

齐莫想着自己的技能，【恶念】……

这个东西，会和现实世界的事有什么关联？

想不出来。齐莫放弃了，他可不愿意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猜。

但无论如何，他想把对现实世界的这次调查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自己亲身去做，才不会被别人带着跑。

如果他只是听着秦凝的消息的话，那他势必会走向秦凝预设好的结局。

也就是死。

想到这里，齐莫的思路停了停。

死对于秦凝而言是什么呢？

齐莫不懂，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自然地要送自己去死。

齐莫看了看厨房的方向，那边油烟机的声音还在响，秦凝大概还没做好饭。

齐莫觉得，秦凝不应该对他是毫无感情的。

就从秦凝指点他来说，自己亲手教过的东西，不应该是完全没有感情的。

况且……齐莫回忆着今天的事，秦凝和他……

他把秦凝搂进怀里的时候，听得见秦凝的心跳声，感受得到他在他怀里轻轻地颤抖。

秦凝不讨厌这种互动，齐莫轻易就能知道。

秦凝至少……在那个时候……应该是有一点高兴的。

大概吧。

齐莫或许也不懂他。

齐莫又翻了一页。书上有很多字，但他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齐莫想他大概是再也没有回到从未认识秦凝的时候了。

如果他成功了……如果他真的成功了，如果他真的可以成功。

到那个时候，他怎么办？

如果秦凝死了……他怎么办？

齐莫坐在沙发上。现在天已经黑了，暖黄的灯光从他头顶落在他脸上。这是秦凝为他开的灯。

齐莫不懂。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把这么一个困境放在他身上？

又或者是秦凝。为什么秦凝可以这样对他？怎么他就没有这样的想法吗？哪怕是一点点呢？

齐莫完全不懂。何其愚蠢的一个处境，他居然要和自己喜欢上的人拼一个你死我活。

何其愚蠢的一个处境。

而他还要全力以赴。

齐莫放弃了看书，也放弃了思考。他需要在秦凝做好饭之前回复一个正常的、可以见人的状态。

真是一种愚蠢的生活。

齐莫仰靠在沙发背上，看着天花板。

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好一点了。

他又有力气战斗，然后思考怎么干死秦凝了。

多么可笑。

齐莫把秦凝的书整理好小心地放回茶几上，然后起身走到厨房。

秦凝正在对着几个盘子踌躇，齐莫走到他旁边。

“在看什么？”齐莫问。

秦凝指指盘子，微笑着问他：“你想用哪个？我觉得都和你长得挺像的。”

齐莫看了看，上面分别印着小熊、小猫和小狗。

齐莫木了脸。他突然觉得杀死秦凝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