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黑眼圈,都快能去当国宝了。我这儿有安神的茶,晚上睡前喝点吧。”化妆师语气关切,手中的遮瑕刷轻轻点在池纵的眼周,试图掩盖那明显的疲惫。
“谢谢姐。”池纵笑着回应,声音有些沙哑。
他坐在化妆椅上,整个人几乎全靠功能饮料撑着,满脸的倦意让他的表情显得木讷。昨晚他一夜未眠,但此刻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贺衡终于回信了,只是工作缠身,暂时没法直接去看他。
上完妆的池纵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活像一具被瘟疫掏空生命的尸体。按照剧情设定,他只需躺在那里,被程思林抱在怀中完成这场“死亡戏”。
这场戏的重头落在程思林身上。他需要演一场生离死别的哭戏,演得好是演技高光,演不好就是整容后遗症发作的灾难现场。
场务打板声刚落,池纵便被程思林揽入怀中。一切如他所料,程思林木讷地念着台词,声音平淡得像在哄三岁小孩睡觉。
导演刚喊“卡”,池纵便从床上弹起,袖中滑出一瓶眼药水抛过去。程思林看清是什么后,脸色瞬间涨红,转身大步走开。
池纵穿靴子时,导演正给程思林分析角色情感。程思林眉头拧成疙瘩,腹诽道:这是上表演课还是语文课?
“我教你个办法!”池纵突然插话,他恨不得替程思林去演,“把我想象成你男人,快死了,这辈子都见不着了,眼泪出来没?”
“你男人才死了呢!”程思林一把摔碎眼药水,全场目光聚过来时,他脖颈青筋暴起:“再说一遍试试!”
“导演!给他十分钟调整情绪!”池纵是一点也不给程思林面子,不像从前那般做小伏低。
被点名的导演条件反射点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时候轮到他发号施令了?
从前池纵对程思林谄媚得能滴出蜜,毕竟顶流有背景有流量,两大护身符谁敢碰?导演自己也没少受气,程思林ng十来都遍不敢骂,只能憋在心里呕气。
可此刻看着程思林吃瘪,导演竟觉通体舒畅。他偷瞄程思林铁青的脸,一个字,爽!
“话糙理不糙……”导演拽着程思林往角落挪,话到一半突然卡壳。
程思林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这瓜保熟吗?
程思林一记眼刀甩来,导演立刻噤声。他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掐进掌心才勉强冷静。
池纵凭什么嚣张?贺衡不是早就厌弃他,连追妻火葬场的戏码都懒得演了吗?
此刻的程思林全然忘了拍戏,满脑子都是池纵的反常。他总觉得那人在挖坑。
“或者你想一想,你男朋友要是不要你了?”池纵再次提醒。
程思林猛然后退半步,偏头避开视线,余光却黏在池纵身上。这人到底在盘算什么?
见程思林满眼戒备,池纵转身去找导演:“多备几瓶眼药水,省得顶流哭不出来。”
他前脚刚走,程思林后脚就魔怔了。那句“不要你”在脑中循环播放,扎得他眼眶发酸。
导演喊“咔”的瞬间,池纵瞥了眼手机,贺衡的信息已晾了两小时。他抓起包往外冲,古装袍角扫过程思林哭到抽搐的肩膀。
“池哥你去哪?”助理小袁急得跺脚,“程思林回头报复怎么办?”
“回家睡觉。”
池纵挥挥手,蓝牙耳机里溢出轻快的英文歌。
…………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得池纵太阳穴直跳。
贺衡昨晚在打那通电话前遭遇了车祸,手机没电就造成了失联这个乌龙,还是在池纵的追问一下,才知道了病房。
推开三人间病房时,池纵被眼前的对比扎得心口闷痛。前两床家属围着热汤热饭,最里侧床位却空荡荡,护士正在换床单。
“这床病人呢?”他声音发紧。
小护士转身时倒抽冷气。她被男人的装扮惊艳到,口罩上方眉眼如墨染山水,眸中忧色浓得化不开。
“转、转VIP了……”护士结结巴巴摸出登记本,“您是他家属?”
