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清意像一只被惊起的兔子，拔腿就跑，听着身后未动的脚步声，她抓着间隙朝身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差点把她的精神值又看少一个点。

只见老方的脖子已经肿胀得比他的脸庞还要粗胀，两侧裂着猩红凹凸的长条口子，血流不止，从中伸展出两条干瘪扭曲的腿。

他的面容一分为二，上半张脸上已经换了副全新的五官，眼睛极力地向外突出来，嘴巴咧成了一道黑不见底的大口。

下半张脸上的五官已经模糊扁平，只有下颚钻出两条干瘪扭曲的手臂，向前长长延伸着，指甲尖锐，上面勾挂着一些鲜红血肉。

他咧着张大嘴朝她追来：“你为什么要跑？我是你的心动队友啊......你不要我了吗？”

柯清意：......她选择要命。

她转回过头去，爆发出最快速度向前面跑去，但终究敌不过老方人高腿长的优势。

没跑几秒，身后重重的脚步声就离她越来越近，往前延伸着的手臂带着一阵劲烈的风声袭来，近在咫尺。

在被鬼怪手即将抓上脖子的前一秒，柯清意猛地侧身蹲下，手掌拄着地面跳进了小路左下方的阴沟里。

“嚓嚓——”

阴沟里的臭水被她踩得飞溅起，一股沉积多年的恶臭味扑散开来。

臭水透过鞋子的孔隙漫进鞋里，冰凉的寒意侵入脚心，宛如冰碴子扎般刺骨。

柯清意不敢有丝毫停留，顺着阴沟往前拐进了一条房屋间的空隙夹道里。

这条夹道非常窄，比阴沟还要窄上一倍，宽距约莫只有三十厘米，像是两家房屋都恨不得把自家外墙盖进对方家里的结果。

柯清意侧着身子才能勉强通过，雨衣擦着红砖外墙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小柯，你在哪呢？我是老方啊，快出来……”

夹道后方突然传来老方的声音，轻声细语，带着满满的哄人意味，但语调阴冷诡异，就像一条毒蛇轻轻柔柔地缠在脖子上。

重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踩在积满臭水的阴沟里溅起层层臭水花，紧紧追在她身后。

柯清意没有回头，继续朝着夹道另一侧的出口挪动。

她刚挪到夹道中间，左手腕上戴着的心动手环就“嘀嘀嘀”地响起来了，自动亮起来的电子屏上显示着两个数据：

【心动值：0】

【心动队友距离：11米】

面板也在歇斯底里的催命嘀嘀声中，跳出来真的催命：

【注意：主播柯清意生命值-1】

【注意：主播柯清意精神值-1】

这个心动手环就是个距离限制器，外加声音定位器。

之前柯清意就和老方试过，只要他们两个人的距离超出十米这个安全距离，手环就会嘀个不停。每在十米的基础上超出一米，两个人的生命值和精神值就会下降一个数点。

在急促尖锐的嘀嘀声中，柯清意默默往夹道后方退了一米。

嘀声停了。

她的生命值和精神值除去之前试手环扣的和被老方惊的，分别停留在了97和96这两个数字上。

……还算富足。

柯清意扭头看向身后，戴在头上的外卖头盔边角刮擦在红砖外墙上，发出一道令人牙齿发酸的刺耳声。

就连老方身体里的小儿怪笑也被酸得停顿了一秒，才接着响起来。

咯咯桀桀，嘻嘻哈哈，如银铃般在逼仄的夹道中扩散开来，空灵又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诡异惨白的月色被房屋遮挡，夹道间有些阴黑。

柯清意只能看到夹道尽头处，高大魁梧的老方将近有大半个身体都被卡在外面，只有脸上两只干瘪扭曲的手臂延伸进夹道里来，却也只能延伸三四米那么远。

看样子，她暂时算安全了。

被卡在夹道外的老方还在不甘心地继续着他的哄骗话术：“小柯，我是老方啊，是你的心动队友呀！你快出来，我们去做任务……”

柯清意：“……”

能不能把脸上、脖子上的四肢收回去再说这话？

老方脸上的手臂在夹道里摇得更欢快了。

“快出来呀……小柯……”

哄骗声和咯咯怪笑声交织传进柯清意的耳朵里，让她从心底滋生出一股违和感来，却又一时之间捕捉不到这股违和感的具体来源。

不，一定有什么不对......

柯清意靠在夹道冰凉的石墙上，微喘着气，无比冷静地开始梳理老方变成鬼怪的场景。

老方是在她戴上鬼怪现形镜头膜后，才开始变成鬼怪的——他的皮肤上有着指甲挠刺的凸痕，皮肤下有咯咯的诡异笑声......

