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顾星辰深吸一口气，将拒绝吐了出来。他想赶紧回去，为宝宝的到来提前做好准备。而且，他还要思考该怎么和秦思逸说这件事。

好吧，他承认，这些事情也许并不紧迫。是他没做好见寒径远的准备，才心生退意。

说来可笑，他不知道能和寒径远再聊什么。寒暄以外，寒径远大概看不上他的家长里短吧。何况顾星辰现在活成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

“景溪哥，麻烦你替我跟径远问好了。”

“我知道了。”寒景溪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也不强求。他清楚自己现在没什么立场和顾星辰来往。

将顾星辰送到家门口，临走前，寒景溪特意提了提刚刚的事："请允许我解释一下之前的误会。我还没有结婚。但我有两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omega弟弟，加上你又是径远的朋友，我实在不忍心见你这么孤零零的......但愿我没有太冒昧。"

“不，不会的，谢谢您的好心。”顾星辰鼻子一酸。他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

拿别人和自己的丈夫做对比，实在不是个合格的伴侣该做的事情。但顾星辰仍旧忍不住想，连寒景溪这样看起来不好接近的alpha都能对他一个外人做得面面俱到，就因为他是寒径远的朋友。这便是爱屋及乌吧。

那秦思逸真的会爱他们的孩子吗？秦思逸肯定是不爱他的。如果对方会爱上这个孩子，想必只会是因为那个孩子与自己有血缘关系。指望对方因为孩子进而爱上他，对孩子来说是否是一种残忍？对顾星辰而言又是不是一种自欺欺人？

回到冷清的家中，顾星辰强行中断了这番胡思乱想，以免再度陷入倍感绝望的境地。

他检查了秦思逸的行程表，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错漏，对方在那天确实是有空的。然后便开始精心为孩子挑选和预订各色玩具、用品。

处理好这些细碎的事项，他找到负责打扫房间的佣人，和对方一起逛遍别墅的每个闲置房间，观察它们的采光、通风，敲定婴儿房的具体位置。

孩子总会长大，到时候会需要更大的房间，这样想着，顾星辰仔细地将好几个更开阔的房间划入备选项。

等宝宝回到家，长大了一点，能表达自己的喜好以后，再决定怎么装修自己未来的房间也不迟。婴儿房的话就由他来代劳吧。顾星辰满怀柔情地想。

因为和父母的关系并不融洽，顾星辰绝不愿自己的孩子也经历这些。秦思逸那边......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会成为秦家的准继承人之一，秦思逸也不会亏待ta的。

这么考虑的时候，当然不得不刻意忽略了那个最严重的隐患。

傍晚，顾星辰也一如既往亲自做了晚饭，全是符合秦思逸口味的饭菜。那几乎已经是种习惯了，他不挑食，不忌口，所以饭桌上从来以对方的喜好为主。再者，他就是这种性格的人，看到丈夫吃得顺心，心情也会愉快。

六点半刚到，屋外准时响起汽车驶过的声音。

顾星辰鼓起勇气，来到门口将丈夫迎进门。通常这个时候，秦思逸的心情会比较好，不会如往常那样计较他做的哪些事情“多余”。

顾星辰伸手去接外套时，秦思逸没有拒绝。见机会合适，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就说：“思逸，晚饭结束后我们可以聊聊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秦思逸扫了他一眼，径直开口：“你想说什么？现在就可以。”

丈夫的语气不冷不热，相较早上却又是莫大的进步了。顾星辰压制着心中那份快要满溢出来的紧张，期期艾艾地说："宝宝......医生说我们的宝宝准备要出生了。"

话毕，满屋沉默，那瞬间，顾星辰的心跳声甚至能盖过秦思逸的呼吸声。

秦思逸垂下眼睑，表情晦暗不明。慢慢的，顾星辰感觉自己的身体有点发僵。他体会过无数次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没有哪一次比眼前这次更让人恐慌无助。

他咽了咽口水，在他快要哭出来前，秦思逸转头看向他，突然毫无来由地问了一句：“你今天自己去医院了？”

“我......”

"为什么不叫我？"

顾星辰以为他是在责怪他，着急忙慌地解释：“抱歉，是突然决定的行程。刚好医院那边也说正计划通知我们这件事，我就自己去了。对不起，我应该先跟你商量的。”

“这事确实重要，你是应该先跟我商量，让我陪你一起去。”

说完，秦思逸抿了抿嘴唇，脸上流露出了近似于手足无措的神情。虽然那份情绪转瞬而逝，但还是被顾星辰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的眼泪立刻倒流回去，消失殆尽。这样尽管细微，却不含抵触，反而承载着微妙期冀的信号，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做好准备了？”秦思逸又问。

“准备我正在做，但是，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顾星辰小心翼翼地再试探了一步。

秦思逸点点头，说：“先吃饭吧。饭后聊。”

这顿饭对顾星辰来说是少有的轻快。因为这回的结局导向一个他梦寐以求的情景。

他们，作为夫妻，作为伴侣，要为了共同的孩子坐在一起，讨论未来。

秦思逸对孩子的态度，以及由之延伸对他的态度，让顾星辰又一次看到了希望。这种希望不亚于当初结婚时，他对未来生活的憧憬。那时候他笃定地觉得，感情可以被培养，只是需要时间。

