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与黑雾交缠，空气中像是裹了一层朦胧的灰白纱布，衬得昏黄的灯光越发摇晃发散，像一抹漂浮在黑暗中的鬼火。
“这应该就是面板上说的乌老头家了。”老方吸了口气，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紧张和僵硬。
“走吧。”柯清意抬脚朝乌老头家快步走去。
刚才她和老方都被李刚游喷溅了一身的血肉骨碎，她身上的大部分虽然都被透明雨衣挡住了，只有脸上和裤脚上沾了点，但口鼻间呼吸的空气中，全是那股子血肉和内脏混杂的怪味。
她需要清洗一下。
“咚咚咚——”
柯清意走到门口敲了敲门，接着门内响起一阵沉重又缓慢的脚步声。
木门是暗红色的，上面的油漆早已斑驳，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头了，上面的油漆味中似乎还夹杂着几丝陈年老旧的血腥味，若有若无。
柯清意正打算凑近木门仔细闻一下时，木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面容灰白枯皱的老人的脸。
他的年纪大约七八十岁的样子，佝偻着背，穿着一件褪色起球的藏蓝色条纹衫，头发稀疏花白，手里还拿着一只黄铜色的老烟斗，斗砵（bo）上包浆厚重，里面塞着一团黄澄澄的烟丝，丝丝火光间白烟腾升。
他混浊的眼珠慢慢扫过两人身上的血痕，本就灰白的脸孔更加阴沉，声音中带着满满的不悦：“你们两个怎么搞的？不知道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血腥吗？”
见乌老头只责备他们衣服上的血腥，却丝毫没抱怨和提起刚才扩音喇叭的声音，柯清意便确定了这些npc是真的没听见刚才的喇叭声。
她假装漏出几分歉意：“不好意思，是我们思虑不周。”
乌老头哼了一声，让开门：“进来吧。”
两人进了门，堂屋很大很空，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霉湿味、烟味和香烛味。
屋顶挂着一个梨形的透明电灯泡，散发出暖黄色的灯火，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天地国亲师位”的家神牌位，下面放着一张花纹案台，上面香烟缭绕，白烛扑闪。
屋子正中间有一张破长木桌和几条长形板凳，上面满是被虫蛀咬过的凹痕。
“接下来几天你们都会住在我这，直到《山村爱情》节目录制完成。”
乌老头一边说着略生硬的普通话，一边迟缓地走到长桌旁坐下：“等人都到齐了，我再安排住宿。”
他抬起烟斗放进嘴里抽了一口，才指着旁边的一间屋子，嫌弃地说：“你们两个太难闻了，去厕所洗洗。”
两人求之不得，一同朝着乌老头指的厕所走去。
到了门口，老方秉持着女士优先的原则，让柯清意先进去清洗。
柯清意也没有推脱，说了一声谢谢后，便拉下墙边的电灯开关线，打开门走了进去。
厕所十分简陋，门边有一个水泥砌成的、半人高的水池，再过去一点有个蹲便器，充满了肮脏的黑黄污垢。
旁边放着一个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纸篓，还有不少用过的废纸掉在纸篓边，带着被浸湿又变干涸的痕迹，紧紧粘在地板上，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柯清意不打算在厕所里多待，脱下透明雨衣和小黄头盔，从购物车里花1金币买了一条白毛巾，就着水龙头里流出的不够清澈、有些发锈的水，勉强清洗了一番。
等她洗好出来换老方时，大门口正巧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乌老头从长桌边站起身，佝偻着背走向大门口，打开了木门，他阴冷的眼神一一扫过门外众人，冷哼一声：“进来吧。”
门外的众人鱼贯而入。
——是走秀三人组、卫衣男、秦晓樾和肖平巍。
最后走进来的肖平巍身上已经换了件崭新的白T恤，但脸上和头发上依旧残留着油腻腻的痕迹，螺蛳粉味不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似乎已经腌出味来了。
一看见站在一旁的柯清意，肖平巍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下去，眼神怨恨又失望，仿佛再说：她怎么还没死？
“......”柯清意无语。
肖平巍显然是一个小肚鸡肠爱记仇，但又没什么本事亲自报仇出气的男人，所以每次都只能用怨恨的眼神盯着她，试图把她盯死。
柯清意上下扫了肖平巍一眼，冷冷地开口：“怎么？两个小时过去了，都没有人给你打赏皮搋子，让你好好通通脑子吗？”
“贱人！”肖平巍被气得脸色发青，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些辱女词，“我操......”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看见柯清意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漠狠厉，像是冰原中的恶狼一般，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他活生生撕咬开。
再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他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后面两个字也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但咽回去又觉得很没面子。
“那有人！”
正当肖平巍陷入卡词的窝囊境地时，木门外突然传来壮汉的声音，以及几道凌乱急促的脚步声。
木门刚刚关到一半，又被乌老头向旁边拉开，他看了一眼门外正快步赶来的几人，又扭头一一扫过屋里的几人，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真好，人终于来齐了。”
乌老头话音刚落，厕所门就咔嚓一声被老方突然拉开，吓了刚进来的几人一跳。
他头发上还带着水渍，身上换了一条黑色运动长裤，以及一件跟肖平巍同款的白T恤，手臂上的肌肉健硕，胸肌发达，将白T恤撑得鼓鼓的，是跟身形瘦高的肖平巍完全相反的风格。
