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不如现代世界里的灯光璀璨,夜色漆黑,只有稀疏几颗星星高高挂在天空。
甘子越把头往窗外探出去,迎面扑来的凉风带走了些许热气,让他舒服了不少。
他往下看了一眼,只是二楼而已,并不算高。但甘子越也清楚,正如柳随说的,像是青楼楚馆这种怎么可能让人轻易逃出去?
就算试一试,甘子越也怕腿摔折了,再得不偿失,古代的医疗可算不得好。
“喂,甘子越,你赶紧回来,不然我就大声喊人了。”
柳随如苍蝇般的嗡嗡声,终于让甘子越从清凉的窗边离开,然后从一旁拿了个东西向柳随走过去。
甘子越从窗边走开还是让担心他当真从楼上跳下去的柳随松了口气的,但是,却总觉得他过来的样子很不善。
“你、你要干嘛?”柳随视线扫向甘子越手中的巾帕,那是甘子越刚才从窗旁的脸盆沿儿上顺下来的。
“那是洗脸用的,我告诉你不许胡来。”
“呜呜!”甘子越!柳随往后躲着,还是没躲过甘子越将帕子硬塞进了他嘴里。
柳随的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嘴里一股怪味,让他的胃中翻江倒海,想吐却又被堵了嘴吐不出来。
顺风顺水长大,娇生惯养的柳随,在今儿一天,被绑,被踢,被洗脸的毛巾堵了嘴,没经历过的,全让他经历了。
柳随看向甘子越的目光都气到红通通的,怎么挣却都挣不开被绑的扭曲姿势,心中发了狠,想着要怎么好好收拾甘子越。
甘子越可没有去看柳随恶狠狠的眼神,耳根子安静了之后,又回到了凉风习习的窗边,只是这次却也站不住了,贴着墙根,慢慢滑了下来。
嘴唇已经被他咬到出了血珠,屈膝慢慢团成了一团,偶尔漏出的两声难受的闷哼,却都很快又被他吞了回去。
柳随瞪着瞪着,发现那草包半边脸埋在膝盖里,看着小小的,团成一团的身躯,也闲着格外单薄瘦弱。
狠意里竟慢慢生出一丝怜惜来,毫无顾忌追着荣王跑的嚣张草包公子,现在就如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小狗,还挺可怜兮兮的。
而刚这样想,柳随就觉得自己有毛病,嘴巴里的异味儿还在,他竟开始可怜起了这一位?人家可至今都仍然肆无忌惮对他毫不客气来着。
但是服用了那春.药,虽然柳随没用过,但想也知道会有多难受,其实看窝在那里的甘子越的样子就知道很不好受了。
柳随看着一边是报复感幸灾乐祸感的高兴,一边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
就这样,柳随瞪着看着,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竟然也就躺在地上那样睡着了。
清晨刺目明亮的阳光照进来,才让柳随醒过来,醒来便看到甘子越还在原处,还是原来的姿势。
柳随呜呜哼哼起来,刚发出来点儿声音,甘子越便睁开了眼看过来,也不知道他昨晚有没有睡。
甘子越走过来,这次柳随嘴巴里的巾帕终于被扯了下来,柳随大大呼出了口气,连呸了好几声,觉得嘴巴里脏死了。
忽然感觉一阵凉飕飕的,柳随抬眼,他这个姿势下,即使甘子越蹲着,对他也有种居高临下之感,而且这打量的眼神,让柳随觉得自己是在被用刀比划着的鱼。
“你、你想干嘛?”
“我告诉你,你别乱来,我爹可是刑部尚书。”但柳随其实这话说的有种色厉内荏之感,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甘子越追男人的那疯劲儿,柳随挺怕甘子越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甘子越终于说话了,经过了一夜的折磨,药效其实还没有完全过去,但是已经好了很多,就是现在嗓音嘶哑的如同从纸上磨过。
“除了会说你爹,你还会说什么?”
“我——”柳随张嘴又闭上,纨绔就是拼爹,不拼爹拼什么?
“想要我给你解开?”
废话!他这么躺了那么久,身上哪哪都又麻又痛。但迎着甘子越冷淡的清润双眸,柳随又怕甘子越再暴发就怂了一下,没敢发脾气,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想。”
“我给你解开,你老老实实出门,别再闹腾,嗯?”
