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这一层离甲板很近,走廊里还残留着一点深夜海风潮湿的气息,和羽柴寻身上尚未散去的酒气糅杂在一起。

也许是不需要在醉鬼面前演戏的缘故,安室透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但当对面的青年笑着叫他的名字,他的眼底还是闪过了片刻异样的情绪。

只是消失得太快,连羽柴寻都没有注意到。

他只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体贴周到地扶住了,耳边传来安室透回到营业状态的温和声音:“我带你回房间吧。”

羽柴寻当然配合,听话地点了点头。

走进客房后,安室透先是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四周,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并没有消失,房间里应该也有监控和窃听的装置。

这艘游轮的主人倒是够小心。

这是一间豪华套房,内置一个会客厅和一间带浴室的卧室,安室透没有直接去寻找那些隐藏在房间角落里的装置,他先是走到会客厅帮羽柴寻倒了一杯温开水,然后装作什么问题也没有发现地走到床边。

羽柴寻安静地蜷缩在床上,他睡觉的姿势会让人想到没有安全感的野猫,眼睫垂搭下来的阴影在安室透靠近的时候微微颤动了一下。

安室透耐心地把水杯递到他的唇边,这个动作让他下意识想起几天前的事情,羽柴寻也曾经这样给他喂过水。

喝了水之后,羽柴寻的目光清明了一些。

“抱歉……麻烦你了。”

安室透摇摇头表示不用在意。

“对了。”

羽柴寻似乎想起了他们这次过来的任务,看向安室透正要开口询问对方的进展如何,就被突然凑到他面前的安室透捂住了嘴。

床边是最可能安放窃听器的位置。

好在羽柴寻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想了想,他从行李包里找到一只水笔,然后指了指自己的手掌。

写在手上随时可以洗掉,比纸张要保险一点。

安室透会读唇语,事实上组织的行动组成员几乎都会一点,不过身为后备技术人员的羽柴寻并没能点亮这个技能点。

安室透这次潜入其实没有做太多的事,那个金发男人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但安室透一开始的目的本来也不在这里。

他大概摸清了那一层的基本结构,包括一个隐藏起来的逃生通道。

甲板层上其实也有类似的逃生准备,按照安全标准来说这些都是必备的,奇怪的是罗斯维为什么要特意把那里藏起来。

这代表在宴会开始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宴会上一定会出现意外了。

还不是一般的变故,普通的骚动根本用不上这些准备。

就算他和其他人的交易被撞破了,这里几乎全部都是罗斯维的人,只是这种情况的话,会需要用到逃生船吗?

安室透把自己知道的信息简略地告诉羽柴寻的时候,心里也同时在整理思路。

他不会看轻罗斯维,一个在官方档案上始终保持清白干净的履历,同时只是见了羽柴寻一面就安排上监控窃听全套装备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想不到组织的打算。

朗姆猜测罗斯维是找到了更大方的买家,安室透却觉得没那么简单。

只是为了一点短期利益,就能说动对方得罪组织吗?

安室透甚至在想,罗斯维手上的那批连组织都眼热的货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毕竟在正式交易之前,罗斯维就率先毁约了。

但罗斯维的目的又是什么……

羽柴寻注意到安室透书写的笔尖一顿,但很快,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垂了眼。

等安室透写完,羽柴寻才一副像是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忽然拿过笔在安室透的手掌上写字。

安室透本来正思考着罗斯维的事情,羽柴寻突然的动作让他条件反射地警觉起来,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非常冷漠,直到视线落到羽柴寻身上,安室透才倏地反应过来。

这不是个好趋势。

因为这代表他刚才居然自然而然地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甚至直到羽柴寻有所动作才注意到对方还待在自己身边。

在组织成员身边需要随时保持警惕,如果刚才在旁边的不是羽柴寻,而是朗姆或是其他代号成员,只凭那几秒钟的疏忽,就足以让他送命了。

更何况在羽柴寻身边……他其实需要更小心谨慎才对。

压下那些情绪,安室透将心思重新放回到自己的手掌上,羽柴寻正在那上面写字。

安室透并不需要去看,凭借笔尖的走向触觉,他也能大概判断羽柴寻写了些什么。

忽然,他的瞳孔微缩。

羽柴寻只写了一句话。

——在大厅的楼梯那里,我好像闻到了汽油的味道。

羽柴寻用的是好像,这代表他其实也并不确定,尤其是当时他还喝了不少的酒,但安室透却觉得这大概率是真的,因为再怎么醉酒,汽油的味道也是很好辨认的。

而像这种类型的大型船舶,一般也不会选用汽油做燃料,而是重柴油之类专用燃油。

更不会让羽柴寻在大厅里闻见。

安室透忽然想到自己刚才在外面遇到的几个行事奇怪的家伙。

他们看起来和罗斯维的人并不是一伙的,但也绝不是普通人。

汽油,疑似来自其他Mafia家族的成员,从来没有正式出现过人前的货物,还有被藏起来的逃生船……

他在钓鱼。

如果是这样,那这艘船上一定还有——

“安室君?”

