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凝看起来是不打算再说他自己的事了，齐莫也不好在追问。

他只好回答了秦凝的问题：“我进游戏世界……嗯，其实我也搞不太清楚。”

秦凝笑：“这哪里有搞得清楚的？连我现在都搞不清楚呢。”

齐莫点了点头。他注意到了“现在”这个限定语。

难道说秦凝已经看到了什么希望，让他认为他未来可以搞清楚这件事？

齐莫先说了自己的经历：“我当时就正常在中央B城上学。我当时白天去中央B大上课，晚上就正常回家……”

秦凝点了下头，轻笑着说：“中央B大，很好的大学呢。”

齐莫被秦凝说得有点羞赧。他自己的成绩又不是最好的那批，读得也不是很受欢迎的那种专业，齐莫心想。

况且，就算成绩好，以他的出身姓氏也是没什么好前途的。

齐莫继续说了：“我那段时间可能是有点困，也可能是我平时作息不规律有点累……

“总之我那段时间头有点晕，经常犯困。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醒来就已经在游戏里了。”

秦凝点点头，似有所思：“嗯……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齐莫看了看他，觉得秦凝恐怕也没有什么确切的结论。

而且，就算秦凝有什么结论，恐怕也不会就这样告诉他。

“不过，”齐莫说，“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边境A城的人。”

秦凝笑了笑：“我也常常想要是我没有生在边境A城就好了呢……可惜很多事怎么发生和发展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齐莫静默了一秒。秦凝这句话似有所指，又或许只是他习惯性多想了而已。

自从他认识了秦凝，又知道了秦凝藏在中央大楼底下的那个计划——他就再也难以把眼前的事和那些分开。

他总是忍不住想，秦凝的哪句话会不会和那件事有联系？

又或者，他见到的某件事会和秦凝的动机有原因吗？

这已经开始让他感到疲惫了。

但他还没能理解每一件事，理解面前这个人。

齐莫看向秦凝，他能透过秦凝的外表窥见秦凝的内心吗？哪怕仅仅是一寸——

秦凝按了按鼻梁，难得显露出一丝疲惫的神情：

“你总是就这样看着我，什么也不说，有时候我也感到难以理解你。”

齐莫失笑。原来他也会感到烦恼。

当然这应该只是秦凝设下的套，只是为了让齐莫感到自己已经接近了他。

齐莫走进套中，告诉他说：“我只是想像这样多看看你。”

秦凝叹了口气：“是吗？我又有什么好看的……”

齐莫贴上前去，伸手去轻轻抚摸秦凝的脸，秦凝的视线微微偏移了一下，然后又望向他。

齐莫一寸寸地摸过他的面庞，当他的手拂过秦凝的鼻尖的时候，他敢确信秦凝那一瞬不自在地屏住了呼吸，这简直让齐莫有点想笑，不过他忍住了。

“你很好看。”齐莫移开了手，这样对他说。

秦凝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他淡淡地道：“是吗？”

他的视线又向一边别开。齐莫不好说秦凝这是害羞了还是正在酝酿怒火，于是他上前抱住秦凝进行确认。

秦凝没有动。齐莫抱紧他，感觉到他身体里确实没有在酝酿什么愤怒，但这时秦凝却说了：

“我觉得你这人一点也不好。”他浅淡地描述道，然后把手环在齐莫的背上。

齐莫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但他想他现在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他轻轻拍了拍秦凝的背，感受到秦凝在他怀里平稳地呼吸。

或许有一天他们中的某一个人会停止对方的心跳，但大概不会是在现在。

隔了一会儿，齐莫才松开了怀里的人。

秦凝坐回原位，大概是感觉到了齐莫的视线，他偏过头去躲避了一下。

然后他才说：“你要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吗？”

