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章

寂静的环境总能无限放大人的感官,却难以感知时间的流速。

白逸就这样借着树荫的遮挡,注视着不远处一人一猫的一举一动,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

直到来了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打破了宁静,他才恍然察觉到时间正在悄然的流逝。

已经停下的雨,成了他最好的作证。

由于距离有些远,白逸不太能听清他们的话,只断断续续飘来几个字。可看到那群人制服背后印着的“阳光动物救助中心”,白逸多少也能猜到他们话里的内容。

随即他有些诧异,心里泛起波澜,比起初看见沈怀清喂猫时,还要大一些。

年级前三的高中帅哥雨天喂猫,还给小猫撑伞,自己暴露在雨中,已经算足够打动人的画面了。

但后续出现的救援机构,又把立意扯向另一个维度——从办好事到办实事。

高中生有爱心,还算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把爱心付诸行动,相对来说,就会少一点。不过看到献爱心的举动,惊讶可能会有,但也许并不会太多。

真正让人由心感到震惊的,是能够把献爱心的行为延续下去,呈现出可持续发展的趋势。

好比“想到”和“做到”,一字之差,其中却千差万别。

就像沈怀清下雨天喂猫,已经是朝“做到”迈开了第一步,后面联系救助中心的做法,更是贯彻落实了“做到”的实质意义。

况且看他们之间的相处,并不像第一次见面,不难看出沈怀清做这种事情,大概率不是第一次了。

而这些对于当时还是高中生的白逸来说,受到的触动,不比其他任何一件能让他惊讶的事情小。

学生,尤其是高中生,在如今竞争越来越激烈的环境中,学习占据了他们大部分时间。他们就像是高考这条流水线上不断加工的产品,直到高考结束,就可以进入社会这个大商场,开始定价售卖。

在这种人越来越像机器的时代,作为人最基本的感情和需求,在学校期间,被学习压榨挤占空间,进入社会,又有工作来顶替学习的位置。

倒也不是说学习和工作就一定是不好的,只是如今的生活中,越来越只剩下学习和工作了。

因此,在这种大部分人全凭着一口气吊着的世界里,沈怀清像是一束光,从绷紧的裂缝里照射进来,让人看见了生活的另一种状态,以及另外一个群体。

——一个做着世俗认为费力不讨好事情的群体。

他们似乎印证着,生活可以只是生活,学习和工作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些接连的新奇发现,就是能产生这样奇特的化学反应,比不同时间、不同阶段的发现,还要来得更猛烈一些。

事后白逸回到家,心情也是久久不能平静。他试图搜索这个“阳光动物救助中心”,根据logo的标识打去电话,借口捐钱,打入其中,然后旁敲侧击,打探沈怀清的情况。

“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学生,这么久了还跟我们联系,挺少见的。毕竟现在的学生,读书可比我们那时候辛苦多了,也没有经济独立。没时间没钱,确实难坚持下来。”

“你说还有谁啊?就小沈,沈怀清,一中的,老考第一那个,他初中就找上我们了,好几年了都。对了,小白,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

“没有啊,也对,你们都不是一个学校,他一中,你二中,都不在一个城区,不知道也正常。”

白逸就这样靠着只言片语,慢慢拼凑出了一个更加立体饱满的沈怀清。

可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态,在联系到救助中心后,对方询问他的是谁时,他给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身份。

年龄、身份是真的,但是姓名和学校是假的。

好在救助中心没有核实他的身份,一听说他要捐钱,了解了钱的来源,就给他登记了信息。

白逸也没有亲临过现场,一方面确实是对动物无感,初衷也并不是为了献爱心,要是去了,就总感觉名不正,言不顺,另一方面是怕碰上沈怀清。

至于为什么会怕沈怀清,白逸心想,除了不过脑子给自己编了个假身份,怕一见面就被戳穿外,莫过于某种名为暗恋的种子正在发芽了吧。

种子埋在土里,尚未发觉,但一旦破土而出,就如破竹之势,让他想忽略都难。

恰当时的青春期,恰当时的情窦初开,可惜白逸还未给出回应,对方的冷脸就让他止步不前。

以至于后来渐渐淡忘这份情愫后,他竟也连带模糊了这段往事,以为当初他会喜欢上沈怀清,不过是在明确性向,即将开窍时,身边恰好出现一个合适的对象。

现在回想起来,他明白顺序弄反了。

——应该是喜欢上一个人后,才开得窍。

白逸双手压在脑后,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忽地叹了一口气。

一些记忆复苏,同时唤起了这段记忆当中的一些细节。

雨天喂猫事件过去后,白逸对沈怀清的关注,比以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尤其是对于暗恋的人来说,暗恋对象的一举一动,都会百般咂摸,从中硬生生牵扯出一条——“他是不是也对我有好感”的逻辑链条。

当初是身处其中,当局者迷,如今再以一个旁观者心态回顾过去,白逸突然觉得,也许还真不是他一厢情愿。

就像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样,感情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

