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厌看着她眸，直到在她眼底看到了自己，唇角完全舒扬着。

“是。”

神虞怔愣了一下。

他是人魔，本该不知喜怒哀乐。前世的赢厌，她与他不太熟，无法评判。可今生的赢厌，知愤、知怒，而今甚至是发自内心地笑了，早已不再是她认为的那种人魔。

神虞心中有种怪诞感。

她抬头看天，满目悲悯。

执笔人创造的赢厌，果然变数横生。

她问：“麒麟，想知什么是德吗？”

赢厌看着仰头看天的她，颔首：“想知。”

只要她肯这样陪着他，他什么都想知，什么都可听她的。

神虞放下头，主动牵起他手，缓声道：“帝王不可无德，只有有德的帝王，才可被百姓拥戴。本座更愿称这‘德’为一颗爱民之心，有了它，麒麟也可做个好皇帝，为后世称颂。”

赢厌第一次这样被她主动牵着手，耳畔只有失措的心跳声，哪里还可听清她在说什么。

秋风将神虞的声音拉扯着，向远处飘去，飘远、飘散。

半月后。

瑞阳村外，汇聚了三国兵马。这三国兵马，都由帝王们亲自带领。

远处地平线，凤凰旗帜迎风招展。

燕国皇帝身形臃肿，一身龙袍站在红拂身侧，看到凤凰旗伸长了脖颈，低声问：“齐国凭什么来？”

姑且不说齐国离他燕国过远，与他燕国并无邦交。就这样堂而皇之举着自国旗帜，出现在他燕土之上，是种挑衅。

单就其余三国国君，与六代神女都有一段露水情缘来说，那齐国皇帝，可是拒绝六代神女宠幸的第一人。

陈国皇帝轻咳一声，小声提醒道：“燕帝，齐国太子上山做过神子。”

齐国的确与六代神女没关系，却与当代的七代神女有关系。

燕帝放松一笑：“原来是朕燕国太子未过门的嫔妃。”

陈帝没了表情，冷声提醒道：“燕帝，那是朕陈国太子未过门的妃嫔。”

赵国皇帝冷声道：“燕帝，陈帝，那是朕赵国太子未过门的妃嫔。”

红拂这些日被皇帝们吵得脑仁疼，扶额叹道：“各位，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小神女还在瑞阳村，那人魔放出了话。直言她大可带三国兵马打进去，他不杀云榭天的人，却要踏平三国国土，为三国改名为沥。

这群帝王嘴里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却是谁也不肯随她去攻打瑞阳村。

沥国大军百年无敌手，国下更有十数个附属国。

赢厌说是沥国的小王爷，有那么一个父王，谁不拿他当真正的沥国太子。

他仅放出一句话，这三国的帝王，哪怕是燕帝被他强占了四村两寨的国土子民，连句狠话都不敢说。

三国帝王一起看她，问：“红姑娘，太子若得救，可会娶齐国太子？”

齐国既然参加了，他们总要摸摸齐国的底细。百国神女若娶陈国太子，陈国和他们算是一家人，什么都可好商量。

红拂扫了他们一眼，直接命属下牵马，翻身上马，向地平线的凤凰旗策马而去。

神阙骑在高马上，远远看到红拂，抬手示意人马停驻。

红拂来到近前，翻身下马，向神阙行礼：“红拂见过神子。”

神阙手持缰绳，笑道：“红姑娘请起，孤为师妹而来。”

红拂直起身，看他身后。

泱泱人马，除了举凤凰旗帜的穿齐国盔甲，其余竟是着烨国盔甲。

神阙笑道：“孤来见烨帝，听闻师妹遇险，奈何此来仅带了亲卫，烨帝得知后，暂借了孤两万人马。”

他微微弯下身，小声道：“烨帝听闻师妹遇险，命大将军带领五万大军正在路上。”

红拂看着烨国兵马，感慨万千。

烨帝心底还是有小神女这个外孙女的，五十年了，烨国偏安一隅，从不轻动兵马。

这七万人，怕是烨国的大半兵力，他能这样做，小神女得知一定会开心。

红拂看神阙，再次向他行了一礼，感激道：“红拂代神女谢神子。”

他在云榭天时，她并不喜他，今日才知他如此仁义。

神阙一双多情目，噙笑看向远处：“红姑娘，孤还是她师兄。”

他当日若知那抹惊鸿真是她，万不能先去烨国。

红拂低着头，有些尴尬。

当日他前脚下山，小神女后脚就下山接了赢厌这人魔上山做神子。他能不介意反来救小神女，小神女的引神香没白用。

神阙移开视线，问：“红姑娘，师妹可是在那位新上山的神子手中？”

红拂尴尬道：“他原是老神女口中的人魔，是沥国摄政王赢祁的独子小王爷赢厌。后被小神女接上山，在山中受了委屈，掠走了小神女。而今更是放出话来，哪国兵马敢营救小神女，他便踏平哪国国土。”

