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微气喘吁吁跑出来，一路跑到学校门外才停下来，学校里还隐隐传出祁函臣的声音，距离太远听不到在讲什么，只有余音。她抚摸胸口，半晌才平静下来。

“我表现怎么样？”韩微放空仰头看着飘过的白云，轻声问。

钟离水也不知道说什么，刚才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一切就已经结束了，她只能说：“很好，可以出师了。”

暑假匆匆而过，韩微离开a市踏进校园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她和祁函臣离得不远，但两人几乎没见过。祁函臣很忙，她也很忙。

大学四年就这样从指尖溜走，韩微继续学生生涯，听姐姐说祁函臣也不用再为公司的研究所工作。韩午正式接手韩氏集团，在她的带领下，集团从一个中型企业迅速壮大，成为横跨多领域的巨鳄。

每个人都在既定的轨道上行进，韩微似乎也忘记了高三那年疯狂的青春。学医很累，但她不后悔，这是一直想做的事情。

时间来到硕士毕业，韩微回到a市省医院成为一名神经外科的医生，学业繁重，除了过年她很少回家。以后虽然还要工作，但起码回到了家人身边。

游远扬早就回国，动不动就去学校骚扰她，美其名曰让她当导游，韩微没办法，每次都陪逛。除了游远扬这个人还行以外，还有就是韩午刚接手公司时工作压力大，常常睡在公司，她又在外地上学回不来，游远扬经常去韩家陪着韩父韩母，韩微心中记着。

这次回家本来是韩家自己办的接风宴，游远扬非要硬插一脚，韩父韩母还很高兴，被他忽悠得合不拢嘴。

到了回家这天，韩午亲自来机场接妹妹，明明应该高兴，她却笑不出来。韩微一看就知道因为什么：“游远扬也在？”

韩午不回答，这就是最好的回答。她闭上眼拄着胳膊忍耐地攥了攥眉心，烦躁之情溢于言表。韩微差点笑出声：“都好几年了，姐你还没习惯？”

到达办接风宴的饭店，两人一前一后进去。韩微一进包厢迎面飞来彩带礼炮，‘砰’的一声都落在脸上，游远扬嬉皮笑脸地出现：“欢迎韩医生荣归故里！”

韩微站在原地，一把抹掉脸上的彩带，皮笑肉不笑：“很有意思吗？”

韩母从后面出来，嗔怪道：“小游也是为了给你接风。”

韩午从韩微身后走进来，刚才的彩带礼炮显然也波及到她了，肩膀上挂了各色彩带，和她严肃沉郁的脸形成鲜明对比。韩午黑着脸择肩上的彩带，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游远扬。

游远扬马上立正，收起一排白牙，做出认真反思状。

坐下后韩父韩母心疼地让韩微多吃点：“过几天就要入职，听说一开始都会特别累，辛苦微微了。”

“不会。”韩微还有，虽然学医累，当医生也累，但只是身体上的，她精神依旧饱满，动力十足。能每天学习自己喜欢的内容，从事梦想中的事业，韩微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你们知道吗，前几年小午决定资助的那名学生，好像和微微是一届的，进入国家科学院了，年轻有为。接受采访还特意提到咱们公司，最近好多记者采访关于公司的资助学生项目的事情。”

韩微很久没和祁函臣联系，不知道他现在这么厉害，不由得多问了两句。才知道现在祁函臣已经成了高中招生的金字招牌，还引发许多人关注韩氏集团资助贫困学生的新闻。

宴席中途她起身去洗手间，试探性叫了一声：“钟离？”

“怎么？”脑海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韩微笑弯了眼：“你在啊？”

这几年钟离水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很多时候韩微不叫，她就不会出声。未来美好得像梦一样，韩微有时候感觉一切都很虚妄。然而想到钟离水能让她安心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从未见过面，她甚至不知道钟离究竟是不是人，存在在哪里，但能听到她的声音，就让人心安。

