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宋离开后，客厅里的气氛依旧凝重，但少了些许剑拔弩张。
余安依旧低着头，像只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小动物，但他能感觉到，父母的目光虽然复杂，却并没有太多责备，更多的是担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讶。
叶寻文看着儿子那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心早就软了一半。
她叹了口气，走到余安身边坐下，轻轻拉过他绞在一起的手，握在掌心拍了拍：“圆圆，你跟妈妈说实话，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和男孩子在一起，以后可能会遇到很多你想不到的困难。小宋他……毕竟是比你大几岁，你还是个学生，你们……”
余安抬起头，眼圈还红着，但眼神已经坚定了不少。他反手握住妈妈的手，声音软软的，带着点鼻音，却异常认真：“妈，我知道的，我喜欢他。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喜欢一个人，是控制不住的呀。”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柔软而充满光彩：
“和褚宋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安心，特别开心。他会记得我不喜欢吃葱，会在我画画瓶颈的时候给我讲医学知识逗我笑，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整夜不睡地守着我……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他夸张地说：”比我对自己还好。”
他摇晃着妈妈的手，像小时候撒娇那样，语气软糯地恳求：“妈，爸，你们相信我一次，好不好？也相信褚宋哥哥一次……他不是坏人，他是我见过最好、最负责的人。”
余公明看着儿子那双清澈见底、写满真诚的眼睛，听着他这番虽然稚嫩却情真意切的话，心里那点因为“儿子交男朋友”而产生的震惊和别扭，也消散了大半。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作为父亲的威严，但语气已经不自觉放软：“咳……我们也不是要反对。只是这件事太突然了，你得给我们点时间适应。而且，小宋他……毕竟是余琛的朋友，还是个男人，这关系……”
“我知道这关系有点特别！”余安立刻接过话头，声音依旧是软的，带着点急切，“可是，感情来了就是来了嘛……褚宋哥哥说了，他会好好处理这些关系的。爸，你了解褚宋哥哥的，他做事什么时候不靠谱过？”
这一问，让余公明想起了褚宋一贯的沉稳可靠，神色又缓和了几分。叶寻文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替儿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卷毛：“你这孩子……不声不响的，就给了我们这么大一个‘惊喜’。”
余安见爸妈态度松动，立刻乘胜追击。他松开妈妈的手，转而凑到爸爸身边，像只无尾熊一样抱住爸爸的胳膊，把脑袋靠上去，声音闷闷的，带着全然的依赖：“爸……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怕我受委屈，怕我走弯路。可是……有你们在，有褚宋哥哥在，我不怕的。”
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爸爸，带着点小狡猾和小得意：“而且，褚宋哥哥那么优秀，又那么喜欢我，说不定还是我赚到了呢！”
这句孩子气的话，终于让余公明绷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笑出来。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卷毛，叹道：“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叶寻文看着丈夫和儿子这互动，心里最后那点纠结也化为了无奈和一丝隐隐的……接受？她看着余安脸上重新焕发出的、属于恋爱的光彩，那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伪装的幸福。作为母亲，她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希望孩子能快乐吗？
“行了行了，别缠着你爸了。”叶寻文把儿子拉过来，替他理了理蹭乱的头发，“这件事我们知道了。也需要时间再想想，和褚宋再正式谈谈。但你记住，不管怎么样，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爸爸妈妈和哥哥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这话虽然没有明确表示支持，但已经是巨大的让步和安抚了。余安的眼眶瞬间又红了，这次是感动的。他用力抱住妈妈，声音哽咽：“谢谢妈！谢谢爸！我最爱你们了！”
一直靠在旁边，脸色依旧很臭的余琛，看着眼前这“父慈子孝”、“母慈子孝”的温情场面，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合着就他一个人还在耿耿于怀，还在为“好友变弟婿”这事儿别扭？他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哟，这就搞定爸妈了？余安你可以啊！软话一套一套的！”
余安从妈妈怀里抬起头，对着哥哥做了个鬼脸，然后又露出一个讨好的、甜甜的笑容：“哥~你别生气嘛~褚宋哥哥人真的很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余琛被他这声“哥”叫得鸡皮疙瘩掉一地，没好气地摆摆手：“滚滚滚，少来这套！我看着你就来气！上楼睡觉去！”
虽然语气不善，但熟悉余琛的余安知道，哥哥这关，至少算是过去一半了。他最大的怒火可能更多来自于“被蒙在鼓里”以及“好友的背叛”，而非针对他们的关系本身。
