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萋当然不相信赵祁所说,答应同行,只是因为自己打不过而已,她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先和他虚与委蛇,找准时机再将他甩了。
“你原本要去那庙中吧。”赵祁手朝寺庙方向指去,谢萋点了点头,他看了眼谢萋双脚,丢下句:“你等会儿我。”钻进茂密竹林中,不知干什么去。
谢萋蹲下维持着抱膝的姿势,闭目将下巴放在膝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时,面前竟生了堆火。
谢萋咬牙暗道,自己怎么放松了警惕,就这么睡着了,还好没出事。
“醒了,咱们上路吧,到庙里再好好休息。”赵祁坐在她对面,见她醒来,便将火堆灭了,大掌拍了拍用刚劈好的竹子做成的背椅,示意谢萋上椅。
“这是你做的?”原来刚刚他离开是做这个去了。
“当然,”赵祁骄傲地点头,道:“上来吧!”他又拍了拍背椅。
谢萋看他身上无任何利刃,问道:“你的刀呢?”竹子长得极好,周径约有谢萋双手合围之长,劈竹子应该用的是大刀吧。
赵祁得意挑眉,勾唇一笑,伸出大掌,掌心朝上,摊在谢萋面前道:“这不就是刀。”他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掌心有茧,还有一道伤疤,从虎口到小指,几乎贯穿整个手掌。
谢萋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惊叹,他能以一双手将竹子裁截成长短不一的几段,一根长竹断成两半,还尚可理解,毕竟他能用竹叶击蛇,想必力气不会小,可背椅的四个椅脚只谢萋手掌长短,能将竹子断成这般,实难想到。
“我自己能走,你不必……”
赵祁望着她的脚,打断她道:“你明明脚都快磨烂了,还走,脚是真不想要了。”
“那多谢赵公子了。”
谢萋犹豫一瞬,便小心翼翼地坐在背椅上,双手死死抓住两边的底座,赵祁突然脱起了外衣,谢萋“啊”地一声惊叫,迅速地跳离,手中握着银簪,尖处直指赵祁,道:“你脱衣服做什么!”
赵祁将手中脱下的外衣搁在了背椅上,一脸委屈,幽幽道:“山风太凉,我怕你冻着,谁知有的人不识好人心。”
“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原来自己误会了,谢萋将外衣抱住,坐回原位道:“因为我是恶人,自然不识得好人心啦,下次你做这种轻浮放荡的举动,先知会我一声。”她不服输,只想在言语上呛赵祁两句讨点便宜,可赵祁却神色认真。
“你才不是恶人。”
谢萋不知为何,她也没跑没跳,心却跳得有点快,真是奇怪。
他转身背上她,谢萋将外衣围住自己,她担心赵祁所做的背椅不牢靠,但好在赵祁起身,稳当当毫无摇动,她松了口气。
赵祁背起她,走得很快,却一点都不晃,他的声音不断从前面传来:
“你饿了没?我倒是有点饿了。”
“不饿。”
“当真?”
“嗯。”
“你在家中都干些什么呢?”
“读书、拜佛、抄经。”他怎么这么聒噪。
赵祁眉头皱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追问道:“就没了?”
“嗯。”谢萋将外衣拉高,显然是不想搭理赵祁的意思,却闻到一股臭味,她不死心地又好好闻了一遍,偏头看着赵祁的后脑勺皱眉,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人长得人模人样,却不爱洗澡,这也太臭了,客栈那股怪味也是他。
赵祁感到谢萋转头,他问道:“怎么了。”谢萋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不解道:“说话,哑巴了?”
“说了你可别怪我。”
“你说。”
“你是不是该洗澡了。”见赵祁黑脸,谢萋立马闭上眼睛,道:“我先睡了。”
赵祁咬牙,接着赶路,抬袖闻了闻,没有味道!绝对没有!他可是天天洗澡的。
……
“谢萋?谢萋?”