钟离水不是不想出现，是韩微这边没什么可盯着的，薛时仿佛从她的人生中消失，再也没有出现。她也没有提起，每天学习，按部就班走在当医生的路上。

而且——钟离水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焦头烂额看着眼前堆成山的档案，分身乏术。到了每季度一次的报告时间，平时都是电子入库，这个时候必须要整理所有纸质档案，整理错漏。

平时感觉气氛正好的档案室，现在势单力薄，钟离水感觉头好痛。电子力臂在外面当当敲门，她站起来绕过一堆又一堆的档案山走到门口：“别敲了，别敲了！”

她一把拽开门，如同久居深山的孤魂野鬼，脸色发青：“烦死了！”

从上面垂下的电子力臂吓了一跳，颤颤巍巍捧上一摞档案，念出刚才被输入的文字信息：“钟离科长，这是我们业务三科的新入职员工档案，之前工作太忙来得及递交。”

钟离水阴森一笑：“没来得及递交？怎么现在知道交了！都说了所有档案按月入库，知道现在交过来还得要我筛选是哪个月的吗？！本来季度末就要整理那么多，又给我添加工作量？！”

电子力臂瑟瑟发抖，不敢离开也不敢出声。

想了想还是气不过，钟离水‘咻’地转身进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业务三科，三科长半天才接起，小心翼翼问：“姐，有什么问题？”

“能不能管好你手下人，到了季度末平白给我添工作量？！你们也知道过了这个季度再不把刚入职员工档案入库就没办法算工作时长了，那怎么不早送过来！”钟离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要不是懒得动她能冲到面前去骂。

三科长战战兢兢致歉：“都是手下人不懂事，回去我就好好教训他们，干的这叫什么事。”

年轻职员不知道，以为档案室科长就是一个闲差，空有领导名头，手下没人可管，实权也没有，每天就在档案室整理资料也不露头。对她什么态度都无所谓。

局里老人都知道钟离水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当年什么任务难什么任务重就都给她，现在业务科主要骨干领导都是她带出来的下属。

钟离水哼笑一声，三科长感觉汗毛起立，熟悉的感觉从脚底爬上啦，接着就听到她亲切友好的声音：“不用了，你自己过来，整理档案，什么时候整完了什么时候走。”

三科长不敢不从，更不敢拖拉，从办公位上站起来怒吼：“是谁，究竟是谁负责给档案室送新人档案？你们要送过了季度末再送不行吗，反正新人大部分都没正式工作，算不算工时有什么重要的。现在好了，我要去档案室帮你们擦屁股。”

业务部门常年一大半位置空着，都去出外勤了，只有零星几人在座位上。

听到上司发火，也没人敢出头，有人小声说：“要不然我去档案室跟钟离科长道歉。”

三科长站起来，白眼他：“你去？”

也有人壮着胆子说：“科长，祁函臣已经参与工作出外勤了，必须要在本季度前登记，要不然没法计算工时。”

三科长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也没了，蔫头搭脑迈着英勇就义的步子前往档案室。背后的员工都不工作了，凑在一堆窃窃私语，讨论钟离科长究竟是什么人物，竟然能把科长吓成这样。

要知道三科长是出了名的炮仗脾气，业务能力超强，对领导都直言不讳，怎么面对钟离科长如此唯唯诺诺？大家讨论一圈，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钟离科长真容。

三科长站在档案室门前深呼吸做心理建设，上面的机械臂垂下来递上档案的同时表达了深切的同情，三科长摆手：“去去去。”

接着咧开嘴进去：“老大，我来了，有什么活您尽管吩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看到了一地的档案。钟离水翘腿坐在沙发上看他，面前摆着刚刚点的炒米粉，笑眯眯道：“小周啊，这些就拜托你了，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嗯？”

周科长仿佛一脚踏进狼窝，后退着想要出去，钟离水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劳力，怎么可能放走。她低头吃了两口炒米粉，声音含糊：“别使劲了，那门已经被我锁上，你就安心干活。”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周科长从没像此时后悔没有教好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