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厌向他侧耳。
萧忌忙低下头，恭敬道：“王爷，那百国神女胆敢欺辱您，属下有心让她受尽地牢极刑。”
王爷要带百国神女去见烨帝，想是打算当百国神女面杀了她亲外公。单只这样，连他这做属下的也觉惩罚太轻了。
不让她受些皮肉之苦，王爷的十年之恨，岂不白白妄恨。
赢厌沉了一下，问：“你可曾听过打是亲，骂是爱？”
萧忌颔首：“回王爷，民间父母望子成龙，难免要动手打骂不听话的子女，寄希望棍棒之下子女孝顺听奉，所以才有了打是亲，骂是爱一说。”
他疑惑看赢厌：“王爷从哪里听来的这话？”
赢厌向身后茅草屋侧耳。
萧忌看懂他意思，忙道：“王爷，那百国神女定是在骗您，有心占您便宜。她与王爷素不相识，打骂您……”
说到这里，萧忌满目不敢置信，震惊问：“王爷，百国神女带您去了云榭天，还打骂了您？！”
萧忌顿感心痛如绞。
他家王爷为策划杀百国神女不愿踏出寂渊，对外界事物一概不知，事事懵懂。那黑心肠的百国神女，看出王爷好骗，竟骗王爷打骂他，是为他好。
萧忌愤怒看向茅屋！
赢厌暗暗皱眉：这次有苏虞虞没骗他，原来真有打是亲，骂是爱。
他无视萧忌的愤怒，淡淡道：“去吧。本王与有苏虞的事，无需你多嘴。”
萧忌跪了下来，仰望着他，眸底含泪，悲恸道：“王爷，百国神女身有神骨，您可不能轻信她的话啊——”
赢厌声音冷了下来：“听令！”
萧忌脸色一变，将头低了下来，压下满心悲恸，磕头应：“属下听令。”
他站起身，见赢厌往茅草屋走去，待他走远后，小声喊：“鳌厉？”
鳌厉如鬼魅出现。
萧忌看着赢厌的背影，问：“你可知王爷上了百国神女的当？”
鳌厉蒙着面，阴冷看茅草屋：“知道。鳌厉还知道，王爷未必真恨百国神女。”
萧忌转过头。
鳌厉仍是一身黑衣，左袖空荡，空荡的袖管他被塞到后腰。
萧忌愣怔看他，他手臂？
鳌厉冷声道：“鳌厉打伤了百国神女，王爷为此斩断了鳌厉伤百国神女的手臂。”
萧忌震惊瞪大眼。
王爷恨百国神女十年，为何会因鳌厉伤了百国神女，斩断自己属下的手臂？
鳌厉看他一眼，冷冷道：“别问我，我不知道。”
王爷本就是喜怒不定的性情，他不想猜，也不敢猜。
萧忌再次转头去看茅草屋。
那间低矮的茅草屋前，神虞开了门，赢厌站在门外，似在与她商量什么，神虞砰然关了门。
赢厌站在关闭的门前，有些手足无措，却没离开。
萧忌看到那一幕眼前一黑。
不会是他想的那种吧？！
茅草屋的门忽又开了，神虞站在门内，抬手打上赢厌的嘴唇。赢厌不见生气，抓住她手，这就要挤进门。
萧忌脚下一个踉跄，仰头看天，被震撼到无法言语。
鳌厉看着那一幕，叹道：“王爷方十七。”
他因王爷之故恨百国神女，却又不得承认，这位百国神女一身神圣，无关男女，见她者都觉她可亲可近。
他作为属下的，知晓主上少年心动是场错误，不知怎劝。
神虞将脚挡在门前，阻止赢厌挤进来，目光却看向远处。
赢厌挤了一下，见挤不进去，怒道：“有苏虞，让本王进去。”
神虞看清了远处鳌厉没了手臂，目光来到赢厌脸上，道：“鳌厉的手臂，是你所伤？”
赢厌耳根有些红，不自然地道：“只有本王可以杀你。”
神虞移开脚，道：“让他们过来，本座有话问他们。”
赢厌正要挤进去，听到这话身影一顿，恶狠狠地攥紧她手：“有苏虞，本王警告你，他们是本王的手下。”
神虞将手从他掌心抽走，看着被他攥红的手指，皱眉道：“不愿你就出去。”
萧忌、鳌厉看着那幕，皆黑了脸。
赢厌低沉的声音，含愤在他们耳畔响起。
“过来，有苏虞要见你们。”
低矮的茅草屋，烛火昏黄。
神虞端坐着，唇角噙笑。
萧忌、鳌厉并肩走进来，抬眸看着银发银眸的她，继而看站在她一侧的赢厌。
赢厌面无表情地道：“行礼。”
两人只得跪了下来，向她行大礼，磕了三个头。
赢厌又道：“多磕三个。”
两人黑着脸，再次磕了三个响头。
神虞略带诧异抬眸看赢厌，眸底流露出几分内疚。
前世的她嫁给神阙以后，只有赢厌仍将她视作百国神女，而非是神虞后。
他固然作恶多端，灭绝人性，却对她异常敬重。她为百姓杀了他，纵然问心无愧，站在有苏虞的角度，她是欠了赢厌一条命。
赢厌感知到她视线，脸颊微红，羞愤吼：“看本座做什么？”