老方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往木门外面看，明显是还没完全清洗好，但听到乌老头说的“人齐了”，连忙急着出来听住宿规则。
很快，门外就跑进来六位主播——壮汉、女白领、余小豆、马大爷、挺着啤酒肚的光头男、穿碎花裙的清瘦女生。
见状，先进来的几人脸色都或多或少地有些难看，他们都先后听说了男血尸的事。
而现在，乌老头所谓的“人齐”也不包括跟男血尸一起进来的女人，说明那女人......真的已经死了。
同时，他们心中又生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来，要不是有柯清意用喇叭播报情报，他们还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通过爱情侦探的考验。
直播间也是一片唏嘘和争论：
【我还是第一次见十四位主播齐齐整整地出现在乌老头家呢，小柯主播功德无量啊！】
【别忘了，这个副本也死过两个人，能十四个人一起出现在这，是因为这个副本本来就多了两个人！！】
【对啊，干嘛捧高她，之前萧神过这个副本时，不也是只死了两个人，而且还闯出了这个副本的最高进度83%。】
【......不一样啊兄弟，你家萧神那次是因为他早就看过这个副本的直播，提前给大家说过考验规则，而且看过副本直播都才闯出83%的进度，你是怎么还好意思拿出来说的？？】
【我是萧神粉，别的不说，就凭小柯主播是戴上镜头膜后进入的考验，还能通过考验反暖别人这点，我就支持小柯主播。】
【前面的，别搞错了，主播她不是反暖，而是为了金币和自己的人设任务。】
【等等——那个穿黑色半裙的白领小姐姐的队友不是进入幻象听不到情报了吗？我看到一半就跳直播间了，有没有哪位好心人能跟我说说，他们俩是怎么通过考验的？】
【怎么说呢，过程有点出人意料......女白领小姐姐被壮汉发现躲在桌子下后，当头朝他扔了个烟雾弹，白烟四起，她趁机用天赋逃脱，顺便又补了两个烟雾弹，两人就在白烟里她躲他找了一分多钟，直到面板提醒心动任务结束，女白领小姐姐才把壮汉引到走廊上，丢给他几张白纸，上面是她在这一分钟之内提前写好的、小柯主播的情报，有了面板提示在前，壮汉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于是半信半疑地照着纸上的方法做了.......然后，happy ending！】
【！！！小姐姐挺聪明的啊，粉了粉了，我立马爬回她直播间。】
【就我还记得小柯主播眼睛里还戴着镜头膜吗？好奇她有没有看出谁是混进来的鬼怪？？】
【他们都有直播间，说明都是主播，不是鬼怪吧，可能就是直播系统出了bug】
【你们切成小柯主播脸上的视角仔细看，她的眼睛正在一一盯着这几人看呢。】
柯清意确实是在一一打量着进来的十二个人，在她戴了镜头膜的右眼里，他们全都是正常的模样，不是鬼怪。
《山村爱情》是个C 级副本，鬼怪大概也是C级或者B级，如果这十二个人中真有两个是鬼怪伪装的，她带着B级鬼怪现形镜头膜应该能看出来。
眼前十二个人没有异样，要么是镜头膜戴着眼睛里不起作用，要么根本就没有混进来的鬼怪。
“小柯，他们之中......”
老方擦着头发走到柯清意旁边，低声只说了几个字，柯清意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言简意赅地回他：“要么没有，要么我看不出来。”
老方“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
“接下来几天你们都会住在我这，直到《山村爱情》节目录制完成。”
乌老头完全没管众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关上木门后，边拖着缓慢的步子往回走，边说：“现在，我来安排你们的住宿，女的住二楼，男的住三楼。”
“分开住？！”不少人同时吃惊道。
他们手上还戴着心动手环，分开住二三楼会超出十米的距离限制吧？
但没成想，乌老头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一一扫过众人沉声问：“你们不想分开住？！”
“......”众人自知说错了话，连忙异口同声地顺着乌老头的住宿规则说：“想，想！我们想分开住。”
他们刚才那句话纯粹是因为惊讶，才下意识地说了出来，被乌老头变脸盯问一番后，大部分人也反应过来了——
副本不会设置死局，尤其是针对所有主播的死局。
既然所有主播都戴着心动手环，都要求遵守男女分开住的住宿规则，说不定二楼和三楼的距离没有超出十米。
乌老头冷哼了一声，才接着说：“二楼和三楼各有三间房，你们男的作男的，女的作女的，自觉分成六组。”
穿着高跟的长裙女人和汉服女孩似乎在现实中认识，几乎是乌老头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她们就凑成了一组：“我们两个一组。”
相对应的，她们的心动队友——风衣男和卫衣男也组成了一组，倒是马大爷在众人间看了一圈，腆着张脸对风衣男说：“我——加我一个，让我跟你们一组可以吗？”
三间房，七个男人，有一间房必然会住三个男人。
风衣男微微挑起嘴角：“可以。”
“切——”余小豆日常地翻了个白眼，没有对应马大爷加入长裙女人和汉服女的房间，而是转眸看向柯清意问：“你要不要跟我一组？”
柯清意点头同意，脸上没什么表情。
见状，剩下的三位女生几乎同时皱了皱眉，因为柯清意先前播报情报的行为，她们心里都更倾向于跟柯清意住一间，正要同时开口抢问最后一个床位时，却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先响起：“秦晓樾，你想跟我们住吗？”
“......啊？”秦晓樾愣了两秒，反应过来连忙对柯清意点头道：“想！”
女白领和碎花裙女生互相看了一眼，她们两个被剩成了一组。
而男人那边，老方本想对应秦晓樾和肖平巍一组，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肖平巍转头和光头男组成了一组，而两个最强壮的男人——老方和壮汉被剩成了一组。
见分好了组，乌老头从裤兜里掏出几把乌黑的钥匙，一边分发，一边强调。
“记住，女的只能住二楼，男的只能住三楼，不能混住，也不能上下楼串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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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山村爱情（八）
