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万珍儿入不了轮回,她手上所沾染的命魂太多,最后也只是心念一散,魂归天地了。

她消散之前,将鬼婴从郑夫人身上引了出来,抱着那个不断挣扎,发出尖利叫声的鬼婴,她柔声安抚着:“昭儿乖,同娘亲一道走吧。”

最后,万珍儿笑了笑,说:“这样也好,不入轮回,便能永不相见了。”

根据万珍儿最后留下的指引,他们在郑宅的花园里挖出了数量惊人的尸体。

原来,郑宅里浓郁的香气都是为了遮掩地下所埋的尸臭味,鬼婴喜欢吸食生魂,便通过郑夫人的手杀了一个又一个人,但郑言却隐瞒着此事,甚至不惜从外面找些乞儿孤童来平息怨气。

郑府的护院和下人都被遣散一空,至此,这个偌大的宅院里,便只剩下了郑言和呆呆傻傻的郑夫人。

万珍儿并没有杀郑言,但她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他将每时每刻都承受剥皮活烙的痛苦和幻象,直到他寿终正寝的那一日。

孟竹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在屋内发疯尖叫的郑言,关上了郑宅的大门。

“啊……总算结束了,我要好好回去休息一下。”阿喜伸了个懒腰,慢吞吞走在前面。

她忽然想起万珍儿记忆里描述的那个人,仔细端详了阿喜的那张脸。

“张成喜最后,真的一句话都没留给万珍儿吗?”

阿喜偏头,笑了笑,声音轻飘飘的:“嗯……不知道啊。”

“你很好奇?”施允的脚步顿住,转过身问她。

“我只是替万珍儿觉得不值。”

施允不以为然地笑笑:“既然喜欢,有什么值不值的,又不是做买卖。”

快要入夜了,天色逐渐暗沉下来,不远处能透过窗户看到星星点点的烛火亮了起来。

刚刚走了一段路,孟竹便眼前忽然一黑,顿感头晕目眩,方才被施允点过的额心变得越来越烫,身体中有一股极为紊乱的灵流在体内横冲直撞。

她承受不住,弯下身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施允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孟竹一眼,对着阿喜吩咐:“你先回去。”

阿喜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孟竹身上的热度越来越高,感觉大脑都要被一把火点着了似的,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泡在了一汪冷泉之中,身上的灼烧感也减轻了许多。

她想睁眼,却感觉到冰凉的指尖点在她的额心,身体内那股暴涨的灵流一瞬间便平息下来。

“屏息。”

是施允的声音。

身体内那股灵流仿佛被什么指引,“安静下来,什么都别想,感受周围的灵气,将它们引入体内。”

在一片黑暗中,只有泉水叮咚的声响,他的声音像清冽河水淌过她的耳朵,那些躁动不安的气息仿佛一瞬间就被平息下来。

渐渐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孟竹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这片空间中什么都没有,四处都是灰的,唯有一处是亮着的,她毫不犹豫地就朝着那道亮光走去。

“钱呢?”

孟竹眨了眨眼,望着面前一群纹着花臂,嘴里叼着烟的社会人士,她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穿越了吗?

回来了吗?

下一秒,头皮上传来剧烈的刺痛感,“你特么的是不是听不见老子说话?啊?”

孟竹下意识地就是一拳朝着面前的人挥去,挥出去的一瞬间,发现自己的身高仅仅只到男人的腰部。

那双拳头,瘦瘦小小的,没有任何力量。

恍神的一瞬间,身上又被踢了几脚,耳边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脏话。

“你别以为现在有人领养你了,你那个死了的爹欠的那些钱就能一笔勾销了,要是拿不出钱来……”

她记起来了,这是她小的时候。

暴力、**、血和泪相互交织。

女人的哭声好像又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倾倒的酒瓶、满屋的烟酒味,一地狼藉的碎片,男人暴怒的拳头又朝着墙边哭泣的女人砸了下来。

“家里的钱呢?钱呢?!”

“没钱?没钱你不会去卖吗?”男人的力气好像天生具有压倒性的力量,不管女人怎么逃,怎么挣扎,都会被硬生生拖回去,怎么躲都躲不掉。

那双浑浊的,因为常年酗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孟竹,“小兔崽子,再用这种眼神瞪着我试试?”

男人打量着她的脸,吐出一口唾沫在她脸上:“妈的,一家子精神病!”

她又在哭了。

那些日夜不停的哭声仿佛刻在了孟竹的灵魂里。

她和浑身青紫的女人依偎在一起,想着,要是她也能有一双足够厉害,能够打跑坏人的拳头就好了。

为什么……会想起这个时候呢?

阴天,老旧的楼道,一闪一晃的吊灯,掉漆的门板还有斑驳的血痕,瘦弱的女人站在阳台上。

女人的头发很长,连眼睛都被遮住,风把翻起一角的广告纸吹得哗啦作响。

轰——

耳边像是一道惊雷砸下,呼吸骤停——

孟竹贴着阳台边缘,向下伸出一只手,狂风从她指间呼啸而过,什么也没抓住,什么也没留住。

要是早一点就好了,要是路上走得快一点就好了,要是今天她一直待在家里就好了。

她瑟缩在一片角落里,好累,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孟竹!孟竹!”