齐莫“嗯”了一声，秦凝目光移向他，又转了回去。

“我不管你了。”他淡淡地说，继续对着电脑做起他的事情。

齐莫看了看秦凝，确定秦凝真的是不再看他了。

他站起身，准备在这间房子里转一转。

在他走开到另一边时，齐莫似乎听到秦凝轻轻地在他背后叹了一口气。

和齐莫的住所不同，秦凝的家明显要大得多。

齐莫顺着客厅往里的走廊往里走去，一路上见到了不少房间。

他一直往走廊深处走，直到停在了尽头处连接天台的楼梯前。

齐莫抬头往上看，通往天台的玻璃门是关上的，上面挂着锁。阳光从外面倾泻下来。

齐莫往回走。他注意到秦凝家里的书房门是开的。

齐莫走回书房的位置，这里离客厅不近不远，比齐莫知道的那两间卧室更靠里一些。

书房门开着，里面整洁干净，窗帘半拉着，风从纱窗外吹进来，让房间里的帘子微微浮动。

齐莫进到书房里。

窗边的桌旁有一张椅子，木质的椅子安静地待在桌子面前，桌上有几本书和一支笔。它们的主人现在不在。

齐莫之前好奇秦凝为什么总是喜欢捧着本书看，明明现在的大部分人都更偏好电子书。

现在他知道了，这是秦凝从前捡别人不要的书看时养成的习惯。

齐莫望了望两边的书架，上面一半是空的，另一半排布着各种书籍。

齐莫先前看茶几上的书时注意到，秦凝看书时动作大概很小心，没有给书本增添任何痕迹。所以他估计也很难从这些书里分辨出秦凝看过的那些。

齐莫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别的东西后，转而去看桌子上摆放的东西。

桌子表面光滑，擦得也很干净，几乎看不出使用的痕迹，除了靠近椅子的这一侧边角稍稍有了些磨损。

桌上的书本同样很干净，没有折角也没有划痕，几乎无法从上面看出主人用过他们的迹象。

除了几张书签。

齐莫翻开来看。有秦凝在先，他翻书的动作同样很轻，尽量不让书本被他留下任何印痕。

第一本书是一本小说。夹着书签的地方写着一段士兵垂死前的内心独白，齐莫往前翻了几页，看明白了这段内容。

士兵临死时回忆了自己的童年，感叹道庆幸自己至少死在了自己的故乡。

他说：“如果不能生为家乡山间盘旋的飞鸟，那请让我做故乡田下的枯骨！”

秦凝在这一页夹了一张书签。

第二本书是一本诗集，秦凝夹了书签的地方是一首叙事诗。

这首叙事诗是B国传统的风格，齐莫虽然没有读过这个专业，但是他也见识过很多。

叙事诗的内容是一则传说，它讲述一个女孩迷失在了森林里。

等她的家人找到她后，她却整日茶饭不思，一日家人没有看好她，她就再次闯进了森林里，再也没出来。

诗中说她在森林的幻象中看到了现实中从未有过的景色。为了这个，她宁愿再也不要自己所有的生活，也要奔向森林回到那些幻象当中。

现实……幻象。齐莫仔细琢磨这些词语，总感觉它们与他们所在的游戏世界和现实生活有些联系。

秦凝在阅读这首诗，并给它加上书签时，他在想什么呢？

齐莫看了看书房的桌椅，上面没有任何主人留下的特殊的痕迹。

它们很安静，不让齐莫去想秦凝是怎么坐在这里，又是怎么翻阅一本本书的。

剩下一本是秦凝的笔记本。齐莫翻开它，上面整整洁洁，不像是笔记本，倒像是秦凝的练字簿。

上面写的都是一些上下没有什么联系的句子，看起来和秦凝自己的想法没有关系，说不定是从哪里抄录来的。

有几页画了一些云朵，齐莫看了又看，忍不住笑了一下，秦凝这个家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还挺有童心的。

要是他能不杀他就好了。

再后面齐莫发现秦凝在上面画了一个小人。画得和那些云朵一样丑，齐莫看不懂。

然后是一支秦凝常用的笔。桌子上就这些东西了。

秦凝的东西像他的人一样，干净，模糊，令人难懂。

或许他本人根本就不想让人懂，也不想让齐莫搞懂他。

齐莫想起他抱着秦凝时的感觉……齐莫用力闭了闭眼，这不是他该想的事。

他知道秦凝想杀他的，一直都知道。

齐莫把秦凝桌上的东西摆放好，整理回原位。齐莫一样没给这些东西带来任何变化。

这时他忽然又想，他能改变秦凝吗？

又或者……唔，齐莫深吸一口气，还是算了。

他不该管这些的，真的。

他还是管管怎么分析秦凝，好处理他们之间的仇怨吧。

仇怨……齐莫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和秦凝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到现在他才开始慢慢接受，又或者说不敢接受。

他不敢再想了。

齐莫回忆起秦凝茶几上同样放着的那本书。秦凝在那里放那样一本书是什么意思？

又或者他不该自以为是，秦凝只是自己在看那本书……

齐莫吸气。秦凝在看同性恋小说是怎么回事？

当然齐莫自己以前也看过不少，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齐莫现在好像也不能算在一般认为的同性恋行列之外，所以他也不方便以此作为否认。

但至少，在遇到秦凝之前，或者说和他见面之前，齐莫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

说回秦凝。齐莫想，秦凝看书大概不能说明他对自己有什么情愫，顶多只是他在思考该怎么应对和自己之间伪装出来的这种关系而已。

但又说回来，齐莫其实……对这种关系暗暗有一丝窃喜。

如果不是这件事……他或许一辈子也不会碰上秦凝，也永远不会听到秦凝说“好”，听到秦凝轻言细语地回答他说喜欢他。

但这听起来真是贱得没边了。

齐莫又讽刺又酸苦地想着，他不想死，也不想杀掉秦凝，但是他又想杀死秦凝为自己复仇。

然后他就像现在这样虚以委蛇地和秦凝这样待着，还暗自为此而窃喜。

他还要做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