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短短的一句问话，让裴钰多不由地有些恍惚，他像是陷进了回忆之中，望着白逸的眼神显得有几分迷离。

“都能看见，一直都能看见……”裴钰多喃喃道，寂静的环境使得他的音色多了些幽深，如深渊的回声。

“那一定很辛苦吧。”

裴钰多一怔：“什么？”

白逸摇摇头，苦笑一声，没有解释。

其实这种事不用细想也能猜到，如果身边大部分人处在唯物的世界里，只有他看得见鬼，那么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对于异于所谓正常的人，总是会以孤立处理。

未知的，既是好奇的，但更多的则是恐惧。

换成白逸，若不是他亲身变成鬼，或许会和大部分人一样，对这个有别于常人的少年，也会感到一丝害怕，哪怕心底再怜悯他的遭遇。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伪善的人，为达目的而不顾裴钰多的感受。

“裴钰多，我想，我还是走吧。”

“走？”裴钰多握住衣架的杆子，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瞬间佝偻了几分，像是要靠着塑料架子才能撑住身体。

他眼睛瞪得很大，神色略有些激动：“你要去哪儿？”

白逸低下头，语气艰涩道：“你明明不想见到鬼，我偏偏还要在你身边晃悠，我觉得这样不好，太强你所难了。”

听到这儿，裴钰多却松了一口气，他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嘴角，转瞬又拉下来：“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白逸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裴钰多微微一笑，笑容不明显，但还是被白逸察觉到了。白逸沉浸在他难得的笑容中，听着他温和地对他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是指什么，白逸很快明白过来，就是裴钰多曾经见过的那些鬼。不一样在哪儿，白逸不明白了，难道是他死相还能入眼，没有其他鬼吓人？

只是还不等他追问，裴钰多拿着睡衣，微微偏过头去，摸了摸鼻子，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时间不早了，我去洗漱了，你也早点休息。”

看着他逃似的背影，白逸的注意瞬间偏离了轨道，心想他该怎么说明，裴钰多才会知道鬼是不需要休息的。

似乎也不需要他解释，裴钰多又倒回来，取出手机，问白逸：“你要不要看看电视剧，或者电影什么的？”

白逸眼睛一亮，像个即将得到惊喜的小孩，重重地点了下头：“要！”

裴钰多从卫生间出来，天色已经黑透，他用毛巾擦拭头发上的水珠，走到白逸身边，随着他的视线一起望向手机屏幕。

一对男女头顶着瓢泼大雨，在雨中互相撕扯着吵架，其中男方大喊：“你听我解释！”

女方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捂着耳朵，泫泪欲滴道：“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在狡辩！”

裴钰多木着一张脸，机械地转动着脖子，想问一问白逸要不要换部剧，却看见他津津有味的表情，霎时合上嘴，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喜欢就好。

白逸感觉到裴钰多来到他身边，但没有理会。他许久未看电视了，就算屏幕上出现油腻男糊他一脸猪油，他也能强忍住不适看下去。

况且这会儿手机播放的，不过是部狗血雷人的国产青春剧，不知比油腻男强到哪儿去，至少男女主颜值不错，还是免费的，他哪有功夫嫌弃。

只是看了一会儿，白逸想起裴钰多在家没事就做作业，往旁边挪了挪，双手掌心向上，瘫在椅子旁，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你要做作业吗？”

裴钰多俯身点了下手机屏幕，顶端显示时间马上要到十二点了，摇摇头道：“很晚了，今天不写了。而且回来前，该做的都做了。”

闻言，白逸“啊”了一声，指着手机说：“那你把视频关了吧。”

“你不看了吗？”裴钰多没有照做，而是看着白逸，片刻他反应过来，知道白逸是怕影响他的睡眠，又道，“你继续看吧，我睡眠质量还可以，不容易被吵醒。”

白逸没有听他的，义正辞严地拒绝了：“那怎么行呢？”

本来高三就已经够辛苦了，还要牺牲睡眠质量来将就他，就算他不是人了，但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你听我的，我作为过来人，准不会出错。”白逸打断裴钰多，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裴钰多见他态度坚决，便没有坚持，关掉视频，拿着手机在白逸面前晃了晃：“好了，我关了。”

