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那边还很喧闹，秦端阳带着汀斯的血液，躲到一个无人经过的小屋背后，习惯性以士兵单膝跪的姿势，暂坐停留。

黑夜似裹，寂静无声。

秦端阳先是把防寒服的拉链拉开，一点点剥去他伤口上覆盖的纱布，伤口已结痂，受到牵扯仍会疼痛，他的黑暗因子经治疗降到40，说明在此处伤口里，还残留着大量未清除干净的黑暗因子。

然后，他摘下双手的手套，掏出注射器，推动活塞，推出汀斯的血液，用另一只手掌的掌心去接。

血液暴露在空气中，有手掌的温度，它不会立刻结冰，只在周圈泛起细小的冰碴。

他可以不需要验血仪器，就能检测出血液是否属于控尸人。

他的身体，他的伤口，就是最好的检测仪器。

伤口是控尸人操控的活尸造成的。H-3据点遭到控尸人的袭击，他是幸存者之一。

经检测，活尸身体上发散的黑暗因子全部都是同一种，这种因子，就是控尸人体内的黑暗因子。

这就等同于，他体内残留的黑暗因子，与控尸人的，也是同一种。一旦同种因子的距离相近，会有感应。

秦端阳将汀斯的血与自身伤口不断靠近。

某一瞬间，他感受到浑身激起了鼓噪，脑海中迸出光怪陆离的灾变之景，狰狞妖魔，血丝遍布的硕大青眼、无头鬼群的乱舞……

掌心的那一点血，仿佛活了过来，在牵拉着他，迈入地狱。

秦端阳的额头有汗水沁出，就此了然。

汀斯就是他要寻找的控尸人。

本来，总部判断控尸人是独居者的嫌疑较大，因为控尸人每次发动袭击，都调动大量的尸体，那些尸体平时是否就跟在他身边？他的生活习惯或与普通流浪者有较大差异，独居与他的习性更匹配。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秦端阳的留宿，不是一场意外，而是调查的一部分。

无论他表现出怎样的偶然和巧合找到陈兔，如何恰到好处地展开对话，事实上，都是提前计划好的。

陈兔是最新拍摄到的独居流浪者之一，有嫌疑是控尸人。

即使电眼壁虎24小时观测的异能数据都在F级，陈兔无能量异常波动，鉴于A级异能者高超的自匿能力的技巧，其嫌疑仍不能消除。

所以秦端阳要亲自出马。

但陈兔不是唯一的目标，总部的另一个怀疑，是苏利的家园。

这一地点包罗的危险分子太多，控尸人如果不是独居，而是群居，居住在苏利家园的可能性较大。

陈兔的嫌疑，秦端阳老早就排除掉了。在亲眼看到陈兔的那一刻，他便打心底里不愿意去怀疑，陈兔是控尸人。

他更愿意相信，陈兔是人类社会急缺的光系异能者。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

无论如何，陈兔和控尸人没有任何关系，不需要提取血液，秦端阳也可以保证这一点。

因而秦端阳的怀疑矛头直指苏利的家园。

他准备从隔离区开始调查，按照可疑程度，逐一排查隔离区每个病患的血液，好在陈兔得知了汀斯的存在。

任务完成了。

秦端阳浅吐一口气，甩掉掌心的血渍，用袖子擦掉额头的汗。

接下来就是回总部……

“你，在干什么？”

秦端阳瞳孔骤缩，猛然回头。

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人，秦端阳瞬间全身激出冷汗。

竟然是汀斯。

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到这儿来的。

在确认了汀斯就是控尸人以后，汀斯的突然出现，可以说是毛骨悚然。

秦端阳的心里顿时升起许多不好的念头，比如控尸人已知道他采过血，他即将死在这儿。

汀斯比他去送饭那会儿看上去要精神一些，僵白的面部有了生动的神态。

那道铁栅栏自始至终没有上锁，汀斯不是囚犯，而是家园的一员，可以自由活动的那种。

秦端阳强压所有的不安，理智唤出镇定，作为专业的侦察兵，他不能吐露丝毫的慌张，那只会让一切变得更加无法挽救。

他攥起手心，收回注射器，以平常的口吻说：“你呢？这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待在自己的房间？”