池纵长舒一口气,眸中漾开星子般的光:“我是。能带路吗?他腿伤会不会留后遗症?脸上有伤吗?吃过饭没?”
问题连珠炮似的砸出去,明知无用,却偏要借这喧闹压住心头恐慌。
…………
池纵的手掌搭在门把上,余光扫过杵在门边当石狮子的贺衍助理。他舌尖顶了顶腮,贺衍八成在里头,便打消了推门而入的念头。
他突然到访,既不想打断贺家兄弟之间可能促进感情的的谈话,也因自己火急火燎地赶来,见了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是穿越了吗?”
倚着门框的池纵轻笑出声,摘下的口罩内沿沾着斑驳唇彩。
他斜倚在床头,额头上缠着刺眼的白色绷带。涣散的意识让他半眯着双眼,眼下的乌青如同潮湿墙壁上蔓延的霉斑,透出一股疲惫。
池纵右手悬在腹前,模仿古人踱步,装腔作势地走了两步。他是听到贺衡穿越的言论,想以此博君一笑笑。
贺衡并未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还在心里暗自反思,自己的冷笑话是不是真的不好笑?
来不及思索,他条件反射般的绷直的腰背,涣散的眼神骤然明亮起来。
只因池纵坐到了他身边。
贺衡伸手拿过桌上的药盒,在手中轻轻摇晃起来,药片与瓶壁碰擦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这药可管用了。”说完,他伸手摸了摸自己受伤的脑袋。
“我又没生病,吃什么药啊?”
池纵感觉这药就像是烫手山芋一般,他的脸颊泛起红晕,恰似抹了一层腮红。
池纵心里很清楚,贺衡这是在提及昨晚自己发给他的信息。昨晚,工作的压力和对贺衡的担忧在池纵的脑海中不断堆积,头痛得仿佛要炸裂开来。
而在那条信息里,除了诉说头痛,还有一些道歉的话。最近的就是在贺衍生日宴会上,他撒谎支开了贺衡;再往前追溯,便是他不告而别离开金主身边。
这些往昔的糗事此时自动在脑海中不断翻腾起来。这是昨天留下的黑历史,会成为贺衡日后常挂在嘴边调侃的话。
“等你下次头痛的时候就能吃了,又不用你花钱。”
贺衡拿起手机,把屏幕亮度调低后,手指随意地在屏幕上划动着,他既不想被拒绝。
心里又暗自思忖,或许绷带上真的应该染点血,那样才更能体现出自己车祸受伤严重。
“我没病,只是当时没睡好罢了,这种药有依赖性。”
池纵一边说着,一边拆开药盒,药瓶晃动着发出声响。最后他也没有把药盒放在桌上,而是继续拿在手里。
“你这脑袋缝了几针啊?会留疤吗?”池纵指着自己的脑袋,眉间又忧愁地皱了起来,“你和我说说出事的详细经过。”
直到这时,贺衡才放下手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面包服,拉开拉链,里面露出一件明黄色的风衣。
这可是外卖员的标配。
事情其实不复杂,贺衡开送外卖的小电驴和轿车撞到了一起,而他为了逃避赔付车主的钱,直接撞晕过去。
“对了!我前老板那些劲爆的照片,你打算什么时候发到他邮箱里?”贺衡紧接着问道。
他不想让房间陷入沉默。一旦沉默,今天与池纵坐在一起交谈的机会也就结束了。
“还没想好。你要是有什么主意,咱们可以商量商量。从照片中获得的钱,就按你之前说的分法。”
池纵知道贺衡着急钱的事,便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他和程思林因为这部剧被绑在了一起,所以不易动手。
“拿到这笔钱后,要不你自己开个工作室?自己当老板,自己拍电视剧。”贺衡将头发向后拨去,露出额头上的绷带,苦笑道:“昨天我就在想这件事,结果不小心撞上了别人的车。”
“你操心我创业的事,结果自己受伤了。”池纵总结道,觉得对方的话莫名其妙。
看着对方受伤后脆弱的样子,他降低了话语中的攻击性,否则他一定会说:“你该给你的脑子上个保险。”
“不说之前换角的赔款,也不谈这部剧的片酬,单是把照片寄给程思林,从他那里拿到的钱,就足够你创业的启动资金了。我的那份也给你。”贺衡眼神诚恳,语气真挚。
