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进去吧。不过注意下时间，别超时了。”

裴钰多侧身，冲狱警微微颔首：“谢谢。”

他此次监狱之行，就是为了探白福智的监。

当初裴延昭一开始并没有答应他，他原以为要熬到三月七日，等熬到成年，他就不需要靠裴延昭的关系。

谁知几天后，裴延昭突然改变了注意，答应了他的请求，所以今天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裴钰多甫一进门，隔着一层玻璃的白福智，立马抬头望向他。看清他是谁后，惊喜的目光瞬间垂了下去。

“怎么是你？”看着裴钰多坐在对面，白福智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想要怒斥对面的人，可眼神瞥到一旁的狱警，声音不由地低了几分，“你把我害得家破人亡还不够吗？这是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

白福智说着，嗤笑一声，眼神却逐渐狠厉，像是要用目光在裴钰多身上剜出两个窟窿。

“害你的从来不是我，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裴钰多毫无所动，看着白福智，就如看着一头受困的恶兽，“当然，如果你只想闭着眼睛，自欺欺人，不愿意睁眼看一看真相，那么我说什么都没用。”

“你的恶行，自有法律审判，而我今天来，是来告诉你一些事儿。”

裴钰多的平静，让白福智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

此刻，他满腔的愤恨，在裴钰多面前，仿佛一个笑话。

这使得他顿时味同嚼蜡，随即翻了一个白眼，想要撂下电话走人。只是他刚有点苗头，就听到裴钰多说：“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什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成功阻止了白福智的动作。他惊讶片刻，很快嘲讽道，“我看你是学习学傻了吧。鬼？你个年级第一，还信这个玩意儿？”

见白福智不当一回事，裴钰多也不在意，他依旧以他的节奏缓缓道：“我信，要不然我身旁站的是谁。”

白福智不由自主地看向裴钰多身旁，空荡荡的，什么也没看到。他心底有些发毛，可没有亲眼所见，他还是不愿意轻信裴钰多的话。

“你忘了吗，十二年前，”裴钰多没给白福智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那个晚上，你亲手杀掉了你的儿子，白逸。”

从进来起，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裴钰多，在陈述这段话时，声音和表情总算有了起伏。

只是白福智已经在他话音一落之际，立刻陷入了恐慌之中。这一次，再望向裴钰多身旁时，真的就像看到了白逸站在那儿一样。

早已抛到脑后的回忆瞬间袭来，眼前浮现出来的白逸，一如往昔，甚至还穿着那天的校服。

十八岁的白逸风华正茂，水灵得像一颗白菜，若不是如此，当初白福智又岂会起了色心。

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曾经他也是如珠如宝地爱护过他。

白福智想要逃离这里，可是他的身子却仿佛钉在了凳子上，瞪大了双眼，像是要往外瞪出眼珠，同时嘴巴微张，额角青筋凸起。

不多时，一地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面颊滑落。

裴钰多还是不肯放过他，不过比起白福智，他更不愿意提起那段往事。

“你记不记得，都不重要。”裴钰多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儿想要告诉你。”

听到这句话，白福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强行从恐惧里抽离，声音艰涩道：“什……什么？”

“你剩下的那几个孩子，已经送去了孤儿院。”

“所……所以呢？”白福智困惑道，这件事警察已经跟他说了，他也预料到了，可他不明白，这还有说的必要吗？

不过很快，裴钰多就替他解了惑：“这个确实没什么值得说的，但我要说的是，他们都改了姓，不姓白了，当然，也不会姓齐。”

这些话是白逸叫裴钰多说的。

在原来的世界里，白逸曾参演过类似的影片，只是由于题材受限，他参演的电影是关于拐卖儿童的。

当时为了做功课，白逸查了许多相关的资料，知道了有些家庭在有了亲生孩子后，也存在收买孩子的行为，只因他们生的是女儿。

他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有个儿子不可，直到看到学者的解释。

原来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生儿子不仅仅是传宗接代，血脉传承，还是姓氏延续的基础。

尤其在宗族观念深厚的地区，姓氏可能比血缘更受人重视，而白福智所在的区域，大概率就是如此。

所以白逸才叫裴钰多说那些话，比起刑法，或许这句“改姓”，更能令白福智痛不欲生。

在白福智这种人看来，不是同一个姓了，就相当于断了根，这和要他的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结果确如白逸所料，随着裴钰多的话说完，紧随其后的，是白福智的暴动。

他一把将手中的电话摔出去，塑料制品的电话碰到厚实的玻璃，当即四分五裂，零部件四散开来，散得到处都是。

若不是面前还有一块玻璃，这个电话怕是要直接砸在裴钰多脸上。

狱警们听到动静，训练有素地将白福智按倒，大声呵斥：“别动，给我老实点！”

