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过得极其忙碌。

江自鸣如同一台连轴转的机器，早上一睁眼就去上班，工作的间隙还拿手机刷刷题，下了班以后随便吃点什么，接着就坐在书桌前面开始刷题。

她给自己制定了严密的学习计划，至少要保证每天能学够五个小时。然而马上年底，公司里比较忙，加了两次班，那两天江自鸣学到凌晨一点多才睡。

中间还抽空去看了看江康。

江康已经完全康复了，不用再打营养针，医生给它喂羊奶和一些幼猫专用的猫粮，江康吃起来的时候犹如饿虎扑食，一边吃一边嗷呜嗷呜地叫，小小的身躯散发着大大的气势。

江自鸣看得很开心，这也是她这周为数不多能放松的时刻。听到医生说可以把小猫接走，江自鸣非常心动，但走出宠物医院的时候，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这周末她得回家，只把江康一只小猫放在家里，她不放心。

工作以后，江自鸣回家的频率大概在一个月一次。

虽然她家离市里并不远，只有一百多公里，开车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

但江自鸣没有车，回家的时候就很不方便。先得从小区门口坐公交到汽车站，然后坐大巴回县里，再从县里坐上回镇子的小面包车。

时间得把握的很精准，因为回镇子的车一天只有四趟，中间间隔三个小时，如果错过这一趟就得等很久了。

不坐小面包车行不行？行，那就得出出血了。官方交通五块钱，但打私人的车，不管是正规的出租，还是不正规的私家车，起步一律三十。

江自鸣心疼钱，自然不肯。

她要那么有钱的话，干嘛不叫一个从小区门口直接到村口的顺风车？这也才六七十块钱，还省时间。

闹钟叫醒江自鸣的时候，她一肚子的起床气。这个点比她平时上班还早。躺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五分钟，江自鸣任命地下了床，洗把脸，就拎着昨晚准备好的行李下楼了。

说是行李，其实只是一个小包，装着江自鸣的充电器和洗漱用品。

等公交5分钟，坐公交32分钟；在汽车站等待20分钟，路程1小时12分钟；在县汽车站等42分钟，路程36分钟。

回趟家，江自鸣要花大概四个小时，尽管早早出发，到家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这次还算快的。

江妈妈正在院子和邻居聊天，看到江自鸣回来以后眼睛一亮，笑容堆了满面，“……唉呀不说了，我闺女回来了，我得赶紧做饭去，你说说，每回都回来的这么迟，今天还算早的呢，再晚点都到下午了……”

江自鸣晕车，现在有些难受，想吐，但还是强撑着和邻居阿姨打了个招呼。

“中午想吃啥？排骨在锅里炖着呢，给你再炒个土豆炒肉行不？”

“当然行啦，”江自鸣的笑容总算没那么僵硬了，她在家里常放零食的地方翻了翻，摸出个梨。晕车以后就想吃点儿凉的。

洗过以后她来到厨房，跟在江妈妈屁股后面转悠，边啃梨边问道：“我爸呢？”

“你爸一会儿就下班了，”江妈妈扭头看到她在饭前吃水果，也没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手：“去外面坐着看电视吧，我这儿马上就好，等你爸回来咱就开饭。”

“哦，”江自鸣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客厅。

她家不算大也不算小，就是农村很常见的那种平房，只不过新了一点，因为她家原来特别穷，翻盖房子的时间比别人家要晚一些。

电视刚打开，院子里传来动静，江自鸣循声望去，果然是她爸回来了。

江自鸣热情上前迎接，江爸爸也笑容满面：“回来了？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刚坐下，”江自鸣撇撇嘴，一听这话，她都知道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去你爷爷奶奶那里看过了没有？”

果然。

“刚回来还没五分钟呢！”

江爸爸不再多说什么，“行，那等吃完饭了去看看你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天天惦记着你呢。”

“哦。”

瞎说，他们咋可能惦记她。

江自鸣和爷爷奶奶不亲近。

江爸爸有五个兄弟姐妹，江爸爸是最小的那个，上头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

江自鸣看得出来，她大伯才是爷爷奶奶的心尖肉，她爸是最不受宠的那个。

这可不是江自鸣没有依据地胡说，她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去爷爷奶奶那里。

江家人丁兴旺，男孩儿居多，女孩儿只有两个，江自鸣是最小的那个，和上面那个姐姐差了十二岁，就连最小的哥哥都比她大五岁。

但是在爷爷奶奶家，只有江自鸣需要干活。

爷爷奶奶不舍得支使伯伯家的孩子，哪怕他们是比她年纪更大更强壮的男孩儿，反而非要让她一个刚刚七岁的小女孩儿去拎水桶。

那水桶可真重啊，只拎小半桶，还把江自鸣的小腿磕得青紫，其余的哥哥姐姐也只是看着，没有说要上来帮她的意思。

所以江自鸣不喜欢去爷爷奶奶家。不过，如果她亲哥和她一起去的话，她还是愿意去的，因为到时候干活的就是她亲哥了。

所以这样的爷爷奶奶，怎么可能惦记她呢？

江自鸣心里明白，却懒得和江爸爸争论，因为她爸愚孝至极。

眼看两位老人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其余得利更多的子女都不想管，只有江爸爸傻乎乎地要去出这个头，想将两位老人接回家照顾。