笑声！

柯清意脑中灵光闪过，不对劲的地方——就是笑声！

她的听力异常灵敏，如果老方的鬼怪形态一直是皮肤凸痕加咯咯怪笑，那她早就应该听出来了。

不应该是在戴上镜头膜后，才听到笑声。

也不可能是老方故意发出咯咯怪笑的。

老方明知道她听力灵敏，不可能一边紧张地询问她看到了什么，一边还发出怪笑来暴露自己。

这点违和让柯清意意识到——老方不是伪装成主播混进来的鬼怪，而是被鬼怪伪装了……

鬼怪利用镜头膜的功能顺水推舟，在柯清意视线重新落回到老方身上的那一刻，伪装了老方，给柯清意营造了一种“老方是鬼怪”的假象。

又或者是伪装了柯清意的眼睛，给她营造了一个......幻象。

不管是假象还是幻象，被卡在夹道外的老方都是真正的老方。

所以他才会因为体型原因，进不来夹道里。

一旦她设下陷阱对老方下死手，死的不会是她眼中那个长在别人脖子脑袋里的鬼怪，而会是……老方。

可鬼怪的目的是什么呢？

柯清意敛眸沉思了几秒，从外卖工服兜里掏出手机，摁亮手电灯光，对准了老方，突兀长在老方额头上的两个眼珠子泛着阴冷渗人的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但柯清意直接无视了它的目光，将眼神落在了他右手拿着的掌上小相机上。

柯清意虽然看不到相机后方的电子屏画面，但在手电灯光的照射下，她能看见相机上方的摄像头正在微微转动，说明它正在进行人脸跟随拍摄。

看来，给她营造幻象的鬼怪是爱情侦探，目的是......考验他们。

而掌上小相机在老方“变成”鬼怪的那一刻，也开始了拍摄。

思及此，柯清意决定先好好待在夹道中，等掌上小相机的拍摄任务完成。

【不是……我还是第一次见主播遇上爱情侦探的考验，是在夹缝里苟过去的，看得见摸不着……】

【谁让人家主播队友选得好呀，有超绝体型差。】

【不公平！！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条夹缝，我硬生生绕着乌山村跑了三圈才完成心动任务的。】

【哎哎哎，你们说，主播是知道了这是考验在等时间，还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地方安全才躲这的？】

【应该不知道是考验吧，毕竟她是在带了镜头膜后才看见的幻象，只会死心塌地地认为队友是鬼怪吧……不得不说，爱情侦探中最聪明的就是这只婴儿鬼了……好喜欢好可爱！】

【管她什么原因，反正都是苟赢，苟赢的主播永久拉黑，去看其他主播的生死追逐战了。】

【现在就判定她赢为时尚早吧，夜还长着呢……】

……

僵持中的时间流逝似乎变得格外缓慢，柯清意在不知道听了几十遍音调诡异的“快出来呀……”后，面板上终于跳出了一则新的提示：

【主播柯清意完成第一夜心动任务—— 共同使用掌上小相机拍摄一段三分钟的视频】

【奖励金币20】

【请前往村尾乌老头家集合】

同时，心动手环也亮了起来：

【心动值：20】

【心动队友距离：10米】

心动任务完成，心动值增加，但柯清意却并未轻松下来。

因为在她眼里，老方还是一副脖子以上塞了个小人进去的恐怖模样，在手电灯光的照射下，尖锐的长指甲缝里的猩红血肉清晰可见。

她……还在幻象之中。

爱情侦探的考验幻象该怎么破呢？

柯清意垂眸思忖着这个问题，最后得出了一个不太确切的结论——

破除幻象就等于通过了爱情侦探的考验，而通过爱情考验的良性结果一般都是包含优良品质的褒义词，绝对不会是互相残杀、逃跑之类的贬义词。

那就跟这两个贬义词反着来呗……

柯清意抬眸，眼底有光微闪，她举着手电朝老方的方向慢慢挪了回去。

在即将碰到扭曲舞动着的鬼手时，柯清意也并未停下脚步，径直迎着鬼手带血勾肉的长指甲走了上去，张牙舞爪的鬼手却像躲避病毒般地开始往回缩。

见状，柯清意松了一口气。

果然没错，打破这考验幻象的办法就是毫不畏惧地迎面而上。

柯清意直播间的一群观众惊呆了。

【wtf？主播就这么水灵灵地迎上去了？她怎么知道破除幻象的办法的？】

【她刚刚走上去的时候毫不犹豫，我还以为她在夹缝里苟不下去了，打算速求一死呢……】

【新人主播一般都被吓破了胆，大部分都想不到爱情侦探考验的关键是信任——不管你的心动队友变成啥样，都要信任他。对于之前的《山村爱情》副本还好说，主播间没有鬼怪，相互间的信任值还高一点。这次莫名其妙多出了两个主播，还极有可能不是人，谁还能信任自己的队友啊。】

【是真莫名其妙！我刚才一个一个去看了他们的直播间，发现每个人都有直播间，这就说明十六位主播都是人，不是鬼怪。】

【奇了怪了，难道副本进人出问题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有机会！逃离这个鬼游戏了？？！】

【前面的，别！想！太！多！】

在柯清意的步步紧逼之下，鬼手已经缩回到了老方脸上，原先满含恶意和戏弄之意的咯咯怪笑也变成了愤怒怨恨的嘶吼声，试图想将柯清意再吓回去。

柯清意不为所动，一双冷清清的眼睛对上它愤恨不甘的目光，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拍在裂口边徘徊的鬼手上。

还没拍到，鬼手就猛地缩进裂口中，紧接着猩红的撕裂口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老方青灰惨白的脸色开始变得正常，脖子像个泄了气的气球缩了回去……

“小柯！小柯！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小柯？”是老方正常的声音，还带着几分焦急，喊话一句接着一句。

“小柯？你怎么了？小柯——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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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山村爱情（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