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绮怀为何不在此处?
开玩笑,被人截杀,还要一直傻站着给人当靶子?
能杀回去当然要杀回去。
卫绮怀穿行在暗巷之中——迷蒙的雨气确实是刺杀的有利条件,但绝不足以掩盖他们的全部踪迹。
被她射下来的那个弓箭手应该就落在这附近……咦,血腥气很淡?
兴许是他中箭之后被人及时转移了。
转移了倒好,她留在箭簇上的神识印记可不会丢。
卫绮怀由衷希望他对他的雇主还有利用价值,那样她就能将他们顺藤摸瓜一网打尽,而非对着哪座不知名的乱葬岗上干瞪眼睛。
追得近了,血腥气渐渐变得浓烈起来,只是这其中却夹杂着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魔气?!
卫绮怀心中警铃大作。
她该想得到的,魔族也通过十方大阵来到了这个时代……他们甚至不惜丢出弃子也要开启十方大阵,显然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
难道刺杀她们的就是贺群背后的魔族?
可同样都是初来乍到,他们是如何知道她们的踪迹的?
卫绮怀心中焦急,竭力放出更广更细的神识,一寸寸辨认着视野里的每个可疑角落,几乎要突破自己的界限。可天道的重重压制在不知不觉中将她禁锢其中,她愈是透支自己的神识,便愈是头晕目眩。
血腥气仍萦绕不散,视野里却空无一物。
终于,眼前一黑,四面蔓延的神识撞上了什么东西,被迫收回。
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停下来歇一歇。
比体力透支还一无所获更倒霉的是,她刚倚上墙,墙头就簌簌掉了两块碎砖。
一个年轻的女声自她倚靠的墙角上方发出——
“你没什么事吧?”
“听我一句劝……”向她搭讪的人很有礼貌,也很热心肠,只是少了几分情商,以至于她斟酌了好半晌,说出口的话还是很直白,“既有眼疾,出门还是带根盲杖为好。”
她甚至不愿意确认一下我是不是有眼疾。
卫绮怀沉默了一会儿,正要否认,可是渐渐恢复光亮的视野里出现了对方的身影,以及对方衣角下滴着的……血。
血水被雨水稀释,落入墙角的青苔中,瞬间消弭无迹。
“你这……是血?”
“哦,哈,原来不是瞎子,鼻子还挺好用。”对方语气开朗,只是依旧直白得可怕,“别怕,妹妹,这可不是我的血。”
一个阴影被高高举起,应该是她举起了自己的手臂,向她示意。
卫绮怀扬起头,试图看清站在墙头上的来者。
所有被放大的感官体验在此刻骤然爆发。
是的,她所追踪的血腥气,她箭簇上的神识印记,还有那一小缕微不可察的魔气,诸般气息,汇聚一堂。
——都存在于来者掌中提着的那个身体……或许是尸体之上。
他的脊椎链接着的身体正不自然地下垂,应该是被拧断了脖子,而他的胸前正插着一支眼熟的箭,血污从他的衣角蔓延到来者褪色的旧衣袍。
死相可谓惨烈。
做下这一切的凶手,绝非善类。
卫绮怀目光一转,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位手段狠厉而严酷的凶手。
对方一身劲装短打,衣裳是寻常麻布,洗得有些发白,甚至打了补丁,身上唯一的武器是腰间别着的那把,连剑鞘都没有的、平平无奇的铁剑。
整个人乍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过得很糙的练家子。
但只这一眼,卫绮怀就知道自己绝非她的对手。
当然,即便不看对方,这也是个极其轻松就能推理出来的结论——对方如此轻巧如此自然地避过了她神识的搜查,隐匿得堪称圆融无迹,修为显然在她之上。
她来这易都真是来对了地方,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拖着尸体无所顾忌地跑墙头,大概唯有当街刺杀能与之媲美。
“这位妹妹?妹妹?”大约是见她太久没说话,练家子也无所顾忌地抛却了那几近于无的客气,又禁不住怀疑起她的眼睛,喊了几声,还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了一晃,“你是瞧不见?还是吓傻了?我这只手没血,这下总不至于——”
这人什么脑回路?