羽柴寻被对方陡然变化的神色吓了一跳,但安室透现在显然没有时间解释什么,只留下一句“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匆匆离开了。

羽柴寻没有追上去,过了大约十几分钟,他才随意地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波涛汹涌的海面。

三,二……一。

头顶的灯光倏地停灭,房间像是被窗外的夜色完全侵蚀。

何必一定要等到第三天,这场戏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

突来的停电立刻就引爆了宾客的恐慌。

“老板,”其中一位保镖看着脸色铁青的罗斯维,声音低沉,“配电室的人全部被打晕了,我们过去的时候没有看见其他人,想要恢复供电至少要两个小时。”

“监控呢?”罗斯维冷声道,“在配电室出现变故之前,负责监控的人就没发现什么不对?”

保镖的身体更加僵硬了:“监控室也遭遇了毁坏,而且那边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中了迷药……”

都是废物!

罗斯维确实想要制造混乱,但绝不是现在,站在他旁边的副手也一脸凝重。

“老板,那我们原先的计划……”

今天晚上为了那批货过来的势力至少有五个,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家伙,当然,这一切都在罗斯维的计划之中,因为他一开始要的就是把这些人全部聚集到一起。

很少有人知道,罗斯维其实并不是独立.军.火.商,他是有自己所属的Mafia家族的。

只不过他的家族因为之前被其他势力联手阻截,这些年已经越发没落,甚至几乎看不到有关他家族的任何信息,而现在家族里的几个关键成员里面,也只有他混得还算不错,但就算如此,罗斯维也不敢向外界表现出半点自己有所属家族的信息。

可就在不久前,罗斯维的身份信息隐约有些暴露,周围一直有人闻着风声过来试探,让他不得不开始考虑后路。

实力不足就崭露头角,最后只会得到被消灭的结局,罗斯维已经深刻理解了这一点。更何况一旦知道他的家族还在苟延残喘,那些曾经阻截过他们的势力一定会过来斩草除根。

而摆脱那些纠缠质疑的最好办法,就是让罗斯维·斯图尔特这个身份彻彻底底的死亡。

不仅是收藏家的身份,还有他军.火.商的隐藏身份。

消灭前者很容易,但想要让后者在地下世界也彻底消失,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那批货确实存在,但罗斯维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把它卖给任何人,包括朗姆原先猜测的那个背后买家。

之所以引来那么多的势力,是因为他要这些人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并把自己的死亡消息传递出去。

当然,消息一旦传出去,他们这些人的使命也就到此为止了。

多个势力为了争抢货物最终导致游轮爆.炸失事,这就是罗斯维为自己安排的死亡结局。

虽然今天为了那批货物过来的那几个势力也并不都是曾经参与过阻截的势力,但在罗斯维看来也没有任何区别,地下世界信奉最极端的弱肉强食,他的家族因此几近毁灭,他自然也能靠相似的手段让它重获新生。

就算那些势力事后对这场事故有所怀疑也无所谓,事实上,罗斯维也早就给自己找好了替罪羊——那个即将和他做交易的冤大头买家。

毕竟死人是没有办法追债的,他们唯一能追究的,只有那个疑似最终得利的人。

这种冤大头很不好找,因为对方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更何况还有得罪组织的风险,好在那边对罗斯维的货确实感兴趣,这才能这么容易地上钩。

最后就算那个冤大头撑不住,剩下那几个势力互相扯头花也能扯很久。

但现在的情况却非常不妙,场内一片混乱,买家那边派来的人看到之后多半会产生怀疑,罗斯维原本和他们约好第三天见面,现在却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不过到了这个关头,罗斯维反而冷静了下来。

“原先的计划提前,”罗斯维冷静地命令道,“顺便联系买家那边的人,就说组织的人过来捣乱,我要和他们提前交易。”

场面混乱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背锅的人很好找。

更何况,这可不一定是污蔑。

*

另一边,安室透在缺少灯光的走廊里快速巡视。

他暂时还不清楚罗斯维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有一点已经很清晰了,这个疯子从一开始就打算炸掉这艘船。

