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您拨打的电话已死,请投胎后再拨

姜若棠凑近了看着陆归帆,他在娱乐圈里混了那么多年,什么好看的人没有见过,但眼前的陆归帆却有一种独特的美。

也许是人之将死,姜若棠的感知也在变化。

时间在陆归帆的眉眼间流淌消逝,世界喧嚣旋转,但他就像冰封的霜花,永远都不会变。

如果他才是父亲镜头下的主角,又能诞生怎样的经典镜头?

姜若棠忽然觉得自己眼瞎,怎么就会觉得白映川独一无二?

紧接着又自嘲了起来,姜若棠啊姜若棠,你人都要死了,竟然还有心思去管别人长得高矮胖瘦。

“放心,我不会死的。”姜若棠咬着苹果说。

“肺癌二期,你还真有自信。”

姜若棠赶紧补充:“我是指我不会主动死。”

当他不再像个陀螺一样围着白映川旋转,姜若棠花火般迅速燃烧的生命里萌生了强烈的珍惜眼前人的渴望。

他曾经对继母赵云疏充满偏见和抵触,但赵云疏在得知姜若棠得了癌症的第二天,头发白了一半。

按道理人走茶凉,姜怀远已经走了,她就算不管姜若棠的死活也没有人怪她,但这个女人却想尽一切办法给他治病。

赵云疏的儿子赵长烽从认识开始,就和姜若棠掐得水火难容。

但自从姜若棠住院之后,无论姜若棠如何对他夹枪带棒,他都隐忍不发,每天来医院给姜若棠送饭,风雨无阻。

有一次姜若棠在洗手间里晕倒了,把赵长烽吓得差点哭出来,一边把姜若棠抱回病床,一边喊医生,那一刻姜若棠都以为自己要被送去火化了,醒来睁开眼睛就是赵长烽胡刺拉碴的脸。

那也是第一次,姜若棠对赵长烽说了“对不起”。

把赵长烽吓得手足无措,“你竟然跟我说对不起?你是不是大限将至,回光返照,其言也善?”

“我去……”姜若棠真想收回那句对不起,要不是自己身体不好了,肯定会像从前一样跟着家伙狠狠干一架。

再后来,化疗让姜若棠的头发掉得更厉害了,稀稀疏疏很难看,他索性就去剃了个光头。

赵长烽给他在网上买了几个假发,都挺贵的,但是戴在姜若棠的头上,怎么看怎么像卤蛋上盖茅草。

“退掉,退掉!好难看,我不要。”姜若棠其实不想在这样的事情上花钱,“你多存点钱,以后留着买房子交女朋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姜若棠会担心赵长烽的未来,就像一个哥哥担心着自己的弟弟。

赵长烽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存一辈子也买不起,我这个体育老师连个编制都没有,谁愿意跟我在一起啊。”

听到这里,姜若棠的心揪了起来。

要不是十年前赵长烽被人抢走了体育生的名额,现在也不只是个中学里的体育老师。

人生没有如果,也走不了回头路。

姜若棠撑着下巴,细细地看着对方俊朗的五官轮廓,语重心长地说:“长烽,你一米九的个子肩宽腰细腿又长,眼睛又大又漂亮,透着一股清澈的单纯劲头。要不……你换个赛道吧。”

“啊?什么赛道?”赵长烽抬起眼来,透着清澈的好奇。

“找个富婆嫁了,我也就安心了。”

“陆归帆出差,没人能管住你了吗?”

姜若棠受到了来自赵长烽的怒火……不对,是小心翼翼的爆锤。

姜若棠再见到陆归帆是三个多月之后,他还是穿着那件深色风衣,戴着一顶毛线帽子,又配了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很薄,姜若棠能很清楚看见对方轮廓深邃的双眼。

陆归帆给姜若棠带来了一顶假发,发丝很真实,柔软中带着韧性,有一种让人安心的触感。

姜若棠很兴奋地在镜子前试戴,然后对陆归帆说:“这是我生病以后,最帅的一次。”

“嗯。”陆归帆轻轻应了一声。

姜若棠低下头,眼眶发热,眼泪一直往下掉。

他知道,这顶假发是用陆归帆的头发做的,因为姜若棠闻到了头发上的味道。

姜若棠的生命在倒计时,但是每一天都让他感觉到充实,他看书、继续画画,甚至会看陆归帆的讲课视频。

但是没想到,某天早上姜若棠醒来发现手机里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来自白映川。

“啧,娱乐圈现任顶流打电话来,莫不是问我死了没死,要不要烧纸?”姜若棠笑道。

点开微信,没想到白映川还发了好几条微信!

真的是活久见!

【若棠,你身体好些了吗?要不要回公司来上班?听说上班可以调整心情,给生活一个重心?】

呵呵,林鹿你可够造孽的。被辞退的时候我就拉黑你微信了,你是怎么做到没脸没皮还要我卖命的?