危机暂时解除，余安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乖巧地和父母道了晚安，脚步轻快地上了楼。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需要时间和行动来让家人彻底安心，但至少，他和褚宋哥哥的关系，终于从“地下”转到了“地上”，可以呼吸到更多自由的空气了。
羽毛上的冰霜，在家人温暖的包容和余安柔软的攻势下，终于开始缓缓消融。
褚宋坐在车里，拨通了余琛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余琛硬邦邦的声音：“干嘛？”
“出来喝一杯？或者，就在你楼下聊聊。”褚宋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余琛带着火气的：“聊？聊你怎么把我弟骗到手的？”
“余琛，”褚宋的语气沉静而郑重，“我从来没想过‘骗’他。下来吧，我们谈谈。除非你打算一辈子躲着我，或者让你弟弟为难。”
这话戳中了余琛的软肋。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等着！”
十分钟后，余琛裹着件羽绒服，一脸不爽地出现在楼下，靠在单元门框上，没好气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褚宋。
夜晚的寒气很重，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僵持的沉默。
最终还是褚宋先开口，他没有绕弯子，直接切入核心：“余琛，首先，我为瞒着你这件事道歉。这是我的问题，我低估了这件事对你的冲击，也高估了自己处理这种情况的能力。”
他的坦诚让余琛愣了一下，火气稍微降了点，但语气依旧很冲：“道歉有用？那是我弟！褚宋！我拿你当兄弟，你他妈背地里当我弟婿？！”
“感情的事，没法用简单的兄弟情谊来衡量。”褚宋看着他，眼神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我认识圆圆的时候，他只是余琛的弟弟，一个需要照顾的小朋友。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我眼里，就只是余安。是那个会因为我一句夸奖就开心半天，会因为扭伤脚发烧就让我方寸大乱，会让我觉得生活除了医学文献和数据之外，还有色彩和温度的余安。”
他的话语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挚。余琛绷着脸，但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我比你更清楚我们之间的未来可能面对的一切。”褚宋继续道，声音低沉而有力，“正因为清楚，所以我更加慎重。我向你保证，我对圆圆是认真的。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是以共度一生为目标的规划。”
“结婚？”余琛嗤笑一声，带着点嘲讽，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你想得倒远！”
“必须想得远。”褚宋迎上他的目光，“因为我不想让他受一点委屈。他的单纯和美好，值得世界上最稳妥的守护。余琛，你是他哥哥，你最希望的不就是他快乐和安全吗？”
这句话，彻底击中了余琛。他当然希望弟弟快乐。他回想起余安提到褚宋时，那藏都藏不住的发亮的眼神，和最近越来越开朗的笑容。也想起了褚宋这些年为人处世的可靠，以及他对弟弟那些不动声色的照顾。
他沉默了，掏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缭绕。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声问：“你家里呢？他们能接受？”
“这是我的责任，我会处理妥当，绝不会让圆圆面对不必要的压力。”褚宋回答得斩钉截铁。
余琛吐出一口烟圈，看着眼前这个认识了多年、此刻却感觉有些陌生的好友。他知道褚宋不是个信口开河的人，他做出的承诺，几乎都会兑现。
“妈的……”余琛低骂了一句，把烟头摁灭，“我告诉你褚宋，要是让我知道你让我弟受一点委屈，我管你是谁家儿子，什么医学博士、未来专家，我第一个揍你！”
这话虽然听着凶狠，但其中的意味已经变了。从最初的愤怒和反对，变成了带着警告的……默认。
褚宋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余琛这关，算是过去了。他点了点头，郑重地说：“不会有那一天。”
虽然前路或许仍有考验，但爱，总能找到它的出路。
***
余安回到房间，立刻扑到床上，抓起手机，给褚宋发了一条消息：
【褚宋哥哥！爸妈他们没有很生气！我说了好多软话，他们好像……有点接受了！】
【[小狗转圈圈.gif]】
手机几乎是秒速震动起来，褚宋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余安赶紧接起，声音里还带着点激动后的微喘和撒娇般的委屈：“褚宋哥哥……”
“嗯，我在。”电话那头，褚宋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温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吓到了吗？”
“有一点……”余安老实承认，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去，声音闷闷的，“但是我跟他们说了好多好多，爸爸妈妈好像……没有特别反对。就是哥哥好像还有点生气。”
“余琛那边，我会找他谈。”褚宋的语气很沉稳，带着让人安心的笃定，“别担心，交给我。你做得很好，很勇敢。”
被喜欢的人夸奖，余安心里那点后怕和委屈瞬间被熨帖平了，取而代之的是咕嘟咕嘟冒泡的甜蜜。他小声问：“那你……到家了吗？”
“刚到楼下，在车里。”褚宋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余安的脸颊又开始发烫，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两人隔着电话，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对方的陪伴。一种无声的亲密在电波中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