你都提着满身是血的尸体了,就不该局限于用哪只手跟人打招呼了吧?
卫绮怀刚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这下又叹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跟这人交流,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多谢道友关心。只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请道友下来说话吧。”
“啧,原来也是个修仙的……”知道她不是个瞎子,对方那少得可怜的人文关怀当即去了大半,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大发牢骚道,“还道友,天底下有几个真正志同道合的?都不过是口头客气。你我素不相识,也别装什么意气相投一见如故的了,叫我名字就好,易途。”
她从墙头上跳了下来,连带着手里拖着的那个倒霉蛋也被重重一声擂在地上。
“易途姑娘。”卫绮怀从善如流地喊她名字,并尽可能地使自己的神态表现得近乎自然,“你手里这位是?”
她的问题太自然了,以至于易途也很自然地耸了耸肩。
“他是谁?这个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半路才遇上的。”
她甚至抬起手,试图征求当事人的意见,“不如你问问他自己?”
啊,超绝松弛感。
这就是强者的心态吗。
卫绮怀叹为观止,但还是婉言谢绝,“不,这就没什么必要了。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否能告诉我此人来历……以及姑娘是如何与此人、呃、生了过节的?”
“都说了半路才遇上的,我哪里知道他来历,倒是你——”说到这里,易途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其实你最想问的该是,我是如何杀了他的吧?”
……很好,别的不说,最起码这位还是,嗯,很通人性的。
卫绮怀从容微笑,“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你认得他?”对方反客为主,上上下下地审视着她,“还是说,你是他的同伙?”
卫绮怀:“更应该说是仇人。”
“那你在这跟我白费什么功夫。”易途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简直比她还要困惑,“这个我已经解决了,你该找他的同伙去啊。”
任他同伙再怎么狂,看见您这样一个一手拧断人脖子的壮士,也万万不敢造次吧?
这下惊弓之鸟可不那么好找了……
卫绮怀暗暗叹气,转而问道:“那易途姑娘又为何杀他?”
“他是魔,没看出来吗?”对方又提起那个软塌塌的尸体给她瞧,满不在乎道,“我为何不能杀?”
卫绮怀很难确定此人是单纯的嫉恶如仇还是实力与运气恰到好处的愣头青,但是她无意纠结,只谢过对方,便要告辞。
“慢着。”
她刚转过身又被易途叫住——
“妹妹,我可是告诉你我叫易途了,那你也该给我留个名姓吧?”
“卫绮怀。”卫绮怀拱拱手,“易途姑娘,后会有期。”
她继续向前,只是还未走出五步远,便被一张无形无色的屏障拦在原地。
不可撼动。
卫绮怀停了脚步,回头看她,“易途姑娘,何故拦我?”
“不必再会,我现在就有话要问你。”
身后忽而传来异响。
卫绮怀脚下一动,堪堪避开这从天而降的掌风。
尽管如此,那掌风落地之后却并未消散,反而如影随形地缠了上来。
一言不合便动手?!这人果然不算什么正常人!
她这一招究竟是试探?还是一时兴起的捉弄?
可即便是捉弄,猛虎利爪之下的捉弄,也不是寻常人能消受得了的。
……但只要还不是真刀真枪的对决,她就未必不能得胜。
卫绮怀拔剑回刺,转守为攻,迎头击碎了易途的分两路攻来的掌风。这窄巷之中,登时寒芒四起,狂风大作,危墙动摇,山雨欲来。
“好功夫。只是不知道你这身功夫,是从哪里偷师来的?”易途的身法和她的掌风一样迅猛,也一样疾如鬼魅,转眼便站在了卫绮怀的身侧,“我可不记得,问剑山何时多了一个姓卫的师妹啊。”
问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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