【映川很惦记你,没有你在他的身边,他很不习惯。他正在争取费导新电影的男主角,如果能选上,咖位就能抬进演技派了。你要不要一起?不会太累的,只需要陪在映川身边,跟费导聊聊天就好。】

费导一直就看不上林鹿这样说一套做一套、口蜜腹剑的品种,也认为白映川虽然长的好看但是没有灵性。

上一次要不是姜若棠用父亲的名义请他帮忙,白映川连个配角都拿不到。现在姜若棠不在了,费导更是一点面子都懒得给了,林鹿占了姜若棠那么多功劳,现在却搞不定费导,整个娱乐圈都看着呢,骑虎难下了。

【若棠,现在映川很需要你。】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姜若棠可以想象林鹿那茶里茶气的语气,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听了十年的反诈宣传,姜若棠终于对这句“映川需要你”产生了免疫。

姜若棠直接把微信签名改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死,请投胎后再拨。

没想到才刚改完,白映川的微信消息弹了出来:【我知道你在刷手机,为什么不接电话?】

姜若棠抠了抠下巴:哟,这语气,是真的白映川了。

这时候,姜若棠又刷到了那个帆船废墟头像发的朋友圈:如果有人让你不快乐,就把他彻底踹出你的世界。

姜若棠呵呵笑了起来,果断地把白映川全部联系方式拉黑。

有缘再见,欢迎来我坟头蹦迪!

今天是姜若棠的生日,他躺在病床上,手机里翻看着陆归帆的各种讲课和学术采访。

“唉,高中老师如果有陆归帆这么帅,我早就考上985了。”

“除非手术把你的恋爱脑摘掉。”

陆归帆的声音传来。

不知不觉就晚上八点,陆归帆下班了。

“摘掉恋爱脑,那不就成无脑了吗?”姜若棠弯着眼睛笑着。

“今天你生日,我跟护士长请假了,带你出去看个电影。”

“好啊!我们走!”

窗外不知不觉下起了小雪,姜若棠觉得有些冷,胸膛里就像压了块石头,喘不上气。

但是他不想回病房。

陆归帆就像知道姜若棠在想什么,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姜若棠的肩膀上,背过身弯下腰,把姜若棠背了起来。

“这条路上有很多广告牌和LED屏,你想见他,我就背你继续走这条路。你不想见他,我就走巷子里。”

姜若棠知道对方说的是白映川的广告,铺天盖地到处都是。

“走什么巷子里,我和你不配走在亮堂的地方吗?”

陆归帆继续向前走,淡声道:“他确实长得好看。”

姜若棠靠在陆归帆的颈边,猜想这家伙铁定以为自己对白映川还有留念呢。

“拉倒吧……论皮囊,你比他优雅知性有内涵。我捧他……不如捧你。”

“我以为你会说,捧他不如捧一块叉烧。”

陆归帆的身上很暖,他每说一个字,声带和胸腔的共鸣就会直抵姜若棠的心脏。

如果可以,姜若棠希望这条路长一点,久一点,让他能永远趴在陆归帆的背上,听他的呼吸,闻他的味道。

好想……一切重头再来……

别把时间浪费在不该浪费的人身上。

姜若棠感觉睡意沉沉,身体越来越凉,呼吸变得倦怠,大脑如同失重一般不断下沉。

他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而陆归帆就像感知到了一般,忽然停了下来,半仰着头。

傻瓜,这么冷的天如果掉眼泪,会冻在脸上的。

那么好看的脸,千万不要冻坏了啊……

意识越来越沉,被无形的力量拽入至黑至暗的深渊里。

身体却越来越轻,脱离地心引力的束缚,飘向高处。

耳边忽然传来闹铃的声响,“当当当当当”仿佛催人去投胎。

姜若棠猛地坐了起来。

柔软温暖的被褥,宽敞的房间,不远处的书桌上摆着一台崭新的但是却款式过时的电脑。

敲门声响起。

“若棠啊,起来没有啊,该吃早饭了!”

那……好像是娟姐的声音?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姜若棠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酸。

可是十年前父亲出事的时候,娟姐就离开了啊。

姜若棠猛地起身,踩在那双幼稚的毛绒拖鞋上,冲过去打开房门,看见娟姐笑意盈盈的脸。

而透过娟姐的肩膀,姜若棠看见了坐在楼下客厅餐桌前的父亲。

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擂鼓般的声音。

到底父亲去世、自己罹患癌症是噩梦,还是现在是一场不敢醒来的美梦?

他奔下楼去,狠狠搂住了自己的父亲。

姜怀远正在吃小笼包,忽然被儿子这么一勒,差点被呛住。

因为自己和赵云疏恋爱的事情,儿子已经和他闹了许久的冷战了,忽然之间这么热情,姜怀远受宠若惊。

“棠棠……你……你这是怎么了?”

姜若棠摸了摸父亲的头发,此刻还是一片乌黑,丝毫没有被搓磨之后的苍颓。

“爸……我就是觉得……赵阿姨也挺好的。”

“啊?”姜怀远一脸懵,怀疑儿子在说反话。

“你一会儿见她,千万别再穿那件格子线衫。”姜若棠掐了掐父亲的脸。

姜怀远一点也不生气,而是高兴儿子又跟自己撒娇了,“为什么?”

“显老,看着像赵阿姨的爹。”

“咳咳……咳咳咳……”

姜怀远差点成为第一个被小笼包呛死的导演。

说完,姜若棠就又冲回了自己的房间,拿过手机,看着上面的日历,写着十年前的8月27日,距离暑假结束还有3天。

如果自己不是做梦,如果脑海中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就是在今天他会收到林鹿的信息。

姜若棠记得,那条信息是9点半左右发来的。

果然,只听见“叮咚”一声短信提示,姜若棠迫不及待打开信息。

林鹿:【Breaking News!你最爱的白映川就要转到我们学校了!还是我们的同班同学!】

姜若棠的喉咙动了动,原来“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是这样的感觉。

他垂下眼,不紧不慢地回复:【关我屁事,早就不喜欢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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