正好有那么一件事,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白逸的脑海里。

那是在高中分班后,他班上的老师热衷于搜集错误率高、同学们反应多的题目,然后让成绩好的学生来讲。

一是学生之间更有共同语言,二也能帮助讲题的学生巩固知识点。用那位老师的话来说,这叫费曼学习法,是双赢的局面。

最主要的是,他几十年的教书生涯,证明了招儿确实好用。

毋庸置疑,讲台上的常驻嘉宾,必然有沈怀清。

只是沈怀清总是少言寡语,语言的组织能力似乎天生有所欠缺,经常与前来讨教的同学面面相觑,面露难色。

但他授课质量并不是一味地坏,而是时好时坏。这好和坏,就都体现在课堂上。

如何形容沈怀清的授课方式,可能就是捉摸不透吧。

有些题,他一遍就过去了,有些题,他却能反复讲个两三遍,几遍还都不是同一种解题方法。

他不会因为大部分同学听懂了,就次次翻篇,也不会因为一部分同学没听懂,就为他们驻足再来一遍,总之好比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可每逢沈怀清讲课,白逸却每次都能听懂。

倒不是他聪明到一次就会,而是沈怀清次次都能在他理解后,才进入一下题。

偏偏就是这么巧,甚至白逸不需要随旁人一起说“不懂”,沈怀清就是能够一眼看出他是“懂了”,还是“没懂”。

沈怀清授课质量时好时坏,便体现在这儿。

他的“好”,足够让其他同学受益匪浅,以至于讲题小分队,一直有他的一席之地。

不过当初身处其中,白逸只觉得甜蜜,以为这是一种特别的缘分。

虽然他并不认为这是因为沈怀清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的缘故,但暗恋的人总是如此,在个人世界里天马行空,自由奔放且大胆。

一到现实世界,就不敢逾矩半分。想太多过后,还会劝阻自己别想太多,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如今回想,觉得哪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一次两次叫缘分,次次都是,那得是多深的缘分。

怕是前世五百次擦肩而过都不够,得把肩头磨出火星子,才换得来吧。

可见恋爱脑是要不得的,容易想太多,又不敢想太多。

白逸幽幽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改为侧卧,环视由于身体缩小,而一下子变得宽敞不少的房间。

他的眼神逐渐迷离,思绪又慢慢回到了过去。

其实记忆里的许多细节,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模糊。类似的情况应该还有,但由于太过久远,很多白逸都记不清了。

他只能由远及近地翻看着过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事情。

没多久,倒是让他翻到了一段回忆。

估摸时间,应该是他选择做演员之后的事情了,大概是高二快高三的时候。

那时候他刚拍完一部戏,打算暂时“息影”,好好备战高考,不过还没告诉别人。

等回到学校,刚有同学问起他今后的打算,就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一进去,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打趣道:“哟,我们大明星来了。”

类似的场景白逸不知经历了多少遍,刚开始他还有些羞赧,现在已经应对自如了。

笑着回复了两句,白逸收回目光,看向班主任的位置。视线刚对上,就被办公桌面前的高大身影灼了一下眼睛。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转瞬又恢复如初,抬腿走过去,叫了声“老师”,问道:“您找我。”

班主任简单地问了下白逸的学习情况,得知他高三一年的打算,才进入正题:“我这次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沈怀清给你补习,你觉得怎么样?”

白逸心里一惊,窃喜还未涌上来,就忙不迭地拒绝道:“谢谢老师,”他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沈怀清,“还有沈同学,但高三了,沈同学自己也要学习,不好耽误他。”

清北的好苗子高三不好好复习,来帮他补习,这叫什么事啊。

而且再怎么保证没问题,一定能考上,也不该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冒险。

不过很快,班主任就打消了白逸的疑虑:“沈怀清他已经报送了,不用参加高考了。”

白逸:“……”

虽然看似万事大吉,但最后白逸还是拒绝了。

因为那个时候白逸以为沈怀清就算不讨厌他,对他应该也没什么好感,否则不会每次一与他对视,就飞快移开视线,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就像白逸所言,高三太关键了,他不想关键时刻还被别人影响心态。

至于推辞,一是太麻烦沈怀清,而他要参加艺考,时间对不上,二就是家里先找好了补习老师,那边不好失约。

班主任知道白逸的家境很好,找来的老师肯定水平很高,见他确实无意,便作罢了。

这件事情就此过去了,白逸也没当回事,转眼投入进学习当中。

偶尔脑海中浮现出来,但对沈怀清的情愫已渐渐淡去,因此很快就掠过去了。

当初掠过是真的掠过了,如今不知道怎么地,偏偏又想起来了。

临近高三,班主任叫来保送的学霸给其他同学补课,看似很合理,但白逸觉得,这种好事不应该落到他头上。

就算要提起这个话题,怎么也不该是班主任,而且当初白逸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了沈怀清,抛开班主任提前询问沈怀清,那么补课这事儿,极可能是沈怀清提议的。

但也说不通,无缘无故,沈怀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他真的对他无感,更不应该啊……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白逸怎么都想不明白。

——那就是那天他拒绝了班主任后,沈怀清高三那年直接去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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