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苏旎刚推开门,转身便遇见了游珩,“师祖!好巧啊。”
“我在等你。”
看着苏旎笑着朝他打招呼,游珩脸上也增添了几分笑意,“最近很缺钱吗?我手上.....”
苏旎连忙打断,“不缺不缺。”
虽说她从前是花钱大手大脚,但在这苍梧山不吃不喝,实在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她要也没用啊。
“那你最近……”
“我最近闹着玩呢,”苏旎摸了摸鼻子,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个来找她。
他这样子,也不像生气了的。
苏旎悄然开口,小心翼翼邀功,“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头脑,做生意也是轻轻松松红红火火。”
游珩沉吟片刻,望着她的眼里多了几分深意,“是很厉害,‘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你还挺有文采的。”
“嘻嘻,这是我朋友......”苏旎下意识想拿话搪塞他,但见他脸色阴沉,她又瞬间改口,“这话本子确实是我所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祖。”
苏旎笑得谄媚,还竖了个大拇指给他。
游珩喟然叹道,“没想到你最近同陈最来往的挺密切,原先见你们刚见面就掐架,我还生怕你们二人不对付呢。”
说完,他便暗暗观察她的表情。
天长地久?
他从未想过,能从她嘴中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当他见到她与陈最挤在后台耳边私语时,他真有一点害怕。
她会不会重蹈覆辙?
她会不会喜欢陈最?
她会不会又要失败一次?
……
一个个疑问,堵得游珩心慌。
苏旎思索良久,还是茫茫然道,“他是我师叔嘛,师傅不在,我自然是事事都要仰仗他咯。”
“仰仗他?”
她为何要仰仗陈最?他学艺不精,又不专心,空挂个掌门弟子的名头。
这有什么值得她仰仗的,她明明比他强那么多。
游珩紧了紧眉头,“那你,会不会喜欢他?”
陈最?她的一个小喽啰罢了
平时让他办事,才好声好气求他。
谈喜欢?
“怎么可能,他脾气没师姐好,长得也没师祖俏,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苏旎连忙攀上师祖的胳膊,表示自己的忠心。
她保证,她会全心全意完成任务。谁都没她自己重要。
不过师祖真是奇怪,莫不是受谁刺激了,转身怀疑起了自己弟子?
苏旎竖起几根手指,“师祖,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放心,我发过誓的,保证守信。”
他想起那天,她也是竖起几根手指,发誓封心锁爱,不谈恋爱。
游珩轻轻颔首,“最近我有事,要下山一趟。”
要走?
苏旎亮起眼睛,连忙欢送游珩,“你放心,我保证照顾好他们。”
游珩和声道,“照顾好你自己就够了。”
苏旎冲口而出,“知道啦。”
“早上师祖说有事暂离苍梧山,所以......”
“所以你下午就急不可耐,将我们聚在一起使唤?”
陈最眉头上挑,一脸的鄙夷嫌弃。
三人受师祖之召,聚在苏旎屋内,没想到是来给她当牛马的。
“没!”苏旎连忙否认。
怎么能叫使唤呢?他们都这么熟了,明明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互帮互助。
苏旎昂首挺胸,嫣然笑道,“不过你们确实要听我的,师祖已经将我们问心殿大大小小的事物都交给我了。”
天哪,这女人真能吹啊。
要不是亲眼见过他们的对话,它可就真信了。
秃鸡摇了摇鸡头,暗暗叹息,这几个笨蛋又要被拉去做苦力了。
苏旎清了清嗓子,正了脸色,“今日,将大家召集于此,是为了明日的皮影戏。”
“既然全宗任我差遣,那我现在委任郁雾饰演我们《当乞丐婆的那些年之我在窑外挖野菜》的女主角,陈最饰演男主角。”
“谁同意了!”陈最拍案而起,又是他?