白逸满意地点了下头，指着床，霸总上身似的，带着点命令的口吻说：“那好，快去睡觉。学生要好好休息，才能长得高。”

哄小孩的话让裴钰多略感无语，他扯了下嘴角，把手机放回到桌上：“好，但你怎么办？”

这个白逸还没想好，只好敷衍道：“天黑了，太阳也下山了，正好适合出去逛逛。”

裴钰多轻轻地“嗯”了一声，只留着书桌上的台灯，听话地上了床。

睡意来袭之际，他小声问道：“你出去了，还会回来吗？”

不过是用来打发他而随口说的话，白逸现在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大晚上出去见鬼。听到裴子野这么一问，他迟疑片刻，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意识到他在问什么，白逸笑着回答：“你放心吧，无论我去到哪儿，都会回来的。好梦，晚安。”

翌日一早，天色还是灰蒙蒙一片，裴子野又一次早早地起了床。他吃了早餐，做了会儿作业，临近中午，裴延钊才昏昏沉沉地回到家中。

他看到裴钰多在厨房里忙活，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走到厨房门口，靠着门框，问道：“做什么好吃的，多多，要不要哥哥帮忙？”

带着甜腻的哄人语气，让裴钰多不由恶寒一阵，他回头睃了裴延钊一眼，见他疲惫得仿佛倒头就能睡着，反问道：“不用，你要吃饭吗？”

其实他知道裴延钊值班回来后，只想睡觉，基本不会吃饭，问一问，不过是例行公事，随口一说罢了。

果不其然，裴延钊摇头，晃动脖子，咔咔响个不停，转身回房间：“不了，你慢用，我去补个觉。吃完了碗就放在那儿，下午我起床做饭时，顺带给洗了。”

裴钰多“嗯”了一声，但吃完午饭，还是自行把厨房收拾干净，随后背上书包，在玄关处换好鞋，停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出门。

白逸望着他的背影，正要和他说再见，裴钰多却先他一步道：“你要一起吗？”

昨天白天还见面不相识，晚上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搞得白逸微微张着嘴，站在原地，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裴钰多又问了一遍，这会儿白逸听明白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答应，余光瞥见透过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指着那束光，委屈巴巴道：“有太阳，我出不去。”

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裴钰多也看见了悬在空中的太阳。他皱了下眉，让白逸稍等片刻，而他则掏出手机，搜索如何遮挡太阳。

来来回回看了几个页面，裴钰多抬头对白逸说：“我们先下去，你在楼下大门那儿等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

白逸跟在裴钰多身后，好奇道：“你要买什么呀？”

裴钰多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等走到一楼大门口，他示意白逸等等，就跑了出去。

买完东西回来，他站在门口撑开伞，对着身旁的位置邀请白逸：“进来试试。”

望着大得足以再站一个他的伞，白逸惊讶地合不上嘴。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站在裴钰多的旁边，意想中的灼热感没有发生，白逸惊喜道：“裴钰多，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可以白天出门了。”

见他高兴，裴钰多也很高兴，他略微勾起嘴角，情绪没有白逸那么外放，但也能很明显看出他的愉悦。

二人就着这把伞，在县城的街道漫步。走了一段时间，白逸逐渐平静下来，他左顾右盼，看着没多少人的大街，想起裴钰多还没告诉他要去哪儿，要做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

裴钰多如实回答：“打工。”

“打工？！”白逸震惊，瞪着一对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你不是高三了吗，怎么还去打工？学业跟得上吗？最重要的是，你身体吃得消吗？”

白逸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把裴钰多问得应接不暇，一时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他理了理思路，顺着白逸问题的顺序，一个一个回答：“假期钱比较多，就这几天，平时没有。学业还好，跟得走。身体也还可以，吃得消，不觉得哪儿难受。”

越回答下去，裴钰多心里越是泛起丝丝甜意。自从十六岁开始找兼职做起，不少人问过他这些问题，但无一不是问他能否保证学业，只有白逸会问他身体撑不撑得住，而且还是最重要的那个问题。

裴钰多抿了下唇瓣，刚高兴一会儿，又听见白逸说：“那裴延钊知道这事儿吗？”

白逸本想问他父母知不知道，但想到初见时他母亲那个态度，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成对他比较关心的哥哥。

可是裴钰多却猛地拉下脸，停下脚步，反问他：“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叫裴延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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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