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往事纠葛

郑玄宇看着那把旧时家里的钥匙,双眼木然,没有焦距的视线仿佛穿透时间长河回到了他十八岁那一年。

那一年,他读高三。

郑玄宇的父亲在他小学时因工去世了,母亲给人当住家保姆,每个月只有两天休息时间。

他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上学,吃饭,生活,因家境贫穷又长得瘦小,时常被人欺负。

那日暴雨,电闪雷鸣,树被风刮得呼呼作响。

他被同学锁在学校的储物间里,直到晚上十点多才逃脱出来。

夜晚的教学楼非常瘆人,闪电时而划过,照亮黑漆漆的学校走廊,只一瞬又幻灭。

水滴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学楼里显得格外刺耳,明灭交替的光影投射在教室玻璃上,让他特别害怕。

最后他砸坏了一楼的窗户,仗着瘦小爬了出去。

他的雨衣被同学拿走了,只好脱了校服包裹住书包,抱在身前顶着大雨往家跑。

也就是那日晚,他在家附近的废弃堆旁发现了傅少卿。

他满身泥泞,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脸上和身上缠着绷带,看上去狼狈不堪。

因为就在自已家旁边,又赶上极端恶劣的天气,他担心那人淋一宿雨死了,就把他捡回了家。

当时那个男人发了高烧,他把他拖进房里后,将他平放在地板上。

他双腿并拢地蹲在旁边观察这个男人,他很高大,也很强壮。

脸上虽然用纱布简单包扎着,但能看出鼻梁高挺,睫毛也很长。

郑玄宇伸出根手指在他胸前戳了两下,男人没有反应。

他小心翼翼地在男人身上巡视一遍,这才发现他身上有伤。

郑玄宇想了想,伸手给他脱掉了湿透的衣服,在拆他脸上绷带时,男人突然惊醒,一把抓捏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力气非常大,仿佛要将他的手臂折断,他眦目犀利,两只眼睛溢满血丝,胀得双目赤红。

他声音粗粝地威胁说:“小孩儿,你想死吗。”

郑玄宇那时还小,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悚然之事,当时就被那个男人吓住了。

他颤抖着说:“你受伤了,是我救了你,你不要杀我。”

郑玄宇在那个男人的威胁恐吓下,将他偷偷藏在了家里。

白天他去上课,晚上回到家还要像仆人一样唯唯诺诺地伺候那个男人,给他洗澡,上药,做饭,照顾他。

刚开始他特别害怕,那个男人有双像鹰隼一样的眼睛,他动一点报警或者求助的心思,他都能看得出来,然后恐吓一番。

他没收了他的手机,霸占了他的房间,又不让郑玄宇到别的房间睡,他只好窝在地上打地铺。

有一次他趁男人睡着了,偷出手机想打电话报警,却被他抓个正着。

当时那双嗜血的眼睛吓得他腿都软了,以为自己招惹上了什么黑暗/组织的大佬。

郑玄宇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动任何心思,二人开始了各怀鬼胎的同居生活。

开始男人处处指使他。

“小鬼,我饿了,去给我做饭。”

“小鬼,去给我买身合适的衣服,你的裤子太短了。”

“小鬼,重新给我买几卷纱布回来。”

“小鬼,和我出去走走。”

“小鬼,过来。”

那时他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是他人生的煞星,生活暗无天日。

直到有一天,他放学路上被同学欺负,他们围着他踢踹殴打,指着他谩骂嘲笑。

那时,他蜷缩在地上,和暴雨夜时那个男人同样的姿势。

他有时想,他当初头脑一热把男人带回家,也许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和自己被欺负时一样。

就在他想着等他们打够自己,就会放过他时,那个男人出现了。

他就像英雄一样,把欺负他的人全揍了一顿。

然后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扛在肩上,对着所有欺负他的人说:“他是我的人,你们再敢欺负他,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从那以后,学校流传出他认了个厉害老大的传言,他的生活也因他而转变。

他记得那日晚,他第一次主动找到男人,试探地问他:“我可以上床睡吗?地上好凉,我很瘦的,不占地方。”

男人冷眼看他,就在他以为会被拒绝时,他说:“你睡觉老实吗?如果不老实,我会把你踹下去。”

就这样,郑玄宇有了床睡。

高三的生活非常紧张,郑玄宇每天都要学习很晚。

之前男人没有理会,后来看他始终点着灯,就不耐烦地叫他上床。

“我卷子还没做完,你先睡吧。”

自从男人救了他,郑玄宇便不像以前那么怕他了,他甚至觉得这个男人比他学校的同学还要好。

男人烦燥地走过来,看了一会儿,惊讶道:“这是高三的题?”

郑玄宇点点头。

男人诧异地看他,“你读高三?你不是才十三四岁吗?”

郑玄宇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十八岁了。”

男人欺近他,仔细打量他的长相和身材,狐疑问:“你怎么长这么小,你有一米六吗?”