赵祁停步扭头朝肩上的热源看去,谢萋睡着了,后脑靠着他的肩背,双眉皱起,额上冒出了微微汗珠,身子不住发颤,赵祁反手去探她额头,炽热如火。
赵祁低骂一声:“该死!”将外衣扯过谢萋头顶,不让她受凉,加大步子。
谢萋睡梦中,隐约感知到一团什么臭臭的东西将她缠住,她难受极了,呼吸是滚烫灼热的,但身子却又像坠入冰窖中,她越来越冷,终于彻底地晕睡了过去。
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皮发涩,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可双目无神,茫然望着头顶的房梁,赵祁一直守在身旁,立即注意到了她的苏醒,想让她喝碗热鸡汤。
可她身子发软,人也还昏昏沉沉,赵祁只能扶起她环在怀中,一勺一勺将鸡汤喂入,好在谢萋人虽糊涂,但却十分配合,鸡汤见底后,舔了舔嘴皮子,小声道:“饿。”
“这下知道饿了。”
赵祁洗净手,将鸡肉撕成丝,又喂给她,谢萋一口一口吃下,舌尖不经意间舔过赵祁指尖,赵祁“啊”一声惊呼,身子不自禁往后便想推开她,又忍住了。
谢萋在他怀中,小脸粉白,吃饱了有了几分力气,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道:“你的耳朵红红的,还烫烫的。”抬手摸上赵祁耳朵,指尖摩挲耳垂,赵祁这下脸也红了,他拂下谢萋的手,塞进被子里,将谢萋放下卧倒,揣起汤碗便往门外走。
谢萋晕晕乎乎地又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光已亮,日影透过窗格,在床上平铺成了斑驳光影,谢萋转头,见赵祁单手支颐,精神不济地盯着她。
他倒了杯水,递给谢萋,幽幽道:“你可好睡哦。”谢萋接过,饮了几口,道:“多谢。”她昨夜如此难受,是赵祁在她身边照顾她,而且,她的视线移向脚上,她的脚上包了两块布,里面应该是有膏药,清凉舒缓,再也无刺痛难当的感觉。
此时此刻,她是真心实意向他道谢。
赵祁将水杯接过,抬手摸了下耳垂,悻悻然道:“我不要你的多谢,只要你以后别再生病就好了,照顾人也太愁人了,听见没有。”
“你可以不用管我。”照顾她这么一个病秧子,的确是费心费力。
“当然不行,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现在风餐露宿,居无定所,我当然得照顾你。”
两人简单用过饭后,赵祁便主张下山回城,谢萋不同意,她认为时机未到,启程下山,便是自投罗网,赵祁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而且有个人要让你见一见。”
谢萋问是谁,赵祁却神秘兮兮地摇头。
因谢萋身子尚且虚弱,他二人便乘马车从另一边山道下山,一位小和尚在前驾车,谢萋低声问道:“赵祁,这车哪来的?”
赵祁勾唇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马蹄声嘚嘚,马车渐行渐远,寺门口聚了几个和尚,目送马车离去,一人长叹了一声,道:“咱也算是常年打雁,今儿个却被雁啄了眼。”
“住持,咱们要不报官吧。”
“不可不可,城里的官都是什么德行,好吃懒做,若是报了官,惹怒了那人,天慈可便遭了殃。”
天慈便是驾车下山之人,住持摇了摇头,暗暗回想昨日到底是怎样惹上的这瘟神。
昨个儿是元日,城中信徒皆来寺中祈福祝祷,添香加油,寺庙住房供不应求,有价无市,早已被城中达贵顶下,不料一男一女突然闯到,那男人说是借宿,他自然不愿,婉言便要送客。
男人也不废话,桌上正摆着餐食,他抓起一双筷子,手一挥,一道残影从住持眼前飞过,只见一只筷子插在了大梁上,几乎一半没入梁中。
赵祁闭上了只眼,做瞄准状,手中剩下的另一只筷子,正对住持脖颈,禅房中烛光摇曳,男人冷笑,红唇似血,道:“全寺人,死还是活,住持你选吧,当然,选死的话,从你先开始哦。”
住持抬袖擦了擦冷汗,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这是人应该说的话吗?哼!生死就在一念之间,出家人将性命置身事外,可他不是个正经和尚啊!