神阙噙笑颔首，道：“孤路上听闻了，无妨。孤前去拜会他，他若真受了委屈，掠走师妹不过是为出口气，孤劝劝他，他许能将师妹放了。”

红拂忙道：“神子，您不知他，事情远没这样简单，还有……”

她偷瞄了神阙一眼,低下头为难道：“神子，赢厌他现在与神女关系有些复杂……”

她虽不愿信，可在赢厌手下人的口中，小神女与赢厌已经行了周公之礼。

那几位皇帝不肯攻打瑞阳村，其中也有得知小神女宠幸了赢厌的缘故。

莫说是这三国皇帝，再来三十国的皇帝，得知了此事，又有几国真敢出兵的。

几十年前，老神女与老神子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后来山下皇帝们出兵，老神女与老神子又和好了，出兵的帝王落得个里外不是人，还要被老神子找后账。

前人之鉴，后人之师。

当年的老神子不过是烨国太子，赢厌却是最强国沥国的小王爷，又是老神女口中的人魔。

能做皇帝的，没几个真傻子。

他们来，无非是向世人证明本国心向云榭天的态度，真出兵动手，还是要等她们云榭天的大军下来。

可云榭天山高路远，等她们云榭天的大军下来，她怕赢厌一旦有了小神女的骨血，那可就全完了。

红拂想到这里，满心绝望，翻身上了马，道：“神子，红拂领您先去瑞阳村外，其他事那里还有三位皇帝在，他们会告诉您的。”

神阙噙笑颔首：“也好。”

可待红拂策马引路，他眸底的笑意浅淡了。

他带大军来燕国时，路上遇到了刺客。若非他有一身武功，堪堪躲避了，那一刀会直接贯穿他心脏。

刺客没能杀死他，竟能于万军之中从容离去。

他猜不出刺客来路，却知，能请得此等高手来刺杀他的，绝非一般小国。

那位素未谋面的神子来自最强国沥国，他有种预感，刺客极有可能来自沥国，甚至有可能就是这位神子派来的。

三位皇帝在瑞阳村外的瑞阳山上翘首以盼，待神阙率人马进了山，三人终于看清了。

神阙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玄色太子蟒袍，头戴金冠，一身龙章凤姿，日月为表，丰神俊逸。

三人心底一惊，这位齐国太子好个帝王相。

同时心底又有庆幸。

万幸他生晚了。

当日齐国老皇帝若有他儿子这容貌，神风怎肯轻易罢休，明子舆必要灭了齐国。

三人顾自唏嘘不已。

神阙翻身下马，向三人颔首，并不行礼，道：“齐国太子钟离阙，又名神阙，见过三位皇帝万岁。”

三人忙摆手，反向他行了半礼：“燕（陈）（赵）帝，拜见神子。”

神阙眸底流露出一丝困惑。

红拂下了马，解释道：“神子向他们无需客气。您是神女的神子，他们虽也上过山，现在却不是神子了，见您行礼是应该的。”

三人直起身，听到红拂这话，心底很不是个滋味。

神风死了，纵不死，他们之中也没谁被神风赐了神姓。

这齐国太子被小神女赐了神姓，虽是小国太子，到了哪国，哪国皇帝不得向他见礼。

他有了神姓，相当于有了云榭天做靠山。百国神女他们见之行全礼，见神姓神子，便要行半礼。

他们敬百国神女三分，就要敬他一分半。

自打二代神女后，可没哪国上山的太子，再有这个殊荣被赐神姓，他这样的品貌，倒也配得。

只是这神姓却也是个诅咒，二代神子的下场不怎好，他不会步二代神子的后尘吧？

三人一起将神阙拉到一旁，小声道：“神子才来不知出了什么事，咱们长话短说。瑞阳村里也有一位神子，他可不姓神。可他手下的人却说，这位神子被小神女宠幸了，此事您怎么看？”

神阙被三人拥簇在中间，乍听这话，低垂眼帘，笑道：“其中怕是生了什么误会，师妹尚未成年，怎会宠幸新神子。”

她还有一个半月才满十四岁。纵成年了，也应先收容廷与莫念做房里人，才会宠幸神子，这是云榭天的规矩。

三人打量他一眼，笑开了几分嘲讽，道：“神子，我等也曾上过云榭天做神子，当日是明子舆将我们赶了下来。神风当日有两个通房少爷，您猜他们今日何在？”

神阙抬起眸，脸色有些苍白，问：“何在？”

三人一起笑：“死了。明子舆善妒，当神风面杀了他们，神子一定疑惑，神风怎不拦阻？

我等可以告诉神子。

在那云榭天上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神子们暗下互相厮杀，能被神女真正娶的，只可是神子们中的至强者，弱者被杀，神风不可拦阻。

您与里面那位同是神子，他若杀您，论礼，小神女是不可拦阻的。”

正位神子只能有一个，他们之间，小神女只能娶一人为正神子，剩余那人神女若有心，倒可纳为妾。

可他们在这里几日，多少打听出了里面那位神子是个什么脾气，他可不容这位神子活着。

他这是羊入虎口，自己来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