“出来活动。”汀斯回答。

控尸人每每犯案，也都是在夜晚。强大的暗系异能者喜欢在夜晚活跃，黑夜他们的舞台。

“那么，你继续。”秦端阳没有丝毫多说的打算，站起身离开。边走，边整理好衣服。

汀斯站在黑暗中，注视着秦端阳走向篝火人群的背影。

万幸，汀斯没有出手的打算。

秦端阳和汀斯对视的时候，强化使用出他的“遗忘”异能，这项异能一旦经由他主动发出，将会使目标在看不见他的第三分钟，清除掉本次与他相遇的记忆。

他又回到席间坐了一会儿。

秦端阳细细擦拭了血渍，用席间喝剩的酒再冲过一遍，表面上一切照旧。

他试过立刻发射紧急联络信号，让附近据点知道他已找到了控尸人，可他的所在地太荒凉，压根没有覆盖信号。他只能一个人应对。

玩得累了，大家便回去睡觉。

秦端阳也和陈兔回去，他做好了打算。

明天一早，启程回总部。要立刻动身，绝不能耽误。

带上陈兔一起。

秦端阳没有告诉陈兔发生了什么，陈兔一回到帐篷里，还美滋滋地抱着枕头，躺在噗噗的肚皮上睡着了，玩得又累又尽兴。

不过系统倒是早把秦端阳和汀斯的“偶遇”告诉了陈兔。

他们当时所在的地点，在系统的检测范围内。系统的检测范围，是以宿主为圆心的直径一千米的圆形区域。

再综合秦端阳对比血样的行为、对汀斯发动异能（检测到秦端阳的能量突然剧烈波动）、平时朝夕相处透露出的琐碎信息……

系统基本猜到他是什么身份了，并且给陈兔分析了一通。

陈兔也只是听着，该吃吃，该玩玩，该睡睡。

毕竟，无论秦端阳是什么身份，都没有伤害自己的打算，是流浪者也好，还是基地派出的侦查兵也好，不都是他的“小秦哥哥”吗？

这样就足够了。

秦端阳一夜没有合眼，是心里放心不下，害怕控尸人突然袭击。

即使“遗忘”异能精准无误地发动成功，面对着A级暗系异能者，他还是不能彻底放心。

这一夜实在漫长。

好在夜晚平安度过，没有发生不测。

一大早，秦端阳就去把他的车开出来，顾不得会不会吵醒陈兔，小声把人叫醒，说要立刻一起离开。

陈兔还有点迷糊，走出帐篷一看，秦端阳已经收拾妥当。

“帐篷什么的不要了，来不及拿，之后我会送你一顶新的，小兔，相信我，我想保护你。”

“唔……好。”陈兔也就没有细问。

陈兔收拾起来更方便，大大小小的东西往空间里一塞，再把衣服穿好，就没问题了。

这时候许多人还在睡觉，越野车的引擎声尤为刺耳。

有人出来看看是谁在发动车，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嗓子：“不好啦！小兔要走！”

“什么？！”

于是所有人一窝蜂全出来了，跑出来拦住秦端阳和他的车，坚决不让他把陈兔带走。

秦端阳万万没想到，会因此而受到剧烈的阻拦。

大家也不是完全不讲理，就让秦端阳说出个理由来，走，总得说说为什么要走。

秦端阳为了避免引起更大的恐慌，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没有说出真实的原因。

两边人在纠缠，被吵醒的苏利骂骂咧咧走过来，一看，姓秦的居然要带走陈兔，这可不能忍啊！

他非得把秦端阳从车窗里揪出来暴打一顿不可。

正准备甩开膀子干它一票的时候，手下急急忙忙来报：

“老大，你快去看看吧，咱家外面突然出现了好多尸体！”

苏利暂时撂下拳头，先替秦端阳记下这顿打，持续骂骂咧咧走到大门外面去看。

场面蔚为壮观，连苏利都惊了。

什么样的尸体都有，人类、飞禽、走兽、爬虫……得有上百具，由远及近，铺满了门前的一片阔地。

人尸眼珠上布一层新鲜的冰壳，动物躯干腐朽至只剩半具枯骨，尸鸟断翅，僵硬直挺的大蜈蚣，实在太大了，可以肯定是异变物种，亮晶晶的一群死蚂蚁像雕刻出来的小玩意似的。

没人有心情去欣赏“冰雕”到底有多么栩栩如生。

眼前的一切，仿佛是什么令人作呕的恶作剧。

能是谁干的？大家在小声交谈，恐怕是看他们不顺眼的人，其他家园的流浪者干的。可是，有这个必要么？他们附近也没有别的家园，会有人在深夜跑来投放尸体吗？大家继续商量这种猜测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秦端阳拨开人群，过来看到尸体，心凉了半截。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汀斯的记忆没有被消掉，看到他采血和感应黑暗因子，知道控尸人的身份已暴露。

眼前的这批尸体，是警告，是威胁。

代表汀斯随时可以大开杀戒。

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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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