谁闹腾?怎么跟他说话呢?但柳随还是老老实实地再次点头:“嗯!”
见甘子越光看着他不动手,像是在衡量他的话是否可信,柳随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么丢人的事我才不想被人知道,你快点放开我,再晚我家小厮就要找过来了!”
甘子越这才动手将柳随被绑了一夜的手脚给解开。
可算是从地上爬了起来,柳随觉得自己的腿脚都如生了锈似的在咔哒咔哒响,扶住床边,腿都迈动的困难。
察觉到甘子越的目光又开始不满,柳随有点委屈地道:“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让我缓缓手脚。”
但是这样说着,柳随还是迈着腿儿老实往外走了。走的一拐一瘸,而一出了门,他就又撑了起来,不让别人看出来他的狼狈样儿。
“爷慢走,下次再来。”柳随终于从南风馆里出来的时候,被人笑着这样说。
啊呸,昨夜那样在地上扭曲着睡了一宿的事,他再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柳随之前所想将甘子越给长期包下来的念头早就散了个干净,而且还想去找馆主,萧元扬,说一下,让萧元扬好好收拾下甘子越。
但犹豫了下之后,柳随还是先离开了,并没有去找萧元扬。
柳随虽然离开了,但却在留意后续,当听到排在他之后的赵路,也是去消遣看笑话不成,还被砸破了头,在家里不禁大笑了三声。
甘子越那个草包虽然在荣王面前没骨头,不要脸,但是对其他人可是小暴脾气。
他虽然躺在地上睡了一夜,但也没有被真伤到不是?
柳随诡异地心情变好了,人就是这样,当有更倒霉的垫底儿,这心里也就能好受点儿。
南风馆和青楼差不多,白天里会冷清很多,甘子越现在被锁在房间里,在把空气当饭吃。
在用椅子将第二个客人的头给砸破了之后,他被断饭了!
甘子越很遗憾,不能感受一下好身体是什么样的,刚过来的时候就是被下药的状态,现在又被饿的肚子难受。
但是砸跑了第二个唧唧歪歪,还对他动手动脚的人,心情还是挺爽的。
就是看着被锁的房门,又发愁,这个地方不是能待之地,他不知道要如何走出去。
在甘子越又被饿了两日,被饿到头晕眼花的时候,房门终于大开。
来人一身云色流光锦袍,穿的华丽极了,由人将门打开弯腰恭敬将他请入,他不疾不徐踏入房内,身高比旁边的仆人高了一头,身姿挺拔。
又走近了些,阳光被挡在来人身后,甘子越看到这人,眉清目华,相貌很不错,这也正常,能在这种地方混口饭吃的,相貌怎么可能不好?
但是再看一眼,甘子越对上这人的眼神,无端在夏日里有种打冷颤的感觉,甘子越心想,大概不是如他所想,并不是馆里头牌哥们儿之类来谈心劝降。
就这人的眼神气质,不会有客人掏银子的,明明不错的相貌,却一看就不是善茬,不会是卖笑的人。
排场很大,有人给他拉椅子,又往桌子上摆上水果茶水,这人撩袍坐下。
甘子越虽然肚子饿,口干渴,但也有骨气地将目光从那盘水果上移开,只看着那男子,想知道他来是干嘛。
不过想来不会是好事。
果然,进来的这位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很有压迫性,如刀刮骨一般,让人先下意识地怯了胆儿,弱了势,但是甘子越淡定惯了,虽然对方身后还站着仆人,气势凌人,而他则很狼狈,但却目光平静地直视了回去,不能一开始就先败下阵来。
几秒钟之后,这人开了口:“先绑了柳家公子,又砸了赵家人,很会给我找事儿啊。”这人语气平平,听着不是盛怒,但平平的语气却让人不容轻视。
甘子越看着这人:“你是谁?”
“你今后的主子,荣王将你交给了我,你说我是谁?”
甘子越明白:“这里的馆主。”
“说,想闹什么?还没有从你甘公子的身份中清醒过来,需要被教教规矩?”
甘子越道:“你是能作主的人?需要怎么样能放我出这里?”
萧元扬嗤笑了一声:“不明白你得罪了荣王吗?他将你放我这里,就是要以后都能再见不到你,让你受苦的,你说呢?”