他耸了,即刻点头同意,逃命似地将自己所居禅房让出,那人在身后道:“杀只鸡来,你们这没少开荤,鸡养得甚好。”
住持苦笑,这下真是老底都被摊开明面上了,第二日又依那人所言,将自己平日进城代步的车子和驾车的和尚一并给他,天慈泪眼汪汪,一步三回头,住持也无奈,挥挥手,心中暗想,倘若天慈能回来,就给他宰只大肥鸡补偿他。
虽然谢萋高热已退,赵祁任担心谢萋病情再有反复,故不许小和尚耽搁时间,一路驱车前行,不多时小和尚驾着马车到了外城附近,前方一条长队排起,城门口设置关卡,两排官兵正拿着张画像对着排队进城的车马路人一一比对,依个放行。
“小和尚,找个人问问,什么情况。”赵祁声音从马车中飘出。
“阿弥陀佛,老人家,怎么回事?”他依照吩咐,双掌合十问前边的老翁,老翁驼着背,肩上挑着担子,担子里装着自家栽的菜,是趁着节日热闹进城来做买卖的。
“听说抓个盗贼呢,”小沙弥一听,身子一颤,眼都睁大了,马绳差点都拉不住,不会是车上这位吧。
天气严寒,老翁却只穿着件破旧单衣,他咳嗽了几声,又接着道:“女盗贼将大官婢女打晕在客栈,金银珠宝都盗走,如今县老爷下令全城缉拿女盗贼,”
老翁似是有些疲乏,将左肩的担子换到右肩,叹了口气又接着道:“要我说啊哪是什么女盗贼,不知又是哪家的可怜姑娘含冤受屈,这官府何时办过好事啊!那姑娘可别被他们抓到才好。”
小沙弥听罢,心底的大石可算落下,还好是个女盗贼,车上这位是个男人,这人行事虽与那打家劫舍的盗贼无异,但自然不会是他,至于那女施主,虽沾了个女字,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谢萋听见自己成了女盗贼难免觉得好笑,一转眼,见赵祁也嘴角带笑,桃花眼上下扫视她,轻轻“啧”了声:“相府千金做女盗贼,可还得好好学学。”谢萋勾起的嘴角又转下,她白了赵祁一眼。
小沙弥天慈心地善良,问话完毕见老翁可怜,便向他买了些菜,老翁感激至极,他驾车汇入排队进城的队伍中,又听见赵祁发话:“我教你的话,还记得吧。”
“阿弥陀佛,自然记得。”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他也不是正经出家人,说个慌无妨。
皇帝信佛,大笔金银都给了寺庙,真正需要救灾银的普通百姓却是等不到救济。他们全寺的和尚都是生活过不下去的贫苦人,来寺庙里投奔了方丈,讨口饭吃而已。
他们虽是假和尚,比不得真正的修佛高僧,但也不是那些和官宦同流合污,搜刮百姓钱财的和尚,从未做过坏事。他们只骗达贵的香火钱,接济贫苦百姓。
谢萋突然说道:“我们要不然易容吧?”她还是无法相信赵祁的法子,什么也不用做,坐着马车直接进城,这太荒谬了,她可是在逃女飞贼。
赵祁自信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这进城的办法可太多了,我们大大方方的。”
谢萋将信将疑,随着马车渐渐靠近城门,能看清城门上湖州二字,马上就要检查到他们,她握拳皱眉,狠狠地道:“赵祁,如果我被抓了,你也别想好过!我一定会供出你。”
“当然,你被抓了,我决不逃。”
马车停下,只听外边守关士兵声音响起:“啊!是天慈小师傅,进城有何贵干。”士兵声音恭敬,谢萋听了颇感惊奇,她与赵祁目光相对,赵祁挑眉,似在说,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天慈答道:“阿弥陀佛,住持方丈突感风寒,寺里医药缺乏,此番进城只为寻大夫治病。”他照着赵祁所教,字字道来,说谎毫无压力。
“真是不巧,”士兵道:“昨夜城中出了事,按规定,我们得挨个搜查,得罪了。”说罢,伸手就去揭车帘,小沙弥心里一跳,忙伸手拦下道:“不行。”谢萋心中也是一惊。
“天慈,不得无礼!”这声音明明是住持方丈的声音,却为何从车中传来,小沙弥愣住,这下他可糊涂了,难道住持方丈何时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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