苏旎横了他一眼,笑得礼貌,“拒绝无效、反对无效、抗议无效。”
若是他执意拒绝,她也略通一些打小报告。
陈最破口大喊,“你们知道轮着演,凭什么我每次都要上场。”
演也不是不能演,但他实在生气,她们每次都像个强盗般,恶声恶气地逼着他演。
郁雾连忙轻声安慰,“没办法,我们声音都不像男人,不然定不会一直劳累你的。”
苏旎也没办法,现场就陈最一个男的,连咯咯哒都是母鸡,她们刻意放粗嗓子也不像男音。
属实是除了他,真没别人能唱了。
苏旎幽幽开口,“我听说,后宫里的那些太监,就是因为没有那个所以声音尖细,你要实在不想上,我们帮你把鸡剁掉。”
“你!”陈最愤恨地指着苏旎,怒道,“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狐假虎威又如何呢,苏旎才不管这些,能威风便好。
苏旎难得真诚,“没办法,我是实在忙不开。”
经过上次贵妃断手的教训,她算是真认清了,敷衍不可取。
“我要找最好的牛羊皮,再加最好的竹条,制出最还原最坚韧的皮影。”
说得容易。
陈最:“你上哪去找?”
苏旎仰着脑袋,盘算道,“牛羊皮去山下找几个屠宰场,肯定能找到,至于竹条......”
剩下的竹条,她们也不知道了。
苍梧山的竹子必然是最好的,但上次的贵妃断手,就是因为装杆在手边的竹条断了。
最好的都已经这样了……
陈最兀然开口,“听说师尊后院种着世间最好的竹子,百捶不断,千年不折。”
“这么厉害!”苏旎双眼放光,也被提起了兴趣。按他这样说,她死之前,肯定是看不到那皮影损坏了。
听说那竹子很特别,日常也是由师祖亲自浇灌的,怎能砍下做皮影?
原本静坐一旁的郁雾,想到这儿连忙打断,“不行,师祖很珍视那根竹子的。”
没错,珍视,越珍视越好。她真砍了,就等着倒霉吧!
陈最坏笑着将苏旎拉到一边,让她只听他一个人的洗脑,“师尊宝贝那些竹子了,不就证明那竹子品质好嘛。”
“再说竹子那东西贱如蓬草,长势极快,你今日砍了,师尊回来那天便又会长好的。”
苏旎心里是蠢蠢欲动,但难免还有些胆怯,“我要是砍了,师祖生气怎么办?”
上钩了!
陈最强忍着笑,给她支招,“他不问,你不说。他一问,你惊讶,怎么会,不知道,谁干的……”
“这办法……”好像确实有用。
苏旎转身,细声敦促郁雾,“今日你们多温习温习角色哈。”
这可是专为她定制的捕鱼网。
上次是马失前蹄,她居然忙到无暇观看。无所谓,这次直接让她演女主。让她好好读读台词,感受感受恋爱脑的悲惨人生。她必然能清醒点。
苏旎也朝陈最道,“你也是,多看看。”没苗头也要提前预防。
“是是是。”陈最难得乖巧,连连点头。
演就演,他现在受这一点累算什么。等她真砍了竹子受师尊罚,那才是真的一出好戏。
夜里,锣鼓喧天,张灯结彩。
万俟砚跟着同伴一起上了问心殿。他从未想过,掌门圣地,居然还能搭上台子演皮影戏。
“当真好看?”万俟砚转头问坐在旁边的同伴,非听他点头才算完。
他还是第一次来此听戏,听人说上次的皮影戏十分精彩,不然他才不会交了那么多灵石,来凑这个热闹。
他在大郢什么没看过?只是苍梧山什么玩的都没有,他每天的乐事,居然是站岗时数天上的鸟雀,实在无趣。
“武家坡又来了王氏宝钏,站立在坡前用目看,那一旁站定了一位军官……”
台上人尖细的声音太久,渐渐露出原音。
万俟砚倚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这声音怎么越听越熟悉?
中场休息,万俟砚连忙小心溜进后场。
果然,幕布后站着的两人,是陈最和郁雾。
万俟砚一下子变了脸色,破口大骂,“为什么你在上面演皮影戏,你知道演皮影戏的都是些什么人吗,三教九流的最下等,你竟然还去做这个!”
郁雾水都没来得及喝,连忙向他解释,“苏旎缺人手,才将我叫去的。”
万俟砚:“她算什么东西,她叫你去你就去!”