“那我有话和荣王谈谈。”不等萧元扬出言讥讽,甘子越就改了口,“不见他,你帮我捎话给他。”
萧元扬没兴趣帮甘子越传话,但倒是想听一听,面前这个意外从容平静的人,要对荣王说什么。
“说来听听。”
“我向他道歉,以前皆是我年少不知事,以后他出现的地方,我避开方圆半里,绝不再碍他眼。以后我再不喜欢他,不会惹他烦,请他原谅。”
萧元扬道:“你以为荣王会信你?连我也不信你。”不过萧元扬不仅是听过,还亲眼见过甘子越对荣王的狂热,现在甘子越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即使只是嘴上说说不再喜欢荣王,也够让人惊讶的。
甘子越抿唇道:“我到这地步,还能看不清荣王的态度?能做到的,我都做了,却只让他越来越厌烦我,所以死心了,行吗?”
想到古人看重誓言,甘子越又加重砝码道:“我发誓,以后再喜欢他,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萧元扬打量他,道:“你这是终于知道怕了?”
“对,我怕了。”
这话说的倒是坦荡,萧元扬慢慢道:“还以为是个撞倒南墙也不会死心的,原来对荣王的喜欢也不过如此,无趣。”
甘子越垂下眼:“我的喜欢人家弃之如敝履,就算把命给他,人家也不会多看一眼,都这个地步了,还要怎么更喜欢?”
“他想让我不再打扰,恶心我的喜欢,那如他所愿。”
萧元扬起身:“不论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与我无关,但是这里你出不去了,惹了他,不会还想着全身而退吧?”
“还有,柳随和赵路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老老实实生受着,都是你之前的事情的代价。”
甘子越道:“我又不是荣王的什么人,他有什么资格将我卖于这里?”
萧元扬笑了,那笑也是阴凉的,“你说呢?你还要和荣王讲道理?”
“我叔父他们怎么说?”
“你以为你叔父会为了你和荣王对上?”萧元扬道:“接受现实,别再给我闹事。”不过像这种事,平常也用不到萧元扬管的,也只是甘子越身份有所特殊罢了。
“放我走,我按这里的身价以后给你银子。”
萧元扬摇了摇头:“不是银子的问题,只能说你醒悟的晚了,谁叫荣王发了话呢?”
甘子越看着他道:“那前两日发生的事,还会发生。”
萧元扬:“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跟你商量,放我离开,即使离开京城也可以,我绝对不会再出现在荣王面前,假死也可以。甘家即使放弃了我,不愿为我和荣王作对,但是我想从甘家里要出些黄白之物,也不是难事。”
甘子越这话的对象若是个普通的南风馆馆主,或许还真能将人打动。
但是萧元扬不同,他还看不上甘子越嘴里的银子,而且他和荣王相熟,这也是荣王将人扔到他这里看管的原因。
所以怎么会为些银子,而和甘子越玩什么假死戏码?
“天真,劝你还是早点绝了别的念头。”
“正恰今日没事,我亲自来教你快点适应楼里的生活好了。”
萧元扬只往旁边扫了一眼,很快就有人出门,继而没一会儿就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
甘子越斜眼看过去,乱七八糟的看不出来都是什么,有似是玉石做的小玩意儿,还有就是一只细鞭,这个他倒认得出来。
萧元扬走近道:“不认识?等下就知道是什么了。”
甘子越本来是坐在床边的,萧元扬进来之后,也没有起身,也没有动一下,萧元扬走近之后,忽然俯身伸出手,捏在甘子越的下巴上:“仔细看,长的还凑合。”
虽然唇干裂惨白,脸色也苍白没有血色,缺了精气神儿,却反倒比以前出现在荣王面前时的精细打扮下,更顺眼些。
甘子越蹙眉,扭了扭头,那双手的力道却很大,没摆脱掉,“放开!”
萧元扬的手指牢牢钳制住甘子越的下巴,如在打量一件物品瓷器一样端详品量甘子越的每处五官。
甘子越没有再试着摆开,被袖子半掩的手却迅速有了动作,只眨言间一片瓷片抵在了萧元扬的脖子上。
甘子越又说了一遍:“放开!”
与刚才说的话被人听而不闻截然不同,屋子里的气氛骤然发生了变化,连几步之外的那两位仆从,都紧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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