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校园。

秋日阳光剪影照在树梢，金黄银杏树布满校园。宽阔操场上人声鼎沸，大学生特有的朝气蓬勃溢满整个校园。

青春洋溢，风华正茂。

周光霁感叹一句，将视线移回面前悬挂的优秀学子展示墙。大红背景展板上，林寒严肃认证，庄重得好像下一秒要在国旗下讲话。

头发修得干净利落，眼神澄澈清明，嘴巴紧紧抿着，周光霁都能下到他垂在身边的手握得多紧。穿着灰色破旧运动服，衣领却折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昂扬向上、认真学习的好孩子。

比现在含情带水、故意勾人的模样可爱多了。

周光霁臭屁嫌弃地噘噘嘴，眼里却带着浓厚笑意，轻轻勾了勾照片中林寒的脸。

校方领导看见，主动和他介绍：“这是我们每年最高额奖学金获得者的优秀展示墙，每一位都非常优秀，在不同行业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当然，您指得这位也是……”领导随周光霁视线看去，蓦得一顿，小声问身后的人，“怎么这张还在上面？”

被问的人不知叽里咕噜回答什么。周光霁眼一暗，像是单纯好奇般含笑问：“这个学生怎么了？”

“也没什么。”周光霁一口气给学校捐出两栋教学楼、三座实验室，校方直接把他当菩萨，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只是风评不太好，他没有读完大学。”

周光霁眉尾一跳，想起之前确实有黑粉用“未毕业”来攻击林寒，不禁问道：“怎么回事？”

校领导说：“这个学生当年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招进来的，第一学年的表现出类拔萃，包揽各科全系第一，还被他们院最资深的沈教授破格收入课题组。”

“只可惜，农村孩子没见过世面，第二学期就被城市里的繁华迷了眼睛，放着好好的学不上，跑去酒吧卖酒。跟不同男人厮混的照片在学校内网传得沸沸扬扬，轰动整个学校。”

“出于对学校声誉的考量，教务上找他谈过几次话，后来就休学了。”

“休学？”周光霁皱眉，“不是退学？”

“不是，就是办理休学。我记得格外清楚，当时校方想让他直接退学，但他不肯，苦苦哀求，后来保留学籍，办了休学，但再也没回来过。听说现在在小何总的公司，也算是条出路。”

周光霁面无表情附和地点点头，像是不经意又开启另一个话题：“说起小何总，我记得他也是贵校的学生？”

“是的。”领导瞬间立刻换上“与有荣焉”的表情：“小何总当年也十分优秀，只可惜后来出了国。哦，对了，他和林寒还是一个宿舍，要么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呢。”

“这么说，林寒和小何总还是同个专业？”

“那倒不是。”校方丝毫不察，“他们是个混合寝室，哪个专业的都有，林寒还提出过想换宿舍，回到本专业宿舍，但床位不够就没有换成。”

周光霁平淡地“嗯”了一声，看看照片上认真严肃望向镜头的懵懂少年，提步走进办公大楼。

签约仪式顺利举行，校领导眼尾炸花，恭恭敬敬将小周总送上车。

方秘书坐在副驾询问：“小周总，回公司还是去……？”

周光霁想了想：“先回家吧，去老宅。”

方秘书点点头，给司机一个眼神，黑色商务平稳地驶出A大校门。

周光霁坐在后座，一言不发望向窗外。

方秘书从后视镜看他一眼，同样沉默。

“明天……”周光霁像是要说什么，又半途放弃，“算了，明天再说吧。”

车载着他们一路驶进庄园，停在半山别墅前。

难得的一个周末，周大一家三口都在家。周棠不知又因为什么惹了周大生气，直往嫂子身后钻。

嫂子一边护她一边宽慰他哥：“小孩子爱玩很正常，你也别太生气，再气坏身体。”

周光霁往里进的脚步猛一顿，终于明白这些天来的不适感从何而来。

林寒从没有喊过他的名字，甚至一直称呼他都是“小周总”和“您”。

周光霁轻笑，垂下的脑袋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

您。

多么生疏又尊敬的字眼。

尊敬到这么久，他都没察觉出任何不对。林寒这是不相信他。

因为不相信，所以尽管“陪睡换角”是假料，也选择隐瞒不说；因为不相信，所以过往从来不提；因为不相信，所以什么都不告诉他，自己承担。

周光霁嘴角泛着苦涩，这是第一次，感觉到不被相信的苦楚。这种感觉，想吃了一万片黄连制成的药。

可是为什么？

是他表现得不够好，没有给林寒足够的安全感，还是说……因为他看上去太不可靠了。

周光霁垂眸看着鞋尖，难过又无助。

周棠第一个发现她小叔叔回来了，嗖一下从妈妈身后窜出，一溜烟儿抱上周光霁的腰：“小叔叔，爸爸在发脾气。”