郁雾:“她是我师妹,她的忙我自然帮。”
“她是你师妹,那我还是你......”话到他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外面一群人,他不敢说什么确定关系的话,“你知不知道,上去演皮影戏有多丢人,你这样,以后怎么做皇后。”
万俟砚一步步朝郁雾逼近,压得她说不出话。
“谁要做你皇后,滚开!”苏旎一脚过去,将他从郁雾身前踢开,“妄想当皇帝?就你这样,给皇帝提鞋还差不多,郁雾跟着你净受罪。”
提鞋......
苏旎那张嘴一张一合,骂个不停。
万俟砚脑中一阵嗡鸣,不住地回荡着那两个字:提鞋。
万俟砚面色阴沉,像是被踩着尾巴似的,将幕布一拳头打破个大窟窿,将观众席吓得不住地尖叫。
“啊——”
“这是干嘛,怎么把幕布打破了!”
苏旎连忙跑出去,掩面抽泣道,“不好意思啊各位道友。这人趁着中场休息,将我们幕布打破了。这下,我们估计是演不了剩下的戏了”
“这人怎么这样啊,看得再生气,也不能将人家东西砸了啊!”
“是啊是啊,这只是出戏,怎么能损害他人财物呢。”
……
游珩面色狰狞,如恶鬼索命般大吼一声,“再吵将你们都杀了,滚出去!”
众人都被他这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噤声,收拾东西离开。
“什么人呐,真是……”
还有一人小声嘀咕。
万俟砚挥甩衣袖,立马出现一团黑气,将那人摔倒在地。
那人摔在地上,抽搐几下后,嘴中淌血,骤然失了呼吸。
“啊!”一群人吓得一股脑地往外跑。
来得毕竟都是些新生,还在修炼,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
“你们......”万俟砚机械地转过身子,恶狠狠地指向她们,“我就知道,你们演这出戏,就是为了讽刺我,男主叫什么平贵,直接叫我万俟砚的名字好了!”
“不是,这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苏旎实在不懂,他这发得是什么无名火。
男主无论身世背景还是姓名经历,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万俟砚直接略过苏旎,指着郁雾的鼻子怒吼,“郁雾,你告诉了她们是不是,你将我的一切都告诉她们了!”
郁雾垂下脑袋,细声道,“我没有。”
“你有,你明明有。如果不是你说的,谁会知道我母亲是洗脚的丫鬟!”
万俟砚眼角泣血,凄声喊道,“你们将我的一切,都当作饭后谈资,天天在背后嘲笑我、戏耍我是不是!”
饭后谈资?想多了吧,提到他影响心情。
苏旎平时都不记得还有他这个人存在,“说错了,我们不吃饭哈。”
万俟砚袖中突然袭来一团黑气,扼住苏旎的脖子,将她卷到空中。
苏旎整张脸被憋通红,双眼也开始翻白。
她好像又回到那一天,她被黏液卷到空中,紧紧扼住她的喉咙。但这次,不是被慢条斯理地吞下,而是,他像让她死。
立刻死。
“地狱不空,阎罗不尽!”
陈最一剑出鞘,三两下斩断黑气,将苏旎重重摔到地上。
“我恨你们!你们每个人都对不起我!”
黑气盈袖,万俟砚又大喊一声,狠狠地朝苏旎甩去。
不是,为什么又冲她来啊……
苏旎连忙挣扎着向旁边躲去,她还不想旧疼未愈又添新伤。
“呃——”
西陵嫮挡在她身前,狠狠接下了那一击。
万俟砚身旁萦绕的黑气瞬间消散,他像是失了脊骨,一下子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西陵嫮!西陵嫮你没事吧。”苏旎顾不上身上的疼,连忙跑过去,将她扶起。
西陵嫮猛地咳嗽,再张嘴,便是吐出一大滩鲜血。
“好疼......”
西陵嫮说得小声,她身上实在太疼了,呼吸好疼,喘息也好疼,稍微动一下,更是要了她的命。
她的身体,就像是一面镜子,被打碎成渣子了。
破镜难圆,她是不是,要死了……
苏旎抱着她,不停地掉眼泪,落在她脸上,她却没有任何知觉。
她在为她流泪吗?
死在她怀里,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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