池纵并没有被理想蓝图冲昏头脑,反而皱起眉头反问道:“你比我更适合创业这个角色,毕竟你们家族有经商基因,祖上出过不少商人。”
“创业就像卡池抽奖,而卡池里的保底就是打工。我啊,就喜欢给人当助理,助理的助理也行。”贺衡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池纵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他觉得贺衡就是未来《时代周刊》上的华尔街之狼,不然就白瞎了他的家庭背景和留学经历。
“你等我一会,我□□没带在身上,我给你证明一下我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贺衡俯下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找来纸笔,打开笔帽时着急地说。
池纵看着他较真的模样,去饮水机那边倒了杯热水。眼前可是白得来的劳动力,要为他书写创业可能性的报告呢。
贺衡将笔夹在耳朵上,把草稿纸递过去后,垂下头控制着自己骄傲的表情。
“这是什么?”池纵没有看到创业报告,只看到草稿纸上贺衡画了一个中国版的蜡笔小新,上面用文字标注着“大象之歌”,但脸蛋却不是标志性的马铃薯。
“你啊!”贺衡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话说得伤害性极大。接着他重新自我介绍起来:“我在国外并非就读于金融专业或者管理专业,而是攻读美术。池哥,你可以去微博逛逛超话,我跟里面的画手太太们没差别。”
池纵不相信地撇了撇嘴,将cos演员新之助同学的二次元形象发进超话,大大方方地用认证过的演员账号发了进去。
“好了好了,知道你会画画,但也不能有伤传统,总得拿片树叶遮着。”
池纵把这页草稿纸撕下,折叠起来放进口袋里,替画手保管。
贺衡看到自己的画被收藏,看到自己送的药被池纵拿在手里,他眼角扬起像是一块月牙酥,糖霜般的笑意从缝中溢出。
“我就先回去工作了,你在这里好好养病。”
池纵摇起了手里的药盒,如同屋檐下挂着的风铃被风吹起,清脆的声音中裹挟着一丝不舍。
“工作上的事情要紧,我现在行动也不方便,也没人在身边照顾我。我想麻烦池哥,能不能给我煲个汤养养身体?”
贺衡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他心中的自信,如同不断鼓胀起来的氢气球。
“煲汤耗时间,你自己点个外卖吧。”
池纵当面拒绝后,隐隐又觉得自己太过于冷血,他不知道自己掉进了语言的陷阱里。
“我会让阿姨做汤送过来。”
贺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在外面听到了多少,他靠在门边,眼神凝重。
贺衡有自己的坚持,冲着池纵眨眼睛使眼色,又觉得他会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不是让他赶紧走,而是让他过来之后挥手。
池纵对贺衍也是有情有义的,在得到贺衡住院的信息后就发给了他。要是换成一个有心机的,还在等着消失24小时之后的报警电话呢。
池纵俯身凑到贺衡身边,他讲话时温热潮湿的气息洒在贺衡的耳廓上,如同脸颊被蒲公英拂过,骨头都跟着痒起来。
对于贺衡的提议他很赞同。
“昨天没接你电话,是在给你准备惊喜。”
贺衡为了计划而笼络其工具人,他可以为了遗失的妈妈去参加哥哥的生日,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主动伸出和好的手掌,但就是不会为了贺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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