周光霁把她抱起来架在臂弯，托着她超周大走去。周棠连忙转身埋头在周光霁肩窝装鹌鹑。周光霁好笑，拍拍她的背喊人：“哥。”

周光霖点点头，不认同的目光从周棠转移到周光霁，正要鸡蛋里挑骨头，就听见他这个万年迟到早退、梦想躺平一生的不求上进弟弟突然开口说：

“最近公司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一瞬间，周大、周夫人、周棠，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每个人眼中都布满震惊、诧异和不可思议。

周光霁：？

“怎么了，我就是想为公司出一份力，至于吗？

周棠：“小叔叔你终于幡然醒悟准备和我争夺继承权了吗？”

“那倒没有，继承权还是你的，这个罪还得你来受。”周光霁扯扯嘴角，毫不留情。

周棠撇嘴，十分嫌弃：“上进还不上彻底，上到一半真没劲。”

周大不动声色打量，一双眼睛镭射线似的把周光霁看个透彻，点点头对他说：“跟我来。”

周夫人手一摆，周棠呲溜从周光霁身上滑下，扑进妈妈怀里，剩下兄弟俩一前一后往书房走去。

枣红色庄重古朴的书房中，周光霁和周光霖一站一坐。周大没有任何铺垫，开门见山：“怎么，零花钱不够养他了？”

周光霁眼睛蓦地睁到最大，惊讶到不可思议：“哥，你怎么知道？！”

周大比他还不解：“周光霁，你到底每天在做什么？一大笔一大笔的资金往外出，我不知道才奇怪吧？”

周氏二把手心虚低下头，不敢直视一把手的眼睛。

“所以，是不够让你养小明星了？”

“不是的，哥。”周光霁急忙澄清，“林寒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怎么了？”周大问。

周光霁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拉开书桌前的椅子：“我的感觉出了问题。”

“林寒他不信任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上去不靠谱，他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所以你想进公司，让自己看上去成熟稳重？”周大问。

周光霁说不出所以然，含糊回：“差不多吧。”

周大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开口询问：“你们没有聊过这个话题吗？”

周光霁摇头。

“小霁，谈恋爱不能这样谈，你要和林寒好好沟通一下。不能因为你提供金钱，就想当然处于上位，要考虑对方的心情，给予尊重。”

周光霁瓮声瓮气说：“嗯。”又突然抬头，像是从哥哥身上索求肯定一样问：“你说他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小霁。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比任何一个人都更能感觉到林寒对你的态度，我们是第三视角的旁观者，是你们两个人之外的看客。你需要自己想清楚。”周大拍拍他的脑袋，话锋一转。

“但如果要认真上班，就不能再迟到早退，踏踏实实和方秘书学习管理产业，不能再说不干就不干，说翘班就翘班。”

周光霁虎躯一震，嘿嘿傻笑两声，和周大打迷糊：“我再想想，哥，我再想想。”

周大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跪安了。

周光霁一头扎到床上，看着满屋的林寒海报，陷入深思。

旁边的手机嗡嗡两声，是林寒发来的消息，邀请共进晚餐，一起约会。

聊天背景里的林寒笑得肆意灿烂，手上拿着周光霁硬塞给他的情侣吊坠，眼中波光流转，深情似海，像看深情款款的爱人。周光霁可耻地沉沦，心扑通扑通为林寒这个名字跳动。

“小骗子。”周光霁使劲戳戳屏幕上林寒的脸，凶巴巴道，“你最好是真的爱我。”

恨唧唧的小周总从床上翻身而起，到衣帽间拖出行李箱，收拾自己的常用衣物，顺便给林寒发条消息：

【从今天开始，我搬去金域湾，和你一起住。】

然后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等待林寒回复。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林寒的消息终于发来，上面写着：

【好啊，那我们今晚在家吃吗？】

周光霁的心狠狠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