安室透可以对黑吃黑的戏码无动于衷,但待在这里的可不只是Mafia的人。

他原先不想打草惊蛇,破坏配电室也是无奈之举,但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一来,场面如果不够混乱,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进入某些可疑地点,二来,如果等到罗斯维的计划正式开始再动手,事情恐怕就来不及了。

只有打得对方措手不及才能创造机会。

自己的脸应该也被监控录到了——他实在没有时间去管那些,安室透冷静地想道,现在首要的还是去找到那些被罗斯维隐藏起来的炸.弹。

罗斯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去动那些东西,除非他自己也想死,但他不会一直坐以待毙,自己必须要在对方反应过来前解决一切。

动作要快。

还有那家伙,安室透脑中忽地闪过羽柴寻的脸。

他也不能出事……如果他出了问题,自己可没办法和朗姆交代。

安室透最后在一处偏僻的管道口停下。

拆除炸.弹对他来说不算太困难的事,唯一的难点在于这些东西数量不明位置不明,就算拆掉了眼前这些,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藏在角落里。

忽然,安室透的动作一顿。

……不对。

他拆.弹的技术虽然比不上松田阵平他们,但作为特训班里的优等生,安室透对各种类型的炸.弹结构都非常了解,但眼前这些明显不太一样。

安室透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得非常古怪。

假的。

就算这些假货做工再怎么精妙,甚至连安室透都是拆开之后才发现问题,但假货就是假货,引.爆之后除了让人免费欣赏到一场电子烟花外,这些东西不会有任何危害性。

罗斯维当然不可能做这种完全没有意义的事。

是有人在游轮启航前就替换掉了所有炸.弹。

——是谁?

*

大厅的喧闹声和夜晚呼啸的风浪声夹杂在一起,罗斯维神情凝重地回到自己的卧室。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必须要搞清楚自己的计划到底是从哪一步出现了问题。

有微凉的海风吹过他身边,冷风能让人的脑袋清醒,但罗斯维只觉得心情越发烦躁。

等等——

他的卧室里怎么会有海风?

几乎是一刹那,罗斯维就拿过桌边的手木仓,迅速转身对准了门口。

房门开着,年轻的画家姿态随意地靠在门框边上,看见罗斯维的木仓口,他脸上也没有露出任何害怕的情绪,甚至友好地朝他笑了一下。

“晚上好,罗斯维先生。”

但罗斯维显然深知废话多死得快的道理,二话不说就朝羽柴寻开了一木仓。

炽热的子.弹几乎是擦着羽柴寻的衣服穿过,羽柴寻微微皱了下眉,安室透的洞察力很强,他不希望自己的衣服上有太多不必要的痕迹。

不过他当然不会指望罗斯维能在这方面体谅自己。

羽柴寻的动作非常轻巧,三发子.弹落空的间隙,罗斯维已经感觉到自己和对方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

罗斯维的木仓法不弱,这种近距离的对战更是他擅长的领域,但羽柴寻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幽灵,他的速度看起来并不算快,更贴切的形容其实是精准。

他永远能隔着极小的距离躲开自己的攻击,这种闪避方式按理来说容错率很低,偏偏羽柴寻就能做得无比顺畅,甚至游刃有余。

还剩最后一发子.弹的时候,那把木仓已然落到了羽柴寻的手中。

他的手指搭在扳机上,动作看起来非常随意,仿佛随时都能让罗斯维重新扳回一局,但罗斯维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分生死的对决是很简单,你如果干不掉对面,那最后死的就是你。

这就是组织培养出来的成员吗……

罗斯维闭了闭眼:“我输了,但我想知道一件事。”

羽柴寻歪了歪头,示意他说。

“是谁背叛了我,”罗斯维心有不甘地看着羽柴寻,“让我死个明白。”

事故发生后,他就命令手下在门口守着,禁止其他人出入这里,执行命令的都是他的心腹,并且身上都有紧急通讯装置,这里没有其他通道,羽柴寻如果想要进来,就必须通过他的那些手下。

羽柴寻也许可以一招放倒他们,但绝对做不到无声无息。

但事实就是,直到羽柴寻出现在他房间门口,罗斯维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是他的人主动把羽柴寻放进来的。

什么情况下他的人才会主动放人进来?

答案不言而喻。

但听到他的问话,羽柴寻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不好意思,因为你刚才直接开了木仓,所以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自我介绍。”

“萨莱特,这是我之前和你交易时用的名字。”

冰凉的木仓口贴在他的太阳穴,落在罗斯维耳边的声音却堪称温文尔雅。

“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冤大头,罗斯维先生。”

平安夜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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