在他第一次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江自鸣把家里闹得翻天覆地，坚决不同意。

江爸爸还得上班，哪来的时间照顾两位老人？最后责任还不是得落到刚退休在家的江妈妈身上？

爷爷奶奶对江自鸣都这样，对江妈妈能好到哪里去？

那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战争，平时在家里十分独裁的江爸爸，在自己逐渐成长起来的女儿面前，不得不选择了退让。

那次争吵过后，虽然江爸爸不再提要将老人接到家里来的话，但在心里应该觉得自己的女儿有点冷血，所以总是提点她，让她多去老人那里看看。

江自鸣才不管他什么想法，哪怕现在嘴上应承的好好儿的，下午去不去看，还不是她自己说了算？

一家人伴着电视声音没有争吵地吃了顿饭。

收拾妥当后，江妈妈坐到江自鸣旁边，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问到：“最近你和邵旭北怎么样呀？”

江爸爸也听到了这话，一边喝水，一边用余光看江自鸣。

气氛陡然变化了，江自鸣很难说清这种感受，好像就在刚刚的一瞬间，空气都凝结了。她靠在沙发上，眼睛还盯着电视机，也像随口回答一般：“就那样呗，挺好的。”

“那他家里呢？说过你什么没有？”江妈妈的问询带着些小心翼翼。

自从上次邵旭北父母来家里看过以后，已经两个月了。虽然后来江自鸣提过订婚的事，但江妈妈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周身突然变冷了，江自鸣端起茶杯，看到父母都是一脸紧张的样子，故意缓和气氛道：“唉呀，能说我什么，不都说了今年年底订婚？”

“那不是还得再等三个多月？”江妈妈忍不住抱怨道，“结个婚能有多麻烦？还非得再办个订婚宴，半年以后又整个什么酒席……”

江爸爸听不下去了，“人家的排场能和咱们这里一样吗？人家多厚的家业？你绕着咱们镇里，不，县里边，你去找找，能找出比人家条件还好的吗？”

话是不差，就是刺耳。

江自鸣眼看事态要升级，连忙出来打圆场：“我妈这不也是为了我着想。”

她贴到妈妈身边，握住她的手，宽慰道：“其实我觉得慎重点儿也挺好的，反正不还有时间吗，再考察考察，要是我觉得不满意了，还不嫁呢！”

“你瞎说什么你！”还不等江妈妈说话，江爸爸反倒先暴跳如雷了，“你敢在人家家里也这么说话？看到时候别人怎么收拾你！你还不满意了，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要不是你一直拖着，事儿早就办成了！”

“谁收拾我？”江自鸣毫不避让地对上江爸爸的视线，小时候她很害怕爸爸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意味着家里有人要遭殃了。然而大了以后，江自鸣才发现，她爸不过是色厉内荏。

“从小你就说我，不做家务就等着去别人家挨打吧，不孝敬公婆就等着怎么怎么着吧，后来长大了我才发现，会和家里人动手的男人，全都没出息！这样的男人我才不嫁！”

其实江自鸣还有更难听的话没有说出口，比如她觉得她爸就是这样没出息的男人。

江爸显然听懂了她的潜台词，一双眼里闪着愤怒的火光，看着江自鸣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反倒是像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送你去读书，学校里就是这么教你的？把你教的不是个东西……”

连江妈妈都听不下去了：“够了！你说什么呢？有这么说自己家孩子的吗？”

她一边说一边用身体挡住江自鸣。

江自鸣眼含泪水，执拗地挣开妈妈的保护，直直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我不是东西？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我的爸爸一天都没教过我！”

话说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从桌子上抄起杯子狠狠砸向地面，尖锐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像是点燃了什么引线。江爸爸看着碎裂一地的瓷片，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刚往前走了一步，就看江自鸣拿起了手机，脸上带着陌生又残忍的笑容：

“你不是说我结婚就得挨打吗？”

“那行，我这辈子都不想结婚了。现在我就给邵旭北打电话，让他来把送的礼都拿回去。”

“退婚，这总成了吧？”

许多女生一辈子的课题在童年时期就已经确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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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