“喂!醒醒……”

是谁……在叫她的名字?

下一刻,仿佛从虚空中探出一只手,将她从阳台的那一角拽了出来。

孟竹睁开眼睛,意识彻底回笼,视线正对上施允的眼睛。

他浑身都是湿的,连睫毛上都坠着湿漉漉的水珠,湿透的长发贴在他的脸上,唇色很红。

他的手指好凉,像碎冰一样,正搭在孟竹的眉心,“你怎么……这么重的心魔?”

好沙哑的声音。

“我……怎么了?”孟竹抿着唇移开视线,打量周围的环境。

忽然晕过去,又忽然想起这样的事情。

施允收回手,“我之前强行打开了你的灵脉,让你的修为上涨,应该是有些心急了,我没想到你承受不住。”

“不过现在没事了。”他从水中起身,视线移到远处,“赶紧出来吧。”

孟竹看着施允的动作,才发现自己正在一片冷泉之中,应该是施允将她带来这里的。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但是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能够控制和使用身体里的那股灵流,精神百倍,精神好得异常。

用灵力烘干了衣服,她才体会到在这个修仙的世界里,会术法是多么方便的一件事。

等到她将自己收拾妥帖了,施允才从林中走了出来。

回客栈的路上,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微风习习,落日余晖,桐花城的大街上依旧热闹繁华,人来人往。

孟竹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显著的变化,首先,最明显的,就是她的手。

那些长年累月反复生出的冻疮消失不见,肿大的关节恢复正常,这是一双白净的、没有瑕疵的手。

她将手举在自己的眼前,五指张开,夕阳的余晖从指缝溜了进来,落了星星点点的光在她脸上。

“好神奇。”孟竹感叹。

张开的指缝中,她看见施允回头,红衣上的金线在落日的照映下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模糊的金边。

“真笨。”施允嘲笑她,“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吗?”

“我知道啊。”孟竹说,“我是不是筑基了?”

她的修为直接跨了一个大阶段,跳过炼气期直接筑基,从此以后,便脱了凡胎,真正两只脚踏入了修仙之路。

施允这个人,虽然难相处了点,但人好像还蛮靠谱的。

“三日筑基,比预料中慢了很多。”施允还是不太满意。

“普通人要想筑基,多的是几十上百年的,这样不是很棒了吗?”孟竹越说,越觉得没什么真实感,像是人家都勤勤恳恳地用功读书,唯有她一人在作弊一样。

“哈……”施允发出一声嗤笑,“你当我是谁?”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边的眉挑了起来,嘴角勾着一抹笑。

是属于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孟竹:“为什么帮我?”

“想知道?”

“嗯。”

“为什么?”

“好奇。”

“哦……”施允一只手拨了拨腰间玉佩的流苏,“怕你拖我后腿而已。”

“麻烦死了。”他放下手转身继续往前走,声音被风吹散,断断续续的,“你这么弱,要是……”

他走在前面,孟竹根本什么都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施允。”孟竹叫住他,有些事情她是分得清的,比如,施允本没有义务这么做,也本可以不守她这三天。

“干嘛?”他懒得回头,“有事说事,别喊来喊去的。”

“我会努力不拖你后腿的。”孟竹走在他旁边,弯下身偏头去看他的眼睛,唇角的梨涡浅浅晕开,“我们一起去仙洲吧,好不好?”

“到时候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为什么呢?这么一个他讨厌的人,却有着这么柔软漂亮的笑容。

是摄魂咒的原因吧,等他解咒回了仙洲,怎么会跟这种人有交集呢?

但是此刻,或许是因为摄魂咒的原因,他忽然不想说出那些话来。

“……随便你。”

回客栈的路上,要穿过一片桐花林,此时正是桐花盛开的时节,繁花坠了满枝,枝桠被斜斜压下,顺着林叶的间隙撒下细碎的夕光。

枝叶摇摇晃晃,粉紫的花瓣被风吹落了一地。

孟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空中落下的花瓣,一伸手,却又抓空了。

面前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的视线追琢着那个影子往上看去。

一身红衣的少年正支起一支腿坐在桐花树上,鲜明热烈,如枫似火。

他的视线自上而下看着孟竹,搭在膝上的手中正捏着不知什么时候折下的花枝,手指微微一动。

那花枝不偏不倚,正落在孟竹摊开的掌心。

“……干什么?”

莫名其妙。

“蠢死了。”施允的视线落在站在树下姑娘的脖颈上,“连朵花都接不住。”

那细白、柔软的脖颈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瓣粉紫色的花。

手中仅剩的一枝桐花被他捏在指尖反复搓揉,心口热热的、又痒又麻。

他盯着那贴在脖颈上的花瓣,将手中那枝桐花咬在了唇齿间,望着她,不紧不慢地咀嚼着。

四目相对,他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像被火烧过。

下一秒,孟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手指搭在颈侧,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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