他吼过，向神虞侧耳，想听她的回答。
神虞碍于光线昏暗，没看清他微红的脸，眸带内疚看着他，道：“麒麟一直都有向善之心，是本座错了。”
赢厌将脸转了过去，嘴硬道：“本王天生恶人，从不向善。还有，别以为你这样说，本王就不恨你，不杀你了。”
神虞敛下内疚，去看跪在地上的两人。
鳌厉因有一身隐遁术，从来神出鬼没，她前世并没见过他。
而萧忌，她却是见过的。
在那个两分的天下里，萧忌是赢厌的大总管太监，与鳌厉一般忠心于赢厌，不少助他做灭绝人性之事。
神虞看向鳌厉失去左臂的袖管，问：“手臂可还能寻到？”
鳌厉躬伏地面，惊讶看她。
神虞抬手，示意两人免礼起身，道：“你们是麒麟的左右手，麒麟又是本座的神子，你这手臂因本座而断。本座既然看到了，总不能坐视不管。”
鳌厉站起身，怔怔看着她。
她坐在昏黄的烛光下，一身圣洁，唇角噙笑，一双凤眸瞳色银白，满是对他的怜悯。
鳌厉屏了息，有些不知所措。
赢厌冷着脸，将身挡在了神虞面前：“没听到？去捡你的手臂！”
鳌厉回了神，忙颔首，鬼魅般凭空消失。
神虞只好相隔一个赢厌，对萧忌道：“你过来些。”
萧忌心下冷笑，好个百国神女，果不是一般人。她想对他们施恩，动摇他们对王爷的忠心，他可不是鳌厉那蠢货，断不能被她动摇了对王爷的忠心。
他走上前去，站在神虞面前。
萧忌是个中年人，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布，仅露出一双眼，眼窝微深，双眸极黑，精明有神。
神虞见他身型高大，站姿恭顺，黑衣衣摆下，右脚膝盖微弯，与左脚的笔直有异。
她看了一眼，大抵清楚了他是天生的跛足。她前世一心皆在神阙身上，并没发现，想了想，道：“你腿脚不便，今时有一身武功在身不显，年迈后难免受苦。”
萧忌冷冷道：“不劳神女费心，萧忌只知对王爷尽忠。莫说仅是跛足，萧忌纵是没有腿，也会爬着完成王爷之令。”
神虞笑道：“你有此忠心，本座为麒麟开心。本座虽有一身祝由术可为你治好跛足，得知你这样的忠心，怎好耽搁你对麒麟尽忠。”
萧忌摸不清她套路了。
她不是要对他们施恩吗？
神虞笑眼看他，道：“本座让鳌厉去捡手臂，有心为他还圆臂膀，是因他手臂为本座所断。他身为麒麟的属下，若因此事对麒麟心有不满，岂不是本座的过失。至于你，你跛足乃是天生，与本座无关，本座何需为你医治。”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看向赢厌道：“况，你们是麒麟的人，本座本就不好逾越麒麟擅自为你们医治。麒麟不知世事，你们却不同，到了你们眼中，岂不误认本座有心对你们施恩，好拉拢你们之心。”
赢厌向萧忌侧耳，问：“萧忌，你在怀疑有苏虞对你们施恩有意拉拢你们？”
萧忌颔首：“回王爷，萧忌确有此念。”
赢厌满意颔首：“你看对了。可她不知你们，你们是本王的人，纵受她恩情，来日也不会心向于她，更不会背叛本王。”
他对神虞道：“有苏虞，本王不妨告诉你，你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是好人，哪知他们这等恶人，恶行恶道，纵死也不改恶心恶骨。
神虞笑眼看两人：“看来，麒麟很是了解本座。”
赢厌将下颌一仰：“这世上最了解你有苏虞的只有本王。”
他知她想用祝由术为鳌厉治好左臂，其后的意图无非是想让鳌厉感激她，进而为她所用。
可她不了解鳌厉，鳌厉不会感激她，更不会为她所用。
她为他的属下治伤，他知道她意图，无需拦。
他对萧忌道：“萧忌，有苏虞要为你治伤，你要好生谢她。要知百国神女的祝由术从不轻用，能为你治伤，是你的荣幸。”
萧忌见赢厌没被她蒙蔽，马上跪了下来，对神虞叩拜道：“萧忌谢百国神女为萧忌治疗残腿。”
神虞笑意不改，一指赢厌，道：“你应多谢本座一次，你主上的双眼，一个月后便可与常人无异。”
萧忌忙去看赢厌。
他才注意到，王爷双眼没蒙眼绸。
他跟了王爷十年了，还是第一次见他不蒙眼绸。
以往，王爷最厌别人看他双眼，敢直视王爷双眼之人，无不王爷亲手剜了双目。
王爷这番变化，是因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