裴钰多要说的话都已说完，没了有留下的必要。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白福智狼狈的模样，起身离去。

此刻，白福智再也没了顾忌，他死死地盯着裴钰多的背影，断断续续的声音从玻璃那头传来。

玻璃这头的裴钰多听不真切，但是他的脚步没有停留，径直出了监狱。

今天是个阴天，少了太阳的直接照射，白逸总算可以不借助雨伞，光明正大地站在蓝天下。

“可惜当初的证据都没了，”裴钰多叹了一口气，“八成也指望不了白福智自己坦白，之后估计定不了他的杀人罪了。”

白逸心底也觉得可惜，毕竟他不是原主，无法替原主决定要不要在意这个结果，同时他心底还生出几分伤感。

如果原主的执念是齐真，那么接下来就是他和裴钰多说再见的时候。比起前两个世界坦然离去，这个世界里，白逸却头一次生出了不舍。

只是不等他想清楚如何和裴钰多解释，系统的声音先一步响起：【白先生，根据我接收到的消息，这个世界的白逸执念已经消失，马上您就要离开，进入下一个世界。】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白逸来不及准备说辞，只能凝神注视着裴钰多，表情沉重道：“裴钰多，谢谢你，还有，我要和你说再见了。”

“再见？”裴钰多不解，片刻后眉头紧蹙，上前盯着白逸的眼睛，“什么再见，为什么要说再见，难道……”

平时喜怒不形于色，总是如枯井般平静的少年，此时无暇顾及别的，眼神中透露出恐惧。

白逸见状，心里很不好受，可是设定如此，仅凭他个人的力量，根本反抗不了。

他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浓稠得如同墨汁一般，但越是这样，命运就越是和他过不去似的。

【白先生，离开倒计时开始，请您做好准备。三，二……】

仅仅三秒的时间，白逸什么都来不及做、来不及说。

裴钰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凝重，一只手向前伸过去，像是要抓住什么，最后却只抓住了一汪空气。

【一。】

当这声“一”响起的时候，白逸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仿佛只是眨眼一瞬间，又仿佛过去了许久，系统的没再说话，周遭安静得像是能听到时间走过的声音。

白逸诧异，试探着睁开眼睛，裴钰多还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之前系统诉说离开的话语，似乎只是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并不好笑，可是白逸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白先生，检测异常，很抱歉，您可能还要在这个世界待上一段时间。】

【什么情况？】白逸问，【还有，我能待多久。】

系统回答：【数据显示，这个世界的白逸的执念已经消失，但是为什么会这样，暂时没有答案。初步分析，可能源自您本人的执念。至于还能待多久，目前无法确定。】

“我的执念？”白逸惊讶得喃喃出声，刚好还被裴钰多听了去，“什么执念？”

裴钰多一直关注着白逸，看见他仍然安稳地站在他面前，顿时心安不少。可是白逸始终心神不宁，他的心又砰砰跳个不停。

这时白逸想起了裴钰多，忽然把一切都想明白了，他呼叫系统：【9527，不用调查了，我想，我知道我的执念是什么了。还有，有件事儿，我想拜托你。】

【您说。】

【可不可以等到三月六日之后，】白逸顿了顿，心里清楚这可能有些强系统所难，可还是没能忍住，说出了他的诉求，【再离开。】

系统没有立刻回答。而等候总容易令人感到漫长，在没有等来系统回复的时间里，白逸感觉已经不会跳动的心，似乎提到了嗓子眼。

同样慌张的还有裴钰多，只是白逸没有说话，他也不敢接茬。仿佛一开口，吹出去的气，就能把面前的人吹散。

在他们焦急的等待中，系统终于说话了：【白先生，很抱歉，我无法确定什么时候离开，但我尽量。】

【没关系，还有，谢谢你，9527。】

三月六日，这天凌晨十二点，白逸看着烛光里的裴钰多，轻轻地哼着生日歌。

一首歌的时间很快过去，裴钰多在歌声终了时，睁眼吹灭了蜡烛。

白逸无法鼓掌，只能大声欢呼：“祝我们裴钰多同学十八岁生日快乐，并永远快乐下去！”

待蜡烛全部熄灭，裴钰多打开灯光，白逸深深地注视他：“裴钰多，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惊蛰。俗话说惊蛰至，一声春雷万物生。”

说着，白逸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但我想表达的意思，你一定懂。还有你的名字，裴钰多，钰是宝物，多指数量。”

“裴钰多，在我心里，你就是世间所有宝物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