现在，哪怕经历了那么多挫败，只要出现一丝转机，他就感觉自己能继续容忍下去。他不怕付出努力，只怕努力永远没有尽头。

饭后，他们坐到客厅。顾星辰把自己的准备悉数告知秦思逸，秦思逸听罢，便说依他的意思执行即可。很没用的，顾星辰在这片刻也感到了些许激动，似乎从这时起，他才成为了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之一。

说到名字，秦思逸认为自己需要多考虑几天。顾星辰当然依他，还为他这份郑重感到高兴。

老话说，孩子是幸福家庭的催化剂，是破碎家庭的胶黏剂。顾星辰起初对这话半信半疑，如果两个人都不相爱，孩子又能粘结住什么？所以做完基因检测和受精卵培育以后，他很快就为没什么变化的日常心灰意冷。

如今孩子的出生日期逼近，并且真的为这个家庭注入了崭新的活力，顾星辰开始对这句话感到真心实意的信服。这不愧是无数前辈的经验提炼。

孩子的话题结束以后，顾星辰趁热打铁，和丈夫提起自己最近的新行程。

“对了，王总夫人的生日快到了，他给我发了邀请函，邀请我过两天去参加他举办的露天花园舞会。这个月才不到一半，已经是第三场了。”

类似的聚会是很常见的。有不少像顾星辰一样一结婚就全心全意打理家庭的omega。生日舞会、茶话会等等都是他们平时社交往来、信息流通的重要途径。

顾星辰实在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他性子本就比寻常人闷些，又不像其他夫人可以肆意地聊起丈夫和孩子。但以他的身份，偏生对此又是无可避免的，秦家一向重视脸面，夫人更是不能落了周遭人情的礼数。

能庆幸的就是秦家背景显赫，哪怕他腼腆些，也没什么人会就此为难他。不过家庭氛围微妙这一点，已然被好几个敏锐的omega察觉，于是之后再去，免不了要受些夹枪带棍的试探。

顾星辰跟丈夫说这事，仅仅是想跟对方抱怨几句的意思。

秦思逸听了，却不解风情地说：“卡里的钱用完了就和周特助说，我不想为这些琐事烦心。”

如果秦思逸只讲前半句就好了。顾星辰的心一热一冷。他讷讷地解释：“不，不是钱的问题，只是......这么久了，我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越说到最后，越小声。他开始感觉是自己得寸进尺了。他悄悄攥紧了袖子，心中蔓延起一阵苦涩。

但随后他又安慰自己。转机既然已经出现，慢慢来就是。干嘛那么心急？如果秦思逸这时候立刻就好好说话，他大概也会不习惯了。

秦思逸淡淡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做秦家的夫人已经比别家享受得多了。秦家至少不需要你卑躬屈膝地讨好别人。

“......嗯。”顾星辰无言以对。

今晚秦思逸的兴致还是比平时高些，没有早早回房，而是打开电视看了起来。顾星辰想再跟他说说话，便提议道：“要不要看会儿电影？最近上新了挺多评分不错的。”

一起看电影对夫妻而言也算种浪漫的约会了。虽然顾星辰没办法指望秦思逸和他聊电影的内容。他们喜欢的类别也大相径庭。

顾星辰就喜欢看爱情电影，秦思逸则喜欢科幻片和悬疑片，当然，仍旧是顾星辰迁就他，计划里播放的都是这几个类型的片子。

秦思逸点头同意了。但顾星辰没来得及高兴几分钟，就听到他提了一部无异于揭开自己伤疤的电影。

“看《冬日恋人》吧。”

顾星辰呼吸一窒。他有点颤抖，但立刻逼自己平静下来，以免秦思逸察觉异样。

“......你不是，不喜欢爱情向的影片吗？”

秦思逸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你喜欢不是吗？偶尔看看也可以，我没那么讨厌。”

讨厌肯定是讨厌的。秦思逸连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

不讨厌《冬日恋人》，是因为这部电影的主演，是云清雨。

顾星辰什么也没有说，一言不发地搜索名字，播放。

他又开始感觉冷了。他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端，还是感觉无法驱寒。

明明孩子都快要出生了不是吗？为什么还在注视着别的omega？明明他就坐在他旁边，为什么不愿意回过头看他一眼？

难道，那个人，真的是他无法逾越的高墙吗？他就离他那么远？

云清雨美丽清雅的面孔浮现在屏幕上时，顾星辰后悔说看电影了。

“他，很漂亮呢。”顾星辰轻轻说。他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思逸的侧脸。

秦思逸一句话也没说。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好像没注意到主演的样子似的。

但他想隐瞒的一切，顾星辰全都知道。

“也不知道这么美丽的omega，以后会和什么样的alpha结婚。”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顾星辰第一次想对秦思逸残忍。他想提醒秦思逸，他们都结婚了，如果有点担当，就绝不该做出背离家庭的举动来。

就算，就算他们是商业联姻也不该例外啊。

就像是为了报复一样，顾星辰对秦思逸说了这种话，说云清雨以后也会结婚。

“他才不会结婚。”秦思逸突然反驳道。

“像他那种浪漫主义与自由主义至上的人，才不会甘愿让自己被家庭这么一方狭窄的天地束缚，即便代价是叛离家族。从小的时候起，他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