那时的他又瘦又矮,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皮肤白白净净,属实像个小孩,也难怪男人误会。

郑玄宇心有不服,嘀咕说:“当然有,我一米六七。而且我不叫小鬼,我叫小雨,下雨天的雨。”

那时,他在男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他记得那一晚,男人拿过他的卷子,把他空着的题挨个讲了一遍。

男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他讲话,除了做题之外,还记得他的声音非常好听。

男人很博学,懂的东西也很多,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他教他搏击格斗,带他锻炼增肌,教他打架防守,遇到不会的题,他还能给自己辅导一二。

那时,他妈妈每个月会回家两天,他就把男人藏在自己的房间里。

每次吃饭他都要盛两大碗,偷偷拿回房间给男人吃。

有时放学,他还会顺道买些水果饮料回来孝敬他。

男人打趣说像养了个儿子,郑玄宇听了不高兴,他说你没比我大几岁,我应该叫你哥哥。

在男人的影响下,郑玄宇逐渐有了自信。

有一次放学,他再次被人堵住去路,他没有畏缩,和对方扭打起来,那是他最勇敢的一次。

回家后,他脸上挂了彩,但眼睛却特别明亮,他高兴地和男人显摆:“没打输。”

男人先会夸赞他,然后再问他打架的细节,指出他的漏洞,指导他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要如何应对。

男人和他一对一的演练,教他如何反击,郑玄宇被男人像小猫崽一样摔来摔去。

他不服输地爬起来,一次次地冲上去,最后一次,他勾住男的小腿,抱住他的腰将他压倒在地,混乱中不小心亲上了他的嘴唇。

当时他吓坏了,男人却舔了舔嘴唇笑着问他是不是初吻。

那时他脸红得像个大大的番茄,也是从那时起,他对他萌生了爱慕。

次日放学,男人竟然破天荒地去学校接他了。

他骑着自行车,后面驮着男人,累得他满头大汗。

但他心里却特别开心,他迎着夕阳,脸上的笑容格外洋溢,仿佛身后承载的是他绚烂的人生。

从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男人都会去学校接他放学,虽然他只是站在校门对面,却足够给他撑腰。

郑玄宇的生活,也从那时起看到了曙光。

朝夕相处,他爱上了那个哥哥,他不再惧怕他,和他说话也多了起来。

他带他坐在屋顶的阁楼看夕阳,夜晚看繁星,给他讲述自己以后考上大学的打算。

他告诉男人,以后他也要在玻璃墙的大厦里工作,胸前也要戴蓝色的工作牌。

男人当时被他逗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晚上打雷,他趁男人睡觉偷偷往他怀里钻,男人被扰醒,垂眸看他说:“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在勾引我。”

郑玄宇情窦初开,满心满眼都是他,他小声说:“哥哥,我有点喜欢你。”

男人没有给他回应,却伸手抱住了他,紧紧地把他搂进了怀里。

他说:“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

郑玄宇说:“我什么都不要。”

男人说:“你和我在一起,可能会有危险。”

郑玄宇说:“我不怕,如果有人要害你,我就把你藏起来,如果有人把你偷走了,我再把你捡回来。”

男人当时看了他许久,最后在他嘴唇上沉沉地印上一吻。

郑玄宇和男人在一起生活了近三个月,从畏惧到喜欢再到依赖。

两个人相依为命般地彼此陪伴一起生活。

男人脸上始终缠着纱布,他说是为了保护他,因为他的脸一旦被认出来,就会给他带来危险。

郑玄宇就提议和他拍一张照片。

男人犹豫片刻,答应了。

那天,他站在阳光下,男人靠坐在墙边,他腼腆地说想和他亲近一些拍。

男人看了他几秒,把他拉过来抱在怀里,二人拍了唯一的一张合影。

郑玄宇思绪回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突然消失的哥哥,那个他找遍了家附近也没找到的哥哥。

那个没有留给他只言片语就离开的哥哥,那个他又爱又恨深埋在心底的哥哥,竟然就是傅少卿。

郑玄宇痛苦地捂住脸哭了起来。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两次都栽在了同一个人手里。

是造化弄人,还是命数如此。

兜兜转转,不同的城市,他们以不同的身份再次相遇。

他阴错阳差地做了自己的替身,又一次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面对,是他引狼入室,是他把那个男人藏了起来,是他给家里引来祸事,是他害死了他的妈妈。

他那时明明发现了男人的异常,发现了他与外界联系,发现了有人暗中跟踪他,发现了家里被人翻找过,可是他依旧一意孤行地把那个男人藏了起来。

他想保护他,他舍不得他走。

最终,男人不告而别,而他落得个家宅覆灭的下场。

一场大火,烧光了他的所有,他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妈妈也因为他变成了植物人。

他背上一身债务,被迫独自闯荡,过着昏天暗打工还债的日子。

初次相遇他失去了家,再次相逢,他失去了妈妈。

真是孽缘。

往日的伤疤被残忍地撕开,这么多年逃避的真相被赤/裸地摊在眼前,他的良心再也无法蒙混过关。

他悲观地想,他和傅少卿注定不该在一起,这